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金融支撐體系中的數據庫建設與成就

文/劉雙舟

中國藝術金融支撐體系中的數據庫建設與成就

文/劉雙舟*

數據庫是人們為解決特定的任務，以一定的組織方式存儲的相關數據的集合，圖書館其實就是一個數據庫。今天，人們講的數據庫的概念與互聯網信息技術以及數字經濟的發展有關。數字經濟是繼農業經濟、工業經濟之后的一種新的經濟社會發展形態。20世紀90年代，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及其在經濟生活中的廣泛應用，數字經濟在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興起，我國近年來一直使用“信息經濟”的概念，其實就是數字經濟。2016年，在G20峰會上簽署的《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將數字經濟定義為：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ICT）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2017年，“數字經濟”被首次寫入了我國的《政府工作報告》，數據庫其實就是數字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國藝術品數據庫體系的發展主要源于藝術品鑒定和評估的需求。中國大陸地區藝術品市場起步于20世紀90年代初，2003年“非典”后開始引起國際關注，受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影響，藝術品市場的中心開始由歐美向亞洲東移，中國藝術品市場借機獲得快速發展，藝術品拍賣市場在2010年取代美國躍居世界首位。中國藝術品市場急速發展中暴露出了一系列問題都缺乏相應的法律法規和規章制度的有效規范，為此，文化部曾提出起草《藝術品市場管理條例》的設想，擬建立符合中國藝術品市場發展要求的市場準入和從業資格管理制度、藝術品經紀人制度、評估鑒定制度以及相關管理部門溝通協調機制等。起草《藝術品市場管理條例》的設想提出后，具體工作進展卻非常緩慢。文化部的解釋是：中國藝術品市場發育程度比較低以及市場本身所存在的復雜性，導致人們對解決中國藝術品市場發展中的一些核心問題還存在認識上的差距。直到2012年《藝術品市場管理條例》的起草工作才真正啟動，2012年底確定了“條例”的基本框架，并明確了畫廊經紀、拍賣交易、展覽展銷、藝術品進出口等管理制度。但是在關鍵時刻，藝術品鑒定使得該項工作又“卡殼”了。障礙主要有兩個：一是真偽鑒定，二是價格評估。而鑒定作為評估的必要前提，是個古今中外都沒有真正解決的問題，藝術品市場上存在的諸多亂象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正是鑒定問題，但我國歷來都沒有形成針對市場的藝術品鑒定制度。新中國成立后，雖然設立了國家文物鑒定機構，但是該機構并不對民間文物鑒定提供服務。因此，有關藝術品鑒定的機構、人員、程序、責任等問題都是空白。如果鑒定問題得不到解決，《藝術品市場管理條例》的起草工作就無法真正完成。因此，文化部將藝術品鑒定管理試點列入了2013年的重點工作范圍。

歐仁·布丹 海灘上的婦女 24.8×36.2cm 美國國家藝術館收藏

2013年3月27日，文化部文化市場司藝術品市場鑒定管理試點工作會議在浙江杭州舉行。會上圍繞藝術品鑒定、備案、評估等鑒定管理的核心問題，來自各領域的專家學者紛紛發表了各自的觀點和建議，將藝術品鑒定制度的建設內容歸納為四個方面：一是對鑒定人員和鑒定機構實行準入制度，在法律制度上，對從事藝術品鑒定的機構和人員提出資質要求，不具備法定資質的機構和人員將不得進入藝術品鑒定工作。二是規范鑒定程序，要公開藝術品的鑒定過程，并公示鑒定的機構、人員、時間、環境、方法、步驟等信息。鑒定的技術認證過程必須詳實嚴謹，正式的鑒定結論必須清晰、準確。三是規范藝術品鑒定收費制度，割斷收費和鑒定結論以及藝術品估價之間的利益驅動關系。四是積極推動科技鑒定，鑒定必須從單純依靠專家學者的學識眼光和經驗等方式轉向更加倚重客觀的技術鑒定方案上來。

2013年4月18日，文化部網站發布《文化部辦公廳關于開展藝術品鑒定管理試點工作的通知》，文化部決定在北京、上海、江蘇、浙江、湖南、陜西等六個省（市）開展藝術品鑒定管理試點工作。“通知”對試點目標、試點任務、試點要求和試點期限做了詳細而明確的說明。“通知”指出，試點的目的是“研究藝術品鑒定、評估等藝術品市場第三方服務機構的管理方法和制度，規范藝術品市場秩序，鼓勵發展畫廊等一級市場，引導理性消費，促進市場健康有序發展，通過試點積累經驗，為我國藝術品市場立法奠定基礎。”試點的具體任務包括：對藝術品市場現狀進行深入調研；開門立法，探索、制定藝術品鑒定評估的管理政策，有條件的地區可以推動出臺地方性法規和政策性文件；扶持地方性行業協會和中介組織，依托現有品牌的、規范的、聲譽良好的藝術品鑒定評估機構，研究建立科學、公正、公開的鑒定評估程序和規則，提出行業自律規范建議；整頓和規范藝術品市場秩序，聯合有關部門開展整頓，重點打擊藝術品制假售假和虛假鑒定的行為，積極開展藝術品市場法制宣傳，引導合法經營、依法維權、理性消費。試點要求加強組織領導、制定工作規范、深入調研，充分論證。試點工作方案于2013年6月1日前報文化部備案，并于2013年12月30日前將試點進展書面報文化部文化市場司。

