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把眼淚埋藏于一個夢（組 詩）

●潘志銘

我愿意把眼淚埋藏于一個夢（組 詩）

●潘志銘

菊花令

秋風蕭瑟，我需歸隱山林

披上蓑衣，戴上斗笠

穿過和風細雨

避開冬日那場大雪

與你相遇

與你相遇，得沏一壺茶

倒出芬芳，苦寒

瀉去俗世的火

不醉，也善罷甘休

善罷甘休吧，這些年的水深火熱

咽下沸騰，滾燙

轉過身，你還是

當年東籬模樣

微辛，悠然的白

酒話

姑且

把自己喚作詩人

窮盡一生，時刻不忘

擺弄分行文字

眉毛白了

骨頭也快白了

那個詞，那句話

那段哽咽的描述

才剛剛開始

核桃

要吞下多少的孤獨，拭去多少星辰的銹跡

喝下沖著季節而來的雨水，咽入

化學合成的肥料

才能長成一棵有模樣的樹，舉起

令人欣慰的滿意。因此

我一生下來就是老的

我把皺紋長滿臉龐，把內心

復雜如大腦形狀，知多知少都難知足

的塵世，逃不出營養不良

白露如霜，我把老氣橫過秋天

那副硬骨頭，撐得渾身欲裂

你的手是有力的，我們彼此

都折服于生龍活虎的中年

在竹竿的閃爍里人頭落地

把土地敲出一個窟窿，之后

繼續臣服于錘打

繼而粉身碎骨

你是我夢中那團烈焰

很多年前，我把你種進夢田

每晚和你對話，說心中的城堡

孤獨淌過大街小巷

無名的星星一直在頭頂打坐

一個不懂修辭的人，談到詩歌

總會吞吞吐吐，木訥，絮語

三十年掘成一條淺顯的護城河

還好，許多愛開始開閘放水

夢里的京城依然遙遠，我經常

把每天都走成趕考的路

盡管囊中羞澀

唯一的拐杖還是無法變賣

已長成一根肋骨了，它還維持著

行走的姿勢

直立的跳動，長成夢中的

一團烈焰

露珠

陽光還藏在酒杯里，你已翻身起床

把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提前澄清。未來充滿涼意

我多么愿意把眼淚埋藏于一個夢

電馳雷鳴，風雨交加

包括我和所有炎涼的對峙

得以在鼾聲中解決

而你，卻不能妥協于天光

大亮，我們都沒有秘密可言了

那株卑微的草的肩頭

我們互相摟著

搖搖晃晃

一個人去了遠方

多年以后，才從夢中醒來

如同一只鳳凰，驚恐

尋找涅槃的前世

草木同時醒來，日頭醒來

花朵扶正身子

余香，正與那頁書簽

撞個滿懷

村莊，也醒來

核桃滿目，如我這些年的痛

一對對，一雙雙

接踵而至

“一個消失多年的人

有時會從銹蝕的針鼻里悄悄溜回來”

恰似，這夜

我撿拾起遺落人間的那些詩句

謙卑，涕零

一個人的洱海村

六月尾聲，植物挺直腰桿

一場雨拖泥帶水

一個人在遠方隔著玻璃發呆

一個人不看天色，滿臉殘局

那片松林不算古老，但寵辱不驚

帶人往好的高處想

他拎一瓶酒

落地生根的模樣

后來，看見一地松針

圍繞樹根，圍繞成一個孤獨的村莊

他在泥里搖腿，斜著頭

一副傲慢的文藝范

看不看時間，都好

潮聲正穿過森林中的墓地

漫過來

虛度了一個夏夜

翻開一本詩集，看到一群詞語

有的奔跑，有的站立，有的無所事事

有的佯裝哭泣，有的怒發沖冠

有的，不知哪里去了……

還好，窗外有蟲鳴

音量音色音調，似乎很是復雜

卻都能一一辨認

——它們，在解釋那些詞語

名詞解釋名詞，動詞解釋動詞

聲音解釋聲音，黑夜解釋黑夜

盡管，很熱

我還是認為這個虛度的夏夜

很有意義

裝滿風沙的水

放入時間，妥協

等待，顏色還是固執的穩定

你用舌尖輕輕一劃

味蕾記錄了無聲的過往

風沙只不過是一分子，霹靂

洪流，始終如影隨形

坍塌的部分歷久彌新，但不像

在肉眼里，那么安靜

身世暗藏巨型排比，潮水般

涌入不惑的漩渦，鋼索上

面不改色毫無新奇之處

你已習以為常了，謹慎，警惕，緊張

一個個新的彼岸

停靠著一具具頹廢的肉身

夜市

解開鐐銬，我在街邊的便攤

飲一瓶啤酒:消毒，療傷

車水馬龍，一條繁華的河流

不消停，也似乎與我無關

灌下泡沫，腹部開始發脹

老板娘在油煙深處揮舞鍋鏟

眉深鎖著

老板的殷勤又一次靠近微燙的臉

此刻，他正與我交換角色

在內心反芻悲歡

“沒有一顆糖可以把甜蜜喚醒”

穿行于夜市的人，其實都一樣

想大聲喊，卻無法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