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個土族村落姓名看文化接觸

古珊子

（云南大學文學院，云南 昆明 650000）

從四個土族村落姓名看文化接觸

古珊子

（云南大學文學院，云南 昆明 650000）

依托于民族調查的田野材料，從四個土族村落的姓名比較，可以看出同一民族不同村落姓名的差異及影響因素。同一地區下不同縣的土族與它族的文化接觸程度會有不同，即使是同一縣不同鄉鎮下的村落文化接觸也會有不同，甚至是行政村和自然村的文化接觸程度可能也會存在不同，這不僅與村落的地理位置有關，也與其周邊民族分布和文化環境有關。

土族；姓名；漢文化；藏傳佛教

青海省境內的土族約占全國土族總人口的85%，主要分布在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大通回族土族自治縣、黃南藏族自治州的同仁縣和樂都縣。土語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分互助、民和、同仁三個方言區，土族原無本民族文字，常用漢文和藏文。

本文的語言材料主要來自青海的四個土族村落，他們分別是：青海省海東互助土族自治縣丹麻鎮東家村[1]、東溝鄉大莊村[2]、五十鎮五十村賀爾郡（自然村）[3]、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中川鄉清一村辛家莊（自然村），這四個村均屬于青海省海東地區。由于土族主要分布在青海省，而青海省土族以互助、民和兩地為主，姓名材料涉及到互助、民和兩個方言區，兩個村級行政村和兩個自然村，相信無論從方言的角度，還是比較行政村之間，自然村之間以及行政村與自然村之間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文化接觸程度在姓名上的呈現。

1 土族姓名的類型

土族姓名一般有以下幾個特點：

土族人起名時男女有別，男有男名，女有女名，命名的方法是在名字后面加上一個或兩個區別男女名字的字。男性人名，名字后加一“?！弊郑Ｒ鉃楸Ｓ?，是土族男性名常見的后綴，比如李景保、何三神保、東三龍、何七十保等。女性人名常加“姐”、“索”、“花”等字，“姐”代表孩子為女孩，“花”象征著美好，這種命名方式體現了土族人的審美心理。“索”原意為大海，現已失去它原有的詞意，純粹演變為一個表示女性人名的后加成分。

土族起名的傳統是孩子出生時，以祖父母的年齡命名。孩子的名是長輩的年齡，一方面顯現出老人們何時有了孫子、孫女，以表示紀念，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土族人對于家中長輩的尊敬與崇尚，長輩對孫輩的關愛親近。例如李五十三，五十三意味著他出生之時他的祖父或祖母五十三歲了。

土族人常用出生的月份給孩子命名，但是這種情況只發生在女孩身上，男孩則完全沒有這種名字。例如何四月花、董四月姐、王四月姐，四月在土語中是deerensara[4]，這里用的是漢意名。以月份作為名字，首先比較簡單，具有紀念意義。其次，對比男孩名字相對來說較為簡單，在土族地區，男孩比較受到重視也是其原因之一。

土族由于沒有本民族的文字，因此受漢文化文字表達影響，不僅有趨向漢文化審美的姓名，例如黃金龍一名明顯是受漢文化影響，永福、永祿、金山、永財都是漢族常見名，表達著對福氣、錢財的追求。還有按照輩分起名，例如：李生明和李生海是李發福的兩個兒子，李得海和李得武是李長福的兩個兒子。甚至有單名的出現，這種情況在土族文化傳統中是沒有的，還比如何勇、黃斌等名，顯然是受漢文化的影響。

同樣，一些土族姓名也存在著受藏族和藏族文化影響的情況。包扎西，拉西、扎西是常見的藏族男性名，意為吉祥。麻桑吉旦主，這位男性的姓是麻，桑吉在藏語中意為佛陀，旦主的藏語意為事成，同樣的東旦主也是土族的姓加上藏語的名。東索南堅措，索南在藏語中是福德的意思，尖措在藏語中是大海的意思，合起來就是福海(福氣如海)。此外女性名如董卓瑪、牛卓么花，卓瑪和卓么都是藏語音譯，意為空行度母，藏傳佛教神名。