2013年5月20日，北京市文化局批復北京雅昌文化發展有限公司等五家單位成為北京藝術品鑒定試點單位。被指定為試點后，雅昌藝術網正式推出了“中國藝術品鑒證備案服務”。藝術品鑒證備案體系共包括“藝術品征集、藝術家本人鑒定、藝術品技術備案、藝術品認證”四個部分。首先，通過雅昌藝術網及聯合其他媒體發布征集函，向全球藝術品市場征集作品。從藝術品源頭出發，由在世藝術家本人對征集作品親自鑒定并簽字，保證了藝術品原始鑒定信息的真實性，形成藝術家本人鑒定證書。藝術品技術備案則是采用國際領先的技術及設備對送檢藝術品進行物理檢測、DNA數據提取，從作品物質形態的微觀層面，分析比對藝術品紙纖維狀態、色墨附著狀態、顏料物質成分結構、元素成分分析等，對藝術品進行備案，頒發藝術品備案證書，證書同樣運用定制證券紙、隱形可變熒光防偽碼、PFID射頻電子標簽、防偽版紋、二維碼、開窗線等高科技防偽手段，以確保藝術品信息的不可復制。然后，通過藝術品檢測點復檢并將檢測點數據逐一比對，依據該藝術品唯一性數據，以此辨明該藝術品是否為送檢作品，為每一件藝術品建立唯一的“身份證”信息。該藝術品“身份證”中的所有數據信息（包括文字、圖片、影像）等，將全部納入備案數據庫，實現備案數據云存儲，可查詢，可驗證，真正做到藝術品真偽信息可追溯。隨著時間推移，擁有藝術品的藏家，可隨時根據作品上的唯一性標記，進行線上線下比對。雅昌鑒證備案中心所建立的藝術品“身份證”制度，意味著“鑒證備案”不僅要對藝術品進行藝術家本人鑒定，更為重要的是建立和引進科技鑒定的平臺，通過藝術家本人和科技鑒證，完成對鑒證藝術品的包括作者、年代、藝術門類等在內的藝術品身份信息的鎖定；通過數據庫備案和查詢，對接政府藝術品誠信數據庫系統，實現對龐大的藝術品市場的規范化管理。

塞尚 靜物與蘋果 68.8×92.7cm 紐約現代美術館收藏

藝術品數據庫建設的意義非常重大，尤其是北京雅昌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在取得試點資格后很快就投入了試點工作，并取得了一定成效。藝術品數據庫建設跳出了傳統藝術品鑒定思維的范式，另辟蹊徑且求真務實。依據傳統的藝術品鑒定思維，藝術品鑒定的終極目的是辨別真偽，但是由于藝術品特有的個性化和非標準化，要想徹底解決所有藝術品的真偽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國外也沒有徹底解決藝術品的真偽鑒定問題，但是藝術品真偽鑒定為什么在國外對藝術品市場的影響較小呢?原因就在于國外較早建立了較為完善的藝術品數據庫制度，大多數藝術品都有認證登記或較為全面的交易記錄，傳承有緒，有據可查，有證可考，這恰恰是中國藝術品市場所缺乏的。在藝術品鑒定問題上，不能全部解決并不等于全部不能解決，不能徹底解決并不等于我們可以不去解決。雅昌等機構開展的藝術品數據庫建設的意義就在于求真務實，先易后難，先少后多，能解決多少就解決多少。既然古代藝術品以及近代已故藝術家的作品爭議大，不好鑒定，那就先開展當代在世藝術家作品的鑒定工作；專家眾口不一，意見存在分歧，那就請藝術家自己來認證；贗品多真品少，那就采用認證加科技手段來甄別和固定。總之，做就比不做好。這正是大數據思維，要充分發揮數據庫的作用，而不能將藝術品鑒定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兩個權威專家身上。在試點基礎上，雅昌還先后開發了一大批“數字博物館”的APP應用，在移動終端供藝術愛好者下載使用。

除了雅昌外，北京保利等拍賣公司也積極開展了藝術品數據庫的建設。在國外，著名的藝術品拍賣公司都對外承接藝術品鑒定評估咨詢業務，且都建有完備的藝術品鑒定、評估和交易數據庫，在藝術品市場上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拍賣公司擁有自己的鑒定團隊，有豐富的交易數據和鑒定評估經驗，由拍賣公司來牽頭建設藝術品數據庫是可行的。保利公司參與藝術品鑒定備案的主要意義在于，有利于藝術品鑒定主體的多元化。藝術品流派紛呈、門類眾多，絕不是某一家或幾家主體機構能夠全部承擔的，各類主體機構依據自身優勢從不同角度參與藝術品鑒定和數據庫建設，對藝術品市場的發展是有利的。

藝術品數據庫建設首先是從市場交易量最大，而且贗品率也最高的書畫類藝術品開始的。通過對藝術品數據庫所有入庫藝術品加入特種隱形防偽標簽，為每件藝術品配上獨一無二的“身份證”。這種防偽標簽不易被發現，也無法復制或掃描防偽信息，在藝術品收藏交易流通環節隨時可以登陸數據庫進行真偽來源查詢。專業、全面、權威的藝術品數字化自動采集、處理、存儲、應用為一體的藝術資源數據庫，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藝術品鑒定和評估難的問題。隨著藝術品數據庫建設的發展，目前藝術品數據庫已經應用到書畫以外的其他各類藝術品，并從單一的藝術品數據庫擴大到藝術家庫、拍賣機構數據庫、文博機構數據庫、出版機構數據庫、藝術圖書數據庫、藝術期刊數據庫、藝術品收藏人數據庫等。從長遠發展來看，中國藝術品數據庫的建立、普及和使用，必將對我國藝術品市場的繁榮發展起到有力的支撐作用。

*本文作者劉雙舟為中央財經大學法學院教授，中央財經大學拍賣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