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意義

畢飛宇

有一次，我與一個盲人聊天，他說自己膽子很小，他為此感到羞愧。但我祝福了他。他很奇怪，膽子小有什么值得祝福的。我說，膽怯的意義重大， 它是具有生命意義的一個心理特征。

我兒子七八歲時膽子就很小，每當他感到恐懼時，我會把他拉到一邊，說：“孩子，恭喜你，你成長了，你有恐懼感了。”兒子最初吃驚地問我，為什么所有的老師都鼓勵他勇敢， 而我卻為他的膽怯感到自豪。我說，如果你在白天爬山，你也許能健步如飛，可是如果是在夜晚， 當你對外部世界失去判斷時， 你的膽量自然就小了。這是必須的，這就迫使你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果你在黑夜里爬山也像白天那樣健步如飛， 你一定會掉下去。恐懼是上天對生命的提示，它讓你保護自己，讓你自珍自愛。

人是要往前走的，在往前走時勇氣固然重要，但你的勇敢是不是盲目的？當我們理性地處理了困難，再鼓起自己的勇氣，這叫勇敢。相反，你只是草率行事，這樣的勇敢有什么意義？

恐懼讓人停下來， 先分析一下外部的局面，找到障礙在哪里，找到克服障礙的方案后再去行動，這才是有價值的。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信息是人類根本捕捉不到的，人們不要以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無比勇敢，無比莽撞，一哄而起，一哄而散。人們應對這個世界再謙卑一點，不要那么自信，不要以為自己真理在握，因為每一個人都有盲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