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凡
南大,中國最溫和的大學
在信息泛濫的時代,若是用數據說話,我們可以用一連串的數字構建出南京大學(以下簡稱“南大”)的模樣:“985”“211”,2016中國大學自然指數排名第2,C9(中國首個頂尖大學間的高校聯盟)成員,等等。但數據構建出來的始終是一個外在的實體,若以此類比,清華、北大也享有相似的數據,甚至更勝一籌。人們總在尋找一個有趣的靈魂,而大學的靈魂在于其形而上的反躬自省,始終入世卻又隔著一段距離觀照著人世。以此而論,沒有一所大學比南大更適合享有這樣的稱號——“中國最溫和的大學”。
所謂溫和,正在于其游蕩者的姿態。城市與一座大學的關系,正如同水土之于人的養成。雖然南京也曾享有“京城”的榮耀,但它遭遇了太多的波折,定都南京的王朝大都偏安或守成。
但南京卻給我們留下了足以自豪萬世的文化。它連接了北方中斷的華夏傳統,把散落各地的炎黃文明碎片重新拼接,成為一個優異的文化都會。
地處于這樣一個城市中,南大沒有天之驕子的傲氣,不似體量龐大的學校那般一味向前沖闖,更不似地處鬧市的高校那樣洋溢著與大學本性并不相稱的喧囂與浮躁,它始終是沉穩的,獨立發展著各個學科,成為C9中唯一沒有合并其他院校的大學;它延續了學衡派的血脈,密切注視著這個時代,掌握了“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的精髓。
厚重的歷史,是南大的寶貴財富
歷史不是評價一所大學的必要依據,但歷史是大學精神的養成的基礎,見微知著,從一所大學在歷史的浮蕊浪花中所站立的位置便可以知曉它面對社會變革時的姿態。
翻開中國近代的大學史,真正可以稱為太學延續的只有北大和南大。無論是北大還是南大,都沒能一路高歌地向前邁進,它們有時高亢,有時低沉,高亢時,它們眼中可以無物;低沉時,它們依舊不改初心。
從救亡圖存的關鍵之秋到民主社會的建成,原本不食煙火埋首故紙堆的大學竟也擔負起歷史賦予的號手角色。南大將每年的5月20日定為校慶日,緣于對1947年“五二〇”運動的紀念。1978年,南大的年輕助教胡福明在《光明日報》 以“特約評論員”的名義發表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打開思想解放的大門。近代中國的歷史啟蒙,無論是救亡圖存還是撥亂反正,不管是新文化運動抑或改革開放,不提及南大,就是一段不完整的歷史。
隱忍自由,是南大的貴族氣質
一些南大的學子或多或少會對南大的處境感到不平,例如在院系調整后,南大的校園變得狹窄且接近鬧市,把原址留給獨立出去的工學院的善舉甚至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爭執,使南大不可以像今日的北大那樣繼承獨一無二的輝煌遺產。但南大選擇了隱忍。這種隱忍的氣質來源于南京這座城市,南京就好像一個來自官宦之家的憂郁青年,陰柔內斂,骨子里卻流著高貴的血。
南大從不激烈,當北大在新文化運動中呼喊著推翻傳統文化時,學衡派的吳宓等人則以“昌明國粹,融化新知”為己任,試圖調和中西方文化以達中庸。當然,南大也有自己的叛逆,比如在1920年首開“女禁”,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所正式招收女學生、實現男女同學的大學;比如大力發展戲劇文化,2012年《蔣公的面子》橫空出世,這部遭到中國大學生戲劇節拒絕的原創話劇在戲劇界掀起了一陣波瀾,導演呂效平甚至直言它比所有入選中國大學生戲劇節的作品加起來都要沉重。對于南大來說,每一種思想都是一陣力量的積聚。
除此之外,如果查閱教育部的學科評估文件,你會發現南大的強勢專業多為基礎學科,諸如中文、哲學、社會學、天文學等,這些都是無法直接產生經濟效益的學科。或許正如張異賓教授所言,留在南京的一定都是想要做好學問的人。在這樣一個公共空間并不寬敞,甚至有些逼仄的時代,南大不隨波逐流,以一個游蕩者的身份密切地注視著時代的變遷,顯露出一種卓爾不群的姿態。
這是一種細水長流的貴族氣質,對于南大而言,自由才是這所大學最引以為豪的精神內向。
筆者手記
諸多文章在宣傳某所大學時總愛以伙食、住宿、校園活動等為基礎來吸引讀者關注,而我以大學精神入題,或許枯燥乏味,卻是探究大學之為大學的根本。失卻了自由,南大便與萬千大學無異;把握了自由,南大才能如老校長羅家倫在《中央大學之使命》中所言,誠樸雄偉,擔當起民族精神振興的重任。
最后,引用由李叔同作曲、江謙作詞的南大校歌作結:
大哉一誠天下動,
如鼎三足兮,曰知、曰仁、曰勇。
千圣會歸兮,集成于孔。
下開萬代旁萬方兮,一趨兮同。
踵海西上兮,江東;
巍巍北極兮,金城之中。
天開教澤兮,吾道無窮;
吾愿無窮兮,如日方暾。
有幸生活在南京和遇見南大,都是值得珍惜的福氣。endprint
求學·文科版2017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