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黃河灘上的留守孩子

王春喜

豫北封丘縣是位于黃河岸邊資源匱乏，工業欠發達的小縣城，從2009年起連年被國務院確認為國家級貧困開發重點縣。

封丘縣南、縣東的黃河大堤有效防止了汛期黃河水的泛濫，黃河河灘地區的農民從小生活困苦，祖輩靠種糧耕田為生。遇到汛期大災之年，還要居家搬遷逃離家園，這樣的地理區位環境，讓這里的孩子們從小就備受艱辛和困苦。

溫飛從小就生長在這樣一個地方，封丘縣荊隆宮鄉的后桑元村，一個被黃河防汛大堤擋在黃河灘涂上的落后農村。

心懷夢想 光榮參軍

溫飛兄弟姊妹五個，兩個姐姐兩個哥哥，他年齡最小。溫飛從小在黃河灘長大，跟著哥哥姐姐一起，在廣袤的灘涂上除了幫助父母割草喂豬，就是上樹掏鳥窩，下河捉魚摸蝦，雖然生活艱苦但是卻快快樂樂，唯一的遺憾就是從小沒有學前班、幼兒園可上，童年的記憶就是在幫助父母做家務和哥哥姐姐以及村里的小伙伴的玩耍中度過的。

在溫飛的記憶中，小時候家里就曾被洪水淹過兩次，家里的土房子也倒塌過兩次。這兩次，溫飛幼小的心里記住的是父母憂愁無奈的眼神，甚至于拉扯著他們姊妹幾個忍饑挨餓，四處避難。從那時候起，溫飛就想著自己將來長大后有能力了一定要想法設法走出去，離開這個窮地方。

隨著姐姐哥哥的長大，溫飛也開始上小學。而姐姐哥哥們初中畢業后，也沒有逃脫在黃河灘成家立業的困境。由此溫飛看到，要想離開這一片貧瘠的土地并不是那么容易，僅靠自己的想法是不行的，需要付出非同凡響的努力，需要走不同一般的路，才能擺脫這里的束縛。

二哥中學畢業后，被父親送去參軍當了兵，看著二哥穿上軍裝那帥氣的樣子，溫飛無比羨慕。溫飛的心里也拿定了主意：等自己長大了也要去當兵。在農村孩子的心里，能成為一名解放軍，成為一名電影里被人尊敬的英雄，是多么光榮的一件事啊。在他們那個年代，農村孩子的出路要么是考學，要么是當兵。溫飛年齡雖小，可他心里明白當兵或許是自己這一生唯一一個能改變命運、逃離這片貧瘠土地的有效途徑。

溫飛在村里上完小學，就到鎮上上初中，初中畢業后竟然考上了衛校，這讓家人欣喜不已，相比去當兵，父母感覺當一名醫生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然而，父母并不知道當醫生不是溫飛的理想，當兵才是他最想要的、最想實現的理想，軍營才是他最向往的地方。

溫飛在衛校上了兩年，1993年冬天，村里開始報名參軍，溫飛毅然回家要報名當兵，父母擰不過溫飛的執拗和倔強，沒辦法才同意他報名。溫飛通過體檢政審，終于穿上軍裝踏上了綠色軍列，駛向夢寐以求的綠色軍營。

建功軍營 破格提干

溫飛于1993年入伍來到了新疆某部隊。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溫飛嚴格要求自己，積極進取，努力訓練，憑借農村孩子特有的勤勞樸實、不怕苦不怕累的品質，刻苦完成各項任務，努力學習各種知識。隊列訓練嚴格要求自己，內務衛生一絲不茍，政治學習深刻領會詳細做筆記，服從命令、尊敬領導、團結戰友、樂于奉獻，新兵一結束就獲得了部隊嘉獎。

由于有衛校的學習經歷，急需人才的部隊在新兵下班排的時候把溫飛分到了衛生隊，在衛生隊溫飛刻苦學習專業知識，認真完成每一次任務，任勞任怨、踏踏實實地干工作，當年9月份就入了黨，第二年就當了班長。

