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外二篇）

糌粑卓卓

擦鞋老頭的眼光游走在每個人的腳上，他也許希望每一雙鞋都需要被拭擦，這不是貪婪，是他和老伴生活的全部希望。

在烈日暴曬的午后，一雙臟得不能再臟的鞋吸引了老頭，他習慣性地問：“需要擦鞋嗎？”一個嘶啞的聲音觸摸到老頭的心頭：“不用了，我一個靠拾荒生活的孤寡老人，從沒穿過一雙光亮的鞋，這都是撿的，謝謝你！”

老頭看見滿頭白發，瘦得像骷髏一樣的一個小老太婆，其實她腳上的那雙鞋大概算是最值錢的。瞬間，兩個陌生的老人之間沒有了任何的距離，“我免費為你擦擦吧，這會兒閑著也是閑著”，老頭干涸的眼眶幾乎閃著淚光說：“我老伴癱瘓在床上，我日夜都在想她能站起來，然后，我每天都可以為她把鞋擦得最亮！”小老太婆哭了，抹著淚說：“我今天也要奢侈一回，也讓自己光亮一回。”隨即不自然地坐凳子上。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包裹著的東西，她用粗糙的手艱難地打開塑料袋，猶如她將這些艱難一層一層地包裹進去一樣，這是她生活和養老的全部。嘶啞的聲音穿入老頭不靈的耳朵：“我們都是苦命的人，你不要拒絕我，這些是我的心意，你拿去給你老伴買藥治病，以后，只要我有時間，都會來讓你給我擦鞋的。”幾近木然的老頭說不出任何話來。他低著頭用全部的感動拭擦著她的鞋，他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小老太婆的鞋在余生都光亮。

兩個彎腰曲背的老人，一輩子在垃圾和鞋的世界中用辛酸支撐著各自的家，繼續著一份沉甸甸的愛。

他的名字叫措瓦

大風撕裂的不止是綠色。五月，本應是葉綠花開的季節，而在這片草原上的牧人，卻與沙洲在搏斗，為了希望、為了生活，在播種的季節，將所有美好祈愿伴隨每一棵樹苗，每一粒草種，深深地埋進沙里。每一戶牧家所有人都來耕耘著善念，忙碌而溫馨。

十五歲的措瓦，在草地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他總會與一輛藍色的貨輪摩托車出現在所有需要他的地方。措瓦小時候被注射錯藥，肢體與智力都受損，家人堅持讓他讀完小學，雖然沒學會什么知識，可在老師們濃濃的愛與同學的陪伴下，小小年紀的措瓦成為了草原上最可愛的雄鷹。

措瓦駕駛著貨輪車，不停地將草種從帳篷邊運到沙地，我看見措瓦額上晶瑩剔透的汗水滴往沙地上，一下就不見了。有同伴與他開玩笑“兄弟，今天可以不下雨了，你就坐在上面流汗吧，綠草明天就會急著鉆出來。”措瓦閃亮著雙眼，呵呵笑起來，他幾乎相信這個美麗的玩笑了，在貨輪車上斜著頭，對著沙地不停甩動著頭。上百人即刻哼起牧歌，不停撒播草種。不經意間我雙眼模糊，不是風把沙粒吹進了眼里，而是為這一切。

“措瓦”藏語就是為生活的意思，我終將明白。

遙

我們頂風依山而行，從山下就能看見一個孤寂的人影，那點每次都會深深地刺痛我們的心。不僅為她的期盼更為她的目送。

九十歲的她孤身一人，在一只狗的陪伴下生活在半山腰。

我們每次帶著不同的物品，想給她一些驚喜，而她總是說“我什么都有，不要再買任何東西來，只要你們能陪我坐坐就很開心”。我們明白也無奈老人總是在山頭遙望遠方的那份孤寂。

我們默許多陪伴她，可路途的遙遠，總是盡不了意。為懺悔，每次會用足夠的時間陪伴她。老人和善之極，她給我們講起第一次看見飛機從頭頂飛過時，她和牛群驚慌得像遭遇了地震。可也讓她對飛機有了莫名的親近，她不斷聽說曾經居住過的那個村子里的人都乘著飛機去西藏朝拜，去這樣神圣的地方是每一個藏族人畢生的愿望。老人就一直說關于飛機的翱翔，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眼中充滿期待卻又悲悲地說“我能坐上飛機，飛到西藏就好了……”，我們和她都知道，這只能成為一個永久的期盼，九十歲的她坐不了飛機。

第二天，我們就為老人送去佛音、佛像。只為她對遙望西藏的那份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