2 四個村落的土族姓名情況

筆者對東家村、大莊村、賀爾郡、辛家莊這四個村落姓名的收集，集中于1980年后出生土族，根據四個村落的土族姓名材料，歸納整理出漢姓+漢名、漢姓+土名（音譯）、漢姓+土名（意譯）、漢姓+藏名這四種情況，并進行了列表統計，如下圖所示：

如上圖所示，從四個土族村落的男女姓名情況可以看出土族在與漢藏文化的接觸中，不同村落的文化接觸程度也有所不同，并且行政村之間，自然村之間都有著不同程度的表現。

2.1 受漢語文化影響的程度不同

四個土族村落的男女姓名都受到了漢文化的影響。其中以辛家莊受影響最深，只有漢姓+漢名的情況，本民族的文化從姓名上幾乎沒有體現，更不用說藏文化的影響。辛家莊男女姓名基本與漢族姓名無異，無論從形式上還是寓意上來說，都和漢族趨同。首先從名字的形式上來說，土族傳統的名字并沒有規定的字數，從三字到七八字不等，但是辛家莊三字姓名比較多，男女姓名與漢族基本一致。其次，名字的審美傾向也與漢族相同，“姓名不單純是指代個人的符號，而且是個人在社會秩序中的位置的標記”[5]。按照輩分的姓名如辛海如和辛海軍兩兄弟，甚至還有兩字姓名的出現，如辛政、辛霞，這在土族傳統起名中是不會存在的情況，只有可能是受漢文化的影響，并且程度很深，才會出現單名的情況。而如男性名：辛有龍、辛千龍、辛生龍，漢文化長久有著關于龍的信仰，辛家莊的人名帶龍不是個別現象，表明已經形成對龍的信仰，認為是力量的象征，所以出現在男性名上。女性名中的蘭、梅、芳、蓮、霞、紅等均是漢族女性的常用名，可見辛家莊女性姓名的審美同漢族比較一致，已經基本看不出本民族文化對姓名的影響。

可以說，辛家莊在這四個村落中其起名習俗受漢文化影響的程度最高，再者是東家村。從上表中的統計數據，可以看到，東家村漢姓+漢名的情況在收集到的姓名總數中占有很大的比率，男姓名這一情況甚至達到57.4%，但是較之辛家莊漢姓+漢名的女性名占46.5%，東家村只有18%，而漢姓+土名（意譯）、漢姓+藏名的情況在東家村均有呈現，甚至東家村的女性名在漢姓+土名（意譯）這一情況上達到16.4%。丹麻鎮東家村的男性姓名幾乎與漢族姓名樣式沒有區別，都是姓加名的三字類型。同時東家村男女姓名也同樣存在按照輩分起名的情況，例如：李景保的大女兒海霞和小女兒海燕，李發榮的大女兒李生菊和二女兒李生芳。

從四個村的姓名情況統計表中我們可以看到大莊村和賀爾郡土族姓名受漢文化的影響相對較小。以輩分起名是漢族起名遵循的習俗，而大莊村和賀爾郡的姓名材料中卻沒有這種反映輩分標志的土族姓名。比較四個村落，大莊村的土族姓名是受漢文化影響最小的，本村的漢姓+漢名比例與漢姓+藏名比例持平。

可見，海東地區不同的縣，文化接觸的程度是不同的。辛家莊只是民和縣清一鄉的一個自然村，但是漢文化接觸程度卻最高，而即使是處于同一縣，受漢族文化影響的程度也是高低的，東家村相對大莊村、賀爾郡的漢文化接觸程度較高，而大莊村接觸程度最低。

2.2 受藏語文化影響的程度不同

四個村除辛家莊以外，其土族男女姓名都不同程度受到藏族文化的影響。土族是一個以男性為主導的民族，東家村雖然有少部分藏語名在女性名中體現，但是在男性名中并沒有，還是以漢文化的接觸為主體。有別于辛家莊和東家村受漢文化的影響程度較深，大莊村和賀爾郡的藏語文化接觸程度較深。藏語名不僅在女性中有所體現，在男性名中也有大量體現。不僅有藏語的音譯名，比如扎西、才讓等藏族常見名，甚至還有佛名，例如桑吉、什加、卓瑪。這些人名充滿藏傳佛教信仰崇拜的意蘊，顯示出這兩地不僅受到藏語文化的影響已經深入到宗教領域。而賀爾郡的土族姓名相較大莊村而言，受藏族文化影響體現得更多，漢姓+藏名的男女姓名情況分別為23%和15.4%，所以賀爾郡的藏語文化接觸程度在四個村落中最高，或許這也與其地理位置有關。人名往往受到其活動區域環境的影響，賀爾郡在地理位置上鄰近松多藏族鄉，附近還有歷史悠久的藏族佛寺—佑寧寺。賀爾郡土族長期以來處于宗教社區范圍，因此當地土族人的命名方式與藏語和藏族文化的影響密切相關，文化接觸程度也最深。同樣的，在辛家莊土族姓名中看不到藏語文化的接觸，是因為辛家莊所處的民和縣以土族和回族為主，而因此不受藏語文化影響。