當兵第三年，溫飛被分到了所在部隊的五連當班長。溫飛所在部隊，主要是開挖山洞。當時的生產力條件有限，開山挖洞全部靠炸藥轟、人工一鍬一鎬干、手扒人抬、道軌車運輸，一座山深挖幾公里，供核試驗用。溫飛帶領全班戰友，發揚“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斗”的作風，叫響“流血流汗不流淚，脫皮掉肉不掉隊”的口號，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無私奉獻，起早貪黑每天戰斗在大山腹地，為國家的戰略部署核試驗奉獻著自己的青春熱血。

除此之外，溫飛還帶領戰士們利用節假日星期天時間學雷鋒做好事，資助駐地的貧困孩子。當看到駐地貧困孩子們的境遇時，溫飛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想起了自己家鄉的孩子們。

因為工作突出，溫飛所在部隊后來被中央軍委授予榮譽稱號，當時的軍委副主席張萬年視察了溫飛所在部隊。溫飛也因為對待工作認真負責，任務完成爭先創優，全軍僅有的一個提干名額分給了他，溫飛被破格提干了。這是多少參軍入伍的農村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溫飛憑借自己出色的表現和努力，在部隊完成了自己人生的轉變，成為一名解放軍軍官。

提干后再次回到封丘家鄉休假探親，看到依舊貧困落后的家鄉面貌，溫飛想：我是走出了這一片土地，可是家鄉啥時候才能改變貧窮落后的面貌呢？這成了溫飛深埋在心里的一個牽掛。

心系家鄉 力辦幼教

2001年，因單位編制調整，溫飛轉業到河南省新鄉市某區交通局工作。成家立業，生兒育女，溫飛實現了自己走出去的夢想。

一晃幾年過去了，自己的兒子跟著身為教師的愛人在老家封丘縣荊隆宮鄉生活，孩子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全鄉竟然沒有一個幼兒園。溫飛無數次地走在村里，看到和自己兒子一樣大小的孩子們，整天在大街上光屁股玩耍，像自己小時候一樣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溫飛想，自己完全可以把孩子送到城里去上幼兒園，可是全村以及附近村莊的孩子咋辦？難道就讓他們和自己小時候一樣掏鳥摸魚野下去嗎？一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讓溫飛坐臥不安，溫飛想給家鄉的孩子們做點事。

2008年3月，溫飛毅然辭去鐵飯碗，動員妻子胡艷鳳拿出家里全部積蓄，又找親朋好友借錢，建房子，買桌椅玩具，投資20多萬元在村里建起了全鄉第一所幼兒園。當年8月份開學時，幼兒園被擠爆了，本村和附近村莊的孩子們由家長帶著，來幼兒園玩耍，孩子們被只有在電視上見過的幼兒園吸引著，來這里玩玩具，做游戲，感覺很有意思，一下報名近300人。

然而，開學第二個月，270多個孩子就剩下20多個。溫飛一了解，有的家長直言不諱地說：“咱讓孩子上幼兒園，就是想提前學點一年級的東西，你們整天教孩子們唱歌跳舞做游戲，有啥用？ ”

鄉親們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溫飛知道鄉親們想得太簡單了，按照孩子的成長規律，違背教學規律的教育只會讓孩子們形成厭學情緒。溫飛想自己當過兵，是黨員，那種誤導孩子、害鄉親的事絕不能干，因此就和愛人一一給家長解釋幼兒教育的性質等知識。

