危險“套路”

程歡彥

近兩年來，“套路貸”類犯罪案發量在上海地區顯著增長，這種隱藏于民間借貸市場中的“貸款陷阱”，造成大量市民財產損失，社會危害性巨大。原本幾萬元的借款，經歷幾次“拖欠”，往往演變成上百萬負債，甚至造成借款人傾家蕩產賣房還債。到底是何種“套路”， 能讓如此多的人不自覺地踏入陷阱，簽下巨額欠條呢？

何謂“套路貸”

2015年12月，吳女士因為手頭資金不足，想借錢周轉，于是便上網搜索“上海短期借貸”的相關信息，并由此找到了放貸人張某。兩人見面后，張某自稱是某借款公司的工作人員，看了吳女士的身份證、戶口本以及所住房屋的買賣合同后，答應借給吳女士8萬元，為期1個月，利息是3萬元。但在簽寫借條時，張某卻讓吳女士寫下借款33萬元，名曰這是借款行業的“行規”，并不是真要吳女士還33萬元，只是給借款方加個保障。吳女士相信了，覺得自己只要按時還上11萬元，就不會有問題，于是當場簽寫了借條。

接著，張某便向吳女士卡中轉入了33萬元，并讓吳女士隨即取出25萬元現金，回到車上交還。本以為貸款就這樣順利辦成了，但吳女士沒想到的是，從第二天開始，張某和其同伴就開始不停地聯系自己，以自己不肯交出房產證等借口讓其歸還33萬元的債務，接著，張某等人又以吳女士違約為理由將33萬元翻倍成70萬元的債務。吳女士還不出錢，就對吳女士進行威脅恐嚇，甚至對其人身進行控制，并伴有打罵行為，造成吳女士多處挫傷。最后吳女士一家因多方面原因，經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壓力，吳女士的父母和吳女士先后服用安眠藥并割腕自殺，所幸前來串門的親戚及時發現，將三人送至醫院急救，搶回了性命。

與吳女士有著同樣遭遇的還有居住在松江區的劉某。2016年7月，劉某為了償還債務，向顧某借錢，一開始是借9萬元本金，寫下25萬元的借條。后為了平賬，劉某又在顧某的“帶領”下向另一家借貸公司借錢，并簽下70萬元借條。劉某的銀行卡里確實打入了70萬元，但實際“借”給劉某的才22萬元，其中還要扣除首月利息、中介費等多項費用。于是，劉某這次借的錢，幾乎全部用于歸還顧某的債務，自己僅到手1萬多，但借條金額卻變成了70萬元。

劉某更沒想到的是，在借款時顧某欺騙其簽下的房屋買賣合同等文件，說是作為對借款方權益的保障，竟成了顧某等人索要其房產的依據。雖然在簽約時顧某多次聲稱該合同只是形式，劉某只需要按期還款27萬元即可，然而簽完合同的當日，顧某就私下通過房屋中介對劉某的房屋進行了網簽，后期還向法院提起訴訟，以自己已支付70萬元首付為理由想要侵吞劉某的房產。所幸法院查明相關情況后，駁回了顧某的起訴。一頭霧水的劉某還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典型的“套路貸”陷阱。在這類案件中，犯罪團伙的目的并非獲取高額利息，而是瞄準了被害人的房產或其他更高價值的資產，所以在整個過程中，犯罪團伙并不想借款人按時還款，甚至會采取各種手段避免被害人還款，以確保“套路”的進行，最終達到騙取被害人及其家屬資產的目的。

無論是吳女士還是劉某的案子，在套路貸案件中，原始借款到最終欠款的數額，往往呈現極大倍數的增長。并且為了留有完整的證據鏈，犯罪團伙都會制造銀行流水記錄，即向借款人卡中打入借條所寫數目的錢款，隨后立即取出，僅留給借款人很少一部分錢。

在有些案件中，犯罪團伙會自己前往銀行取款，并特意在有監控的地方將錢款交給借款人，然后在監控看不到的地方，再讓借款人交還多余的部分。

罪名多樣套路共通

在“套路貸”類案件中，可能涉及多種情況的犯罪，如借款后的暴力討債行為，就可能涉及非法拘禁、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罪名。案件中常見的催收手段有以砸玻璃、潑油漆、堵門鎖等方式干擾借款人正常生活，或控制借款人人身自由，將其禁足，對其進行監控，或向借款人及其家人施加高壓，進行威脅恐嚇等，這一系列行為都會涉及犯罪。還有類似前面所提及的劉某案件的情形，犯罪團伙帶有明顯的引誘性和欺騙性，利本之間懸殊巨大，最終目標在于非法獲取借款人房產，這類案件中又可能涉及詐騙、合同詐騙、敲詐勒索、虛假訴訟甚至搶劫等犯罪。