2.3 本民族文化的保存

毫無疑問，大莊村是本民族文化保存最高的村落。首先從姓名材料上來看，除辛家莊以外，其它三個村落都或多或少的在姓名中有土族起名習俗的表現，但是東家村男女漢姓+土名（意譯）比例分別達到10.4%和33.3%，為四個村最高。土族以年齡為名和男性特有的性別后綴“?！痹诖笄f村男性名中體現較多，比如何三神保和何七十保。在男性處于主導地位的土族地區來說，就很能說明大莊村對于土族起名文化習俗的繼承。大莊村土族女性名按照本民族文化起名達到了很高的比例，普遍以傳統的審美為主。名中帶“花”、“索”和月份用來表示女孩的情況比比皆是，例如馬金花姐、何六月索、刁臘月姐等。況且還有漢姓+土語的音譯情況的出現，如女性名中的“胡拉葉姐”，拉葉是漢語的臘月在土語中的變讀，是土語讀音。

同時東家村和賀爾郡漢姓+土名也有一定比例。東家村男性名如：李景保和李五十三，還可以看到土族原有的文化印記，如上文所述，這兩個名字都是依照土族傳統的起名習俗而來。雖然東家村比例略高于賀爾郡，但是東家村沒有土語音譯名，只有意譯名，比如五十三在土語中為tayinghuraan，如果音譯，李五十三應為李塔英古仁，而不是意譯詞在漢文化中的意思。而賀爾郡土族姓名不僅體現了土族傳統的起名習俗，甚至還有土語名的音譯，例如“李吉然索”、“李達拉”，吉然和達拉由土族語jiran和dalan音譯而來，jiran、dalan在漢語中分別代表數字60和70，這是她們出生時祖父或祖母的年齡，李吉然索、李達拉并沒有用漢意的名字，而是土族語的音譯，顯然比較而言，本民族文化影響較大。東家村女性名中雖然仍有部分以花、索、月份為名的傳統習俗，例如伊長生花，花在土語中qijig或jijig,音譯的漢文應為琪吉格或者琪琪格，但是在筆者收集的東家村女性名中并沒有這種表達，均是漢語意思，因此東家村本民族文化保留度略低。

3 結語

綜上所述，四個村落土族男女姓名在保留本民族文化的同時，均受到漢文化的影響，男性名字普遍比女性名字更加接近漢族，這和男性教育水平稍高有一定聯系。而女性的姓名雖然呈現出不同程度的他文化影響，但是較男性名，在本民族文化上有著更多的繼承、表現。本文通過對海東地區四個土族村落的姓名分析比較來試圖表明同一個民族，同一地區下不同縣的土族與它族的文化接觸程度會有不同，即使是同一縣不同鄉鎮下的村落文化接觸也會有不同，甚至是行政村和自然村的文化接觸程度可能也會存在不同，這不僅與村落的地理位置有關，也與其周邊民族分布和文化環境有關，而點越小其語言材料越能說明問題，值得我們去關注。

[1]青覺.東家村調查[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2：110.

[2]李志農，丁柏峰.中國民族村寨調查土族青?；ブh大莊村調查[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4:315.

[3]裴麗麗.土族文化傳承與變遷—以辛家莊和賀爾郡為例的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56.

[4]李克郁.李克郁土族歷史與語言文字研究文集[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203.

[5]黃濤.語言民俗與中國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89.

C953

A

1672-2094（2017）05-0072-03

2017-06-25

古珊子（1991-），女，重慶大足人，云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民俗學。

周哲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