然而即便如此，許多孩子的爺爺奶奶還是在孩子們哭嚷著“幼兒園好，我不走”的聲音中把孩子拉走了。進一步詳細了解才知道，原來每個孩子每月收托費70元，生活費60元，共計130元，雖然與當時縣里其他幼兒園相比托費已經低很多了，但靠種地打工生活的鄉親們，人均年收入僅有3000元左右。有家長說，70元的學費都夠他們一家買一個月的菜了。溫飛明白了，窮苦的鄉親們是心疼錢啊，不舍得給孩子們做教育投資啊?？墒撬麄兡睦镏?，4～6歲是孩子早教的最佳年齡啊。溫飛看著一個個被拉走的孩子的目光，仿佛又看到自己在部隊時資助過的貧困兒童的眼神……

免費幼教 舉步維艱

咋辦？難道就此罷休？這不是溫飛的性格，也不是一名退伍兵的作風。

“咱不能撤。鄉親們不是覺得一個月70塊錢虧嗎，咱就辦免費的……”當晚，溫飛跟妻子商量。

妻子胡艷鳳對溫飛說：“溫飛，我知道你們軍人愛講擔當，講責任，可你已不再是一個軍人?，F在投資這么大，窟窿這么大，免費辦根本走不動。”

“可孩子們怎么辦？還繼續像自己小時候一樣光著屁股滿街跑？”溫飛反問妻子。

胡艷鳳知道，當過兵的人出現這種情況，你只有順著他。于是經過一夜思慮，胡艷鳳對溫飛說：“免費辦吧，就當給咱自己白帶孩子唄。”

這樣痛下決心后，生源很快爆滿，然而，資金也日見困難，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五個老師的工資再加上伙食費等其他開銷，幼兒園每月要開支6000多元。

看到丈夫整日愁眉不展，胡艷鳳悄悄把訂婚的金項鏈賣了3000多元錢，溫飛手拿著那3000多塊錢，淚水撲簌簌直往外冒。2009年3月，夫妻倆又把新鄉市的房子賣了37萬元，母親知道后，和溫飛吵翻了天，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敗家子。

采訪中溫飛說：“我走這一步也是萬不得已，但是妻子給了我莫大的支持，我感覺最對不起的就是我的愛人。原來沒辦幼兒園時，家里生活比較舒服，自打把房子賣了之后，一家人就擠在幼兒園一間不到30平方米的辦公室里住，一條幔子一拉，前面是我跟愛人辦公的地方，后面就是一張床和一個柜子?！?/p>

“當時除當過兵的二哥外，親友們都說我瘋了，是個敗家子；還有人說我是在作秀，是瞎折騰，有人還斷言說幼兒園干不了半年就得關門。”溫飛嘆口氣說。

面對各種不理解，各種風言風語，溫飛和愛人挺住了，并且逐漸扭轉了家鄉父老的教育觀念?？蓪W費，溫飛卻一直沒收，免費辦學一直堅持了下來。社會上的一些組織和個人知道他的事跡后，紛紛前來了解情況并出資相助。

中國青年報記者2012年采訪溫飛時問他為什么要辦這所免費幼兒園？是什么力量支撐他堅持到現在？這所免費幼兒園還能走多遠？

溫飛說：“人一輩子都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而我要做的就是辦免費幼兒園，再苦再難，我都要堅持下去?！?h3>黃河灘辦外語小學

2010年春節，幾個即將畢業的大班學齡兒童家長專程從打工地回來找到溫飛認真地對他說，咱們村孩子上小學的學校太遠了，又不能住校，你干脆辦小學吧。

家長的心愿是好的，可辦小學，明顯是不現實的，溫飛也從來沒有想過。幼兒園明確有意愿意上小學的才16個學生，而且還要分一、二、四、六的四個年級。別說再去想法找錢投資，就是找老師都是一個困難。

家長期盼的眼神太熱切了，熱切得好像幾年前那不愿意從幼兒園被爺爺奶奶拉走的孩子，熱切得像他在部隊資助過的貧困兒童那奢望的眼神……

想到這些，溫飛又做了一個決定：“小學咱就從今年辦，而且辦成全縣最高標準的！”

