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長恨歌》中的梨花意象賞析

文/曹七龍,海南省三亞技師學院

白居易《長恨歌》中的梨花意象賞析

文/曹七龍,海南省三亞技師學院

花是現實世界中的常見事物，不同的花有著不同的顏色和外形，在不同的詩人筆下也有著不同的花卉意象，如“牡丹”在古代詩歌中就常被冠以大氣、高貴和美貌的內涵。梨花是薔薇科梨屬落葉喬木，葉圓且大、枝撐如傘，每到春季開花的時候，花色潔白、香氣幽靜，如雪六出。古代著名詩人岑參就曾以梨花喻雪，留下了“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千古佳句。白居易是繼岑參之后不久的又一個古代著名詩人，其作品中對于梨花的運用并不多，但在梨花意象的使用方面獨具匠心，在作品《長恨歌》中，通過“芙蓉”與“梨花”兩種意象的對比，深刻地描繪了唐玄宗和楊貴妃之間的凄美愛情故事。筆者即從白居易的《長恨歌》入手，就白居易筆下的“梨花”意象，發表幾點看法，以供相關人員參考和探討。

《長恨歌》；白居易；梨花；意象

梨花，薔薇科，梨屬，落葉喬木。春季開花，花色潔白，帶有香氣，形狀如雪六出。古代詩歌中涉及梨花的詩詞并不多，其中以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流傳最為廣泛?！对娊洝ば⊙拧こｉΑ罚骸俺ｉχA，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敝?，“常棣”就是梨花，用以表示兄弟間的情誼。《詩經·甘棠》：“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蘢。蔽芾甘棠，勿剪勿敗，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說。”中，“甘棠”也是梨花，但主要用來表示官吏的政績。唐代詩歌中，描寫梨花的作品相對較多，除岑參外，李白在《宮中行樂詞·其二》中也有“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的詩句，二者對于梨花意象的運用主要以顏色為主。白居易在《江岸梨》等詩詞作品中，也有梨花意象的運用，同樣是從梨花的顏色出發，借以喻物或人。然而在《長恨歌》中，白居易對梨花意象的運用進行了創新和擴展，雖然僅有一句“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卻與全詩中頻繁出現的“芙蓉”意象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意蘊極為豐富。本文即從《長恨歌》全詩入手，就白居易筆下梨花意象的深刻意蘊，進行了分析和探討，具體內容如下：

1 《長恨歌》中“芙蓉”意象與“梨花”意象的對比分析

《長恨歌》是白居易于唐憲宗元和元年創作的一首敘事詩，全詩共120行，前74行為詩歌的第一部分，主要講述唐玄宗與楊玉環之間的戀情，而梨花意象在詩中的唯一表現在第100行。

1.1 詩歌本體中的“梨花”意象

《長恨歌》前半部分描寫到楊貴妃開始得到唐玄宗的寵愛時，白居易就已經開始用花來比喻楊貴妃的美貌，具體表現在詩的第十三行：“云鬢花顏金步搖?！倍跅钯F妃之后，描寫到唐玄宗回憶楊貴妃之時，白居易就通過詩中第五十九行“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描寫，完成了以“芙蓉”象征楊貴妃的比喻。此時，讀者就可以清楚的認識到，詩中紛繁出現的“芙蓉”意象就是楊貴妃的代表和精妙寫照，如詩中第十四行“芙蓉帳暖度春宵”和第五十八行“太液芙蓉未央柳”等。

《長恨歌》的第二部分由臨邛道人引出，該道人號稱自己可以通靈，通過招魂的方式在神靈世界上下求索，最終在海外福地蓬萊仙島找到了楊貴妃，并一眼就認出了楊貴妃。此時，楊貴妃已死，在蓬萊仙島上的稱呼為“太真”，而楊貴妃的容貌卻依然如花一樣的美麗，正如詩中所寫“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雖然在這句詩中，并沒有直接表明是哪一種花，但聯系詩中的描寫，尤其是臨邛道人與楊貴妃道別之時，其臉上帶有淚光、神情哀戚，不妨推測就是“梨花”。

“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边@是全詩中唯一一句，明確將“梨花”和楊貴妃聯系在一起的詩句。在我國古代詩歌中，牡丹、芙蓉和芍藥的地位最為尊貴，通常用來比喻女子，從而凸顯出其雍容華貴和美麗大氣。在白居易自己的詩中，這些花卉意象也曾較為頻繁的出現。例如在《感鏡》一詩中，白居易就曾使用“芙蓉”來稱頌一名女子的美貌“美人與我別，留鏡在匣中。自從花顏去，秋水無芙蓉?！贝送?，在《簡簡吟》一詩中，白居易也曾用“芙蓉花托柳葉眼”這樣的詩句，來描寫女子的美貌。

與牡丹、芙蓉、芍藥等花卉相比，梨花就要普通很多。所謂梨花，就是成長在柳樹上，即開花也結果的花，花色潔白，簇擁而生，帶有香氣，總的來說是一種地位并不是很高的花。《花經》中，梨花的地位僅在“五品五命”，《群芳譜》中則只有“四品六名”。但梨花作為一種傳統意象，其表現出的意境和韻味和“牡丹”、“芍藥”等花卉截然不同，如用來描繪女子，后者側重于突出女子的身份和美貌，前者則更多的暗示美人生活的不幸以及命運的凄苦。《長恨歌》中，白居易就是抓住了“梨花”意象的這一特征，完成了與“芙蓉”的對照，以及全詩意蘊的升華。

1.2 皇帝與道士眼中的“梨花”