雖然，“套路貸”案件所涉及的罪名復雜多樣，但犯罪團伙的作案過程，卻往往都具有特定的“套路”，特征性明顯。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犯罪團伙會虛構證據，在借條或合同中虛高借款數額。犯罪團伙一般會用“由于是無抵押貸款，需要增加約束力”以及“這是借款的行規”等借口，讓被害人簽署借條，并通過走銀行流水、在監控范圍內取款等行為進一步固定證據。二是通過層層平賬的方式，不斷擴大借條數目。犯罪團伙為了讓“套路”繼續，騙取更多錢財，往往會通過手機關機等方式“阻礙”借款人還款，使借款人違約進而讓欠款數額翻倍，借款人無力償還后，犯罪團伙又會推薦另一家公司給借款人，讓其借錢平賬，于是借款人再次簽下遠高于實際借款數的合同，看似解了燃眉之急，然而實際上這些公司間多為互相勾結，借款人欠款數額不斷翻倍，自己卻沒有拿到一分錢。三是團伙作案現象明顯，各成員分工明確。在套路貸案件中，往往以一個或多個放款人為核心，聚集在其身邊的同鄉、小弟等分別負責中介、走賬、討債等環節，形成較為嚴密的組織鏈。團伙構成通常分為四個部分：營銷部負責發放廣告，吸引借款人借款，這些人多通過發放卡片和手機短信、中介以及社交媒體等渠道發放信息，廣撒網；業務部負責物色聯系作案目標，對借款人進行背景及財產狀況調查，并通過與銀行、房產中介及街道等內部人員查詢了解借款人資料，之后進行借貸交易；催討部負責討債，為了逃避懲罰，多數犯罪團伙現多采用“軟暴力”方式進行催討，即言語威脅、心理施壓，甚至采用演戲的方式恐嚇借款人；法務部這個部門雖然在很多情況下并非正式存在，但多數犯罪團伙都聘有法律顧問，參與策劃騙局，幫忙制造對己方有利的證據，并在有需要的時候承擔訴訟職責。

在作案目標的選擇上，“套路貸”團伙也有自己的標準。從松江區檢察院近兩年來辦理的“套路貸”案件來看，所有的受害人都是上海戶籍，且名下多有房產，父母及家人也多居住在上海。犯罪團伙選取這些人作為目標，一方面是有房產，有利可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的生活圈子及人際關系都在上海，不大可能離開上海逃脫債務，易于操控。被害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年輕人，法律意識淡薄，因賭博等產生貸款需求，對債務的風險認識不足，導致泥足深陷。也有一部分市民是因為生意周轉、買房首付等急需用錢，不小心陷入套路貸的陷阱。endprint

聯手共治打擊“套路貸”犯罪

打擊“套路貸”犯罪，需要各部門聯手共治。作為執法者，公檢法系統內部要加強溝通協作，形成合力，重點打擊“套路貸”犯罪。同時，加大對民間借貸市場的監管，規范民間借貸行為，及時查處違規違法的小額貸款公司，扶持正規貸款企業。在這些方面，上海市已經有了舉措。自2016年9月以來，上海市公安局部署開展嚴厲打擊以借貸為名非法牟利違法犯罪活動的專項行動，先后打掉了幾十個以借貸為名非法牟利的違法犯罪團伙。今年3月31日，市司法局也向各區司法局、市公證協會下發了《上海市司法局關于暫緩辦理民間借貸類公證等事項的通知》，要求在上海市公證協會制定民間借貸類公證的辦證程序細則出臺之前，自2017年4月5日起，本市各公證機構所有涉及民間借貸類公證，有限合伙公司募集資金及其他涉及非金融機構的理財活動的公證事項，一律暫緩受理；2017年4月5日之前已經受理的一律暫緩出證。此外，涉及出售、抵押房產等處分性委托公證，公證員無法判斷是否用于民間借貸的，也適用這一規定。這些舉措對監管市場，規范借貸行為都有著積極作用。

另一方面，在網絡平臺上，也要加強監管，嚴格審核信息發布方的經營資質，及時清理虛假信息。執法部門要和媒體通力合作，加大對“套路貸”的普法宣傳，通過真實的案例提高群眾對此類型案件的警惕性和辨識能力。對于套路貸類案件，需要各方都加強重視，各部門聯起手來，積極配合。如銀行部門嚴格規范取款制度，警惕可疑轉取款行為；房產中介部門嚴格管理房屋簽售流程，認真審查各項資料，確保其真實有效；公證機構完善管理和審查，認真查驗核實情況，不給犯罪分子可趁之機。只要各部門聯手筑起防范墻，“套路貸”犯罪就一定能被遏制。

作為普通市民，也要在日常生活中提高警惕，防止落入“套路貸”陷阱。在辦理貸款時盡量選取有正規資質的金融機構，如果采取民間借貸的方式，在簽寫借條及其他協議合約時一定要提高警惕，避免簽署不符合實際金額的借條以及房產等重要抵押品全權委托等協議。如果在借款過程中發現自己遭遇了“套路貸”組織，首先要沉著冷靜，避免因一時沖動直接與對方產生暴力對抗，同時盡可能完整地保存所有相關證據，并盡快向警方尋求幫助。如果對方向法院提出訴訟請求，也不要驚慌，學會通過正當的法律途徑維護自身利益，及時向法院說明情況并提交相應證明，減少損失。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