定了干，干就要干好！這不是故作驚人語，這是當過兵的人的品質和氣概。

2011年3月，全省一流的鄭州建業小哈佛，迎來了一位土頭土腦的參觀者—溫飛。參觀回來后，溫飛又四處籌措借錢20多萬，四所教室開始動工建設。同時溫飛還專門請來了本科畢業的英語老師，從一年級起，就教孩子們英語。租來了電腦，開了國學課，并給學校注冊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名字：封丘縣外國語小學。

2011年，又是溫飛和妻子難忘的一年，一邊是免費幼兒園舉步維艱，一邊是小學借錢在建?？墒?，溫飛卻最有信心！胡艷鳳沒再反駁，只是跟著他一起努力。

就這樣，時尚的名字、寒酸的外表，封丘縣第一所一年級就教英語的小學矗立在了黃河灘區的一座小村旁。而再次引起鄉親們困惑和不安的是這個讓他們看不懂的老兵在學校所做的折騰和一般學校都不一樣。

第二年，學生從16人增至100多人。

辦學中，溫飛把那些特困家庭的孩子統計上來，都適當減免了學費，減少了家長的負擔，許多家長對溫飛感激不盡，贊不絕口。

國防教育足球特色

學校辦起來了，整個封丘縣南的黃河灘上的留守孩子一個個都慕名而來，而這時候溫飛考慮的最多的是如何把學校辦好，辦得更有特色。

2015年，學生招到300多人時，溫飛在學校開起了戲劇課，2017年作為縣唯一的全國戲劇進校園特色學校，在全市中學學戲劇展演中獲得第一名。

溫飛還把足球運動引入校園，2016年封丘縣外國語小學還是全縣唯一一所全國青少年校園足球特色學校。2018年10月23日，學校足球隊在新鄉市2018～2019學年“市長杯”路克士青少年校園足球聯賽中分別獲得縣區小學女子組冠軍、小學男子乙組亞軍的優秀成績。

溫飛還結合《國防教育法》與《國防教育大綱》在學校每周開展一堂國防教育課，隔周一部軍事體裁電影。學校體育、音樂課中體現軍味，軍樂隊、戲曲班里增加軍樂、軍戲。建立起國防教育展館，租賃十畝小樹林，建起戰術訓練場……

在每周一節的國防教育課上，溫飛都會莊嚴地穿上那身舊軍裝，深情地為孩子們講起軍隊生活，講起馬蘭精神，講起“為中華崛起而讀書”“位卑不能忘憂國”等國防愛國主義故事。

去年年底，小學被評為封丘縣素質教育先進單位、國防教育先進單位，當地駐軍也和學校結成共建對子。新鄉市副市長李瑞霞也多次前來學校關愛幫扶，學校被媒體報道后先后引起河南省婦聯副主席雷芳愛心團隊、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美國《時代周刊》形象大使李靈、中國十大檢察官全國勞動模范白潔、全國道德模范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王百姓的關愛。

2018年11月4日，河南省首屆業余五人制足球超級聯賽暨貧困學校球場捐贈儀式在學校舉行。河南省慈善總會會長鄧永儉、河南建業集團總裁胡葆森、新鄉市人民政府副市長李瑞霞、封丘縣人民政府縣長王獻臣等到場，都市頻道的著名主持人李凱做現場主持。

學生們收到了建業集團聯合省慈善總會為學校建造的一個面積900平方米、價值40余萬元的五人制足球場大禮和多家媒體聯合捐贈的3000多本愛心書籍。

如今溫飛創辦的封丘縣外國語小學正蒸蒸日上，溫飛也先后榮獲感動中原人物、河南最美鄉村教師、河南省十大優秀復轉軍人等榮譽。

溫飛，以一名退伍兵的擔當精神，以一名共產黨員的奉獻精神，不忘初心，永葆軍人本色，心系黃河灘留守孩子的教育事業，舍小家為大家積極辦教育，并且辦出國防特色，足球特色，讓留守孩子享受到城里孩子的優質教育資源，這是百年大計，更是一名退伍兵的軍人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