《長恨歌》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當中，用來比作楊貴妃的花從“芙蓉”變為“梨花”，這種意象的轉變除了是楊貴妃所處環境和身份帶來的轉變之外，更是由于觀察楊貴妃的人發生了轉變，也就是“唐玄宗”到“臨邛道人”的轉變。由于皇帝和道士之間的立場和觀點不同，故而二者對于楊貴妃的觀察重點具有巨大的差異。

從唐玄宗的角度分析，唐玄宗是整個唐帝國的皇帝，擁有強大的權利和強烈的欲望，他主觀上強烈地渴望著擁有一個世上最美麗的女人，這一點在《長恨歌》的第一句就明確地進行了闡述“漢帝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鑒于此，唐玄宗的雙眼已經完全被世俗中的欲望所蒙蔽，楊貴妃對他來說僅僅是一個象征和征服的對象，就像“一朵漂浮在欲海中的芙蓉花”，縱然華麗但在開放的時候，就確定了其悲慘的結局。

從道士的角度分析，臨邛道人本身是出家人，事件俗物對其如過眼云煙，同時臨邛道人與楊貴妃的相見，是其通過“招魂”的方式在蓬萊仙島上實現的。此時，臨邛道人的眼睛是“全知全能”的“天眼”，故而臨邛道人看到的不僅僅是楊貴妃的美麗和華貴，還有其坎坷的命運和注定悲劇結尾的愛情。這種命運就像梨花一樣，花期短暫，禁不住風雨的侵打，并且在花期過后，就會有果實產生，味道則是酸澀清苦。

史料考證，白居易是一個虔誠的教徒，雖然信仰佛教但精通佛道兩教的教義，因此，在《長恨歌》中出現臨邛道人的介入也就不足為奇。綜合對比歷史上關于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所有記載，除了白居易的《長恨歌》以及同時期陳鴻寫的《長恨歌傳》，在其他歷史資料中，均沒有這一段道教仙境經歷的描寫。由此可以推斷，這一段內容是由白居易和陳鴻后期創造出來的，其目的就是為了強化這種前后的對比，從而深化整首詩和整個故事的精神內涵。

2 借由“梨花”表現的諷刺和批判

《長恨歌》中除了記錄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故事之外，還透露出詩人對于當時的統治者唐玄宗的諷刺和批判。全詩第一句“漢帝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就是說唐玄宗整日沉迷女色，期望可以找到一個世間絕色的女子陪伴自己。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他的精力全放在“重色”上，注定無法管理好一個國家，同時由此這一點引出的愛情，其結局也注定是悲慘的。

《長恨歌》第一部分，多次將楊貴妃比作“芙蓉”來突顯楊貴妃的氣質和美貌。這種比喻并不是白居易憑空想象得來的，史料記載唐玄宗賜予楊貴妃洗浴的華清池，就是用雕刻成“芙蓉”形狀的白玉裝飾的。白居易以“芙蓉”比喻楊貴妃，除了說明楊貴妃的美貌之外，還反映出當時皇室的奢靡作風。第一部分中絢麗的顏色描寫和奢華的景致描寫也從側面證實了這一點。此外，唐朝是我國歷史上有名的盛世，尤其在唐玄宗執政初期，國家昌盛、軍民富強，而紅色就是當時高級官員朝服的顏色，借由紅色的“芙蓉”比喻楊貴妃，可以與后文中“梨花”的白色形成強力的對比，從而增強詩歌主題的諷刺效果。

從“芙蓉”到“梨花”，二者的顏色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這種變化主要有以下幾種含義：一，顏色的褪變，首先象征著楊貴妃年齡的增長和命運的轉變，女子臉頰上的紅妝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蒼白和悲戚，在這一過程中，詩人通過兩種自然事物的引入，很好地表現出世間美好事物的脆弱；其次，白色在我國傳統理念中是一種十分純潔和清凈的顏色，例如在人們提到仙境的時候，往往就會聯想到煙霧繚繞、云山霧罩等詞匯。因此，在詩的第二部分，將楊貴妃比作“梨花”，更加符合蓬萊仙島的“仙家意境”，也更貼近“太真”這個稱謂；最后，現實世界中的梨花是一種脆弱、微小的事物，花期短暫且生命力微弱，一場春雨就可能導致梨花的衰敗，故而在古代詩歌創造中，詩人常用梨花比喻婦人的命運不幸。

根據《太平御覽》記載，唐朝馬嵬兵變時，楊貴妃就是在一棵梨樹下縊死，而這棵梨樹就在一座寺廟之前。從這個角度出發，楊貴妃與“梨花”之間，就有了更加直觀的聯系。同時，馬嵬兵變也是當時政權的一次重大變革，這一場兵變帶給唐玄宗不僅是愛妃的離去，也意味著權利的下滑，與詩句開端的奢華描寫相對比，可以進一步提高整首詩的諷刺和批判意味。

3 結語

綜上所述，梨花是自然界中的一種普通事物，但作為意象在詩詞中出現的時候，其蘊含的含義十分豐富。就白居易的《長恨歌》而言，雖然“梨花”意象僅在詩中出現了一次，可其在整首詩主旨和思想的表達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既表現了楊貴妃不同人生階段的面貌和楊貴妃自身的悲慘經歷，又蘊含著詩人對當時統治者的諷刺。同時，聯系到楊貴妃自身的悲慘結局，“梨花”意象的運用又多了幾分直觀上的聯系，也正是這種多元化的表達和內涵，賦予了《長恨歌》更多的可能和解讀方式，促使其整體意蘊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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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唐榮昆.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白居易《長恨歌》佳句賞讀[J].語文建設,201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