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晨序（組詩）

董國政

藍晨序

丁酉仲夏之晨，群鳥會于西城魚臺東之幽林。

此林有海棠雪松，翠柏核桃，杜仲銀杏，

中間雜草，奇石，丘壇，無曲水通幽。

是晨也，天藍氣清，夏風和暢。

眾鳥各展其翅，各振其羽，各放其喉。

云雀低飛，或落于草地，銜草而逝，輕靈如風。

斑鳩在枝，其音深沉而圓潤。

八哥躍于樹冠，有仲夏淳厚之氣象，影方顯而忽失。

灰喜鵲盡追逐之能事，人見之而不驚，黑發如電，其聲婉約。

啄木鳥在自己的亭臺樓閣上引吭，聲似木琴。

布谷聲聲，悠揚如鐘。

林外，烏鴉的晨語變得溫柔。

方其時也，悠悠者度步其間，

仰觀天宇之宏闊，

俯察林木之茂盛，

豎聞朋鳥之妙音，

循聲詠嘆，低眉唱和，

游目騁懷，

足以極視聽之娛。

身上虎

你豢養的寵物里

并無猛獸

那只上身之虎

不知從何而來

我是

在你奔跑的鏡像里

偶然窺見的

看得出

它打敗了一副完整的骨架和皮囊

你的短須被一根根拔掉，換上了它的長髯

你怯懦的心被扔進郊野草叢

你腹中勾兌過的酒，因無法燃燒

而埋入地下

X光照射過的肺葉，像無法讀出的殘章，斑斑點點

你的誓言部分，完全潰爛了

它修改了你的時間陳設

讓白天主宰黑夜，疇昔一路發亮

如今，你的牙鋒犀利

能咬碎任何堅硬的物質

譬如牛骨，磚墻，鐵枷，

恐龍化石和宇宙的外殼

你的眼睛里閃著琥珀色的光

能穿透世間賦有的繁華

我無法習慣的

是你的鼾聲如雷

外加暴跳如雷

我暗中希望

終于有那么一天，把我關進籠子

讓它躍上我的身

用我的爪子扒開泥土

找出羌人棄置的觱篥

讓石馬驚愕不已

我向天空挖掘，得到海

天空上還有多少暗河和秘泉

我向天空挖掘

得到海

它以洞穴的方式向我傾瀉

掩我于玄滋汪洋

我聽濤于岡底斯，于蒼梧昆侖

于長安古道，于建安竹林

我無門可關，無翅可展，無云可騰

只能棲身孤島

獨自向下夜潛

我該采擷哪幾朵浪花

才不被天空嘲笑呢

或者我從魚的耳骨里

能幾度聽見燕山夜話

在真正的風暴來襲之前

恐龍滅絕了，抹香鯨主宰怒濤

永遠的胎動，高潮，

撲向岸，港口和美人香唇

我倚著一片礁石探看

魚群掀起一場口舌之上的龍卷風

蕩起繁星和一場標本意義的瀚海之舞

企鵝飛出冰窟窿

——逃離筆伐的冰劫，站向自己的潔白

每一顆星星都被歷史打濕

每一次饑饉都啜飲浮沫和云

我的性格像海鷗，鐘情于所有的蔚藍

我無法澆滅海底的黑煙囪

正如我只能承受黑的雨

和八千里之外的滇池之鴆

我要向海獅學習對自己憐憫嗎

我窺見隙中駒

我窺見石中火

我窺見海上花

我借宇宙空間

海嘯式孕育

第二次誕生

春天失憶癥

傳說中的巧舌如簧

被群鳥在凌晨4：20唱出

夢憶中醒來

活著的感覺

像披著竹衣的新竹

門前門后的梔子花櫻桃花

何時被一手斬斷

流浪，我永久的流浪

隨井水噴涌不停

天涯好像有三個

一個向天

一個向海

一個向泥土

花 豹

當口舌成為虛擬之物

鐵柵欄之內

所有的鮮肉

都食之若草

血淋淋的軀體

一直在配合撕裂練習

此岸濁氣熏天

彼岸彈片橫飛

苑外漸漸荒蕪

籮筐里的肉杌越長越高

夜晚拋下帶怨恨的空骨

來歷不明

即便在假山上

積雪也出賣了純潔

拐角處

又一座突兀的懸崖襲來

夢中的曠野

瞬間化為烏有

讓四月說出奧秘

四月

捎有摩卡咖啡

和西湖龍井的味道

顏色鮮艷

一半歸于太陽敞亮

夜和葉子紛紛打開

溫暖漲潮

像等待

一場婚禮

一次舞會

是時候了

讓四月

手摁法典

說出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