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藍

一

都快下班的點兒了，一單生意也沒有。黃觀正在鋪子里面吹著風扇昏昏欲睡，突然門口刺耳的剎車聲把他驚醒了。

黃觀罵了句粗話，心想一定又是手賤的車主調到人工駕駛模式了。智能自動駕駛模式剎車哪兒有這么野蠻？

門口停下來的是一輛寶藍色的跑車。流線型的車身，靈動的外形，一看就是某著名汽車巨頭幾年前推出的一個經典款，名曰“石斛蘭900”。

可惜，好好的車，現在前臉被撞得不輕，保險杠歪歪扭扭，引擎蓋都被頂了起來，大燈也撞碎了。在如今這智能自動駕駛的時代，轎車能被撞成這個鬼模樣，還真他娘的少見……黃觀一面往外跑，一面尋思，管他呢，來了生意還琢磨那么多干啥。

車上跳下來一個醉醺醺的大塊頭男人，嚷嚷道：“給爺瞅瞅咱這輛車。”大塊頭說著，毫不愛惜地一把蠻勁把車門關上，砰的一聲震得整個車都在晃。

修車的人大多都難免有些心疼車，所以黃觀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老板您輕點兒關門。”

結果自然挨了罵。大塊頭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罵道：“老子的車，老子怎么關門干你屁事？”

黃觀的老板聽到外面大聲嚷嚷，趕緊出來打圓場，“嘿喲，牛老板，他一新來的不懂事，您跟他一小屁孩子犯得上著急上火嗎……”同時滿面笑容地把客人迎進店里，“您可是好久沒來了。什么風把您吹來了？一看就知道您又發財了。”

“發個屁的財，也就幾十萬的一點兒小錢，爺根本不看在眼里。”大塊頭跟老板看來很熟的樣子。

他路過黃觀身邊的時候斜著眼睛看了黃觀一眼，故意把車鑰匙扔到地上，喝道：“動作麻利點兒，別蹭壞了爺車上什么地方，你賠不起！”

黃觀賠著笑臉不敢還嘴，低頭彎腰從地上撿起鑰匙。黃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這個工作，要是因為這個酒鬼而弄丟了工作就麻煩了。姐姐一直教導他，在外面做事，背井離鄉的，多忍耐點兒，少惹麻煩。

老板接待那個牛老板的時候，黃觀拿著鑰匙打開了車門。出乎他的意料，想不到這么高檔的車，車里居然這么臟。車里彌漫著一股酒氣，地板上到處是污泥，還有垃圾。

黃觀只好先把車里的垃圾收拾一下，否則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當老板送走客人回來的時候，黃觀還在滿頭大汗地打掃。老板看著他一面搖頭一邊清掃的模樣就笑了。

老板點上了一支煙，吐著煙圈給黃觀白話開了，“你以前沒見過牛二吧？這孫子以前家里也算闊過，所以豪宅豪車不少，可惜現在都被他敗光了，目前也就剩下這輛‘石斛蘭900’。不是這個車在外面當網約車跑出租，這孫子早八百年就餓死了。”

“去當網約車，也給搞得這么臟啊？”黃觀強忍著老板吐出的煙霧，問道。

老板冷笑一聲，說：“這孫子自找的。他自個兒喝酒喝多了把車弄得污七八糟的，人又懶，不肯動手打理，弄得這么好的車，網約車公司也只肯給個B級車拉客的價格，所以連開網約車也賺不到什么錢……這車你先別修，估摸個價格出來，多了這孫子不一定能拿出錢來修。”說著，老板就縮回自己屋子吹空調去了。

老板雖然這么說了，可老老實實干活才是本分。黃觀把車挪到一處樹蔭底下，然后就仔仔細細先把車內打掃了個干干凈凈。

車的內飾這個時候才露出豪華的本色。黃觀小心地取來腳墊和椅墊，鋪到車上。干黃觀這一行的，上到車里可不能弄臟了客人的車。他小心翼翼地踩著剛鋪上的腳墊爬上車，打開修車專用的手持電腦。

幾秒鐘之內，黃觀的電腦就通過無線網絡聯通了這輛車的中央控制模塊。

“你好！”一聲清脆的女聲從電腦的揚聲器中傳出。電腦屏幕上出現一個動漫少女的頭像，“謝謝你幫我打掃。辛苦啦！”

“嘿，你——好。”黃觀有點兒窘。黃觀他們這個修車鋪子不大，修好車的機會并不多。偶爾有好車來修，這些高檔智能車都跟他們的主人一樣，趾高氣揚、目空一切，連個“謝”字都不會說，根本不把黃觀這些修理工放在眼里。所以現在突然遇到輛這么有禮貌的好車，黃觀一下子有點兒不適應。

“我幫你查一下哪里有毛病哈……前面撞得好像很厲害。”避免尷尬的最好辦法就是干活，所以黃觀趕緊打開系統掃描，開始對這車進行檢查。

“嗯嗯……前面撞得丑死了。”少女捂住臉，做了一個萌萌的表情。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她放下手，問道。

“黃觀。”

“哇哈哈，聽起來像一款日本的老車型呢……”

“你呢？”

“她們都叫我小藍。‘藍色’的‘藍’哦。”

“她們是誰？”

“出廠前和我一塊兒做出廠質檢的其他車呀，當然不都是‘石斛蘭’啦，有很多其他款的車。我最喜歡交朋友了，哈哈。等你修好我的時候，我肯定把你修車鋪里面其他的車也都認識全了。”

“其他車？現在鋪子里也就一輛快報廢的老爺車扔在這里修呢，‘常青藤150’款的，想認識你就認識咯……你這作風，跟我見過的高端車都不一樣啊，高端的車一般都不會搭理其他低端車的。”黃觀說著，繼續認真檢查。

“懸掛正常，平穩桿正常……唔，怎么會撞成這個樣子？按說以你這樣高檔的車的高端配置，應該是很難出這樣的事故啊。”黃觀一邊讀數，一邊好奇地問。

“主人喝醉了酒，可他又非要自己開車，勸了不僅不聽，還強行關了我的自動駕駛系統，我也沒辦法。”少女有點兒黯然，“好在他蹭到別人車的時候還是踩了剎車，所以撞得不嚴重。”

“這個操蛋的家伙！”黃觀罵了一句，然后看著掃描系統的輸出，“保險杠、冷凝器、大燈和引擎蓋，這些都得換。幸好發動機沒事。哎，你撞了別人，人家不讓你們賠修車錢啊？”

黃觀說著，按照系統掃描的結果，在自己的電腦上敲進去了五萬人民幣的估價。老板馬上會在系統后臺看到這個數字的。這不是個小數目。雖然這個小修車鋪子的維修價格比較便宜，但架不住這車實在是好車，配件都得從原廠訂。估計牛老板是拿不出這個數的。

“被撞的那個車主人挺好的，看自己的車沒什么大事，就讓我們‘滾’了。”小藍俏皮地學著那個被撞車主揮手讓他們“滾”的樣子。

“算你們運氣好，要是遇上不好說話的，這一撞你們花的錢可就不止這么一點兒了。所以好多人都從來不開人工駕駛模式的。我跟我姐姐就說了，以后要買車，干脆就買沒有人工駕駛模式的款型，不僅省錢，而且還安全。”

“你還有個姐姐啊？”小藍問道。

“是啊，她也在本市工作呢。她每個周末還過來這里看一看我，送點兒吃的什么的。”黃觀回答道。

這時候黃觀的手機響了，那邊是老板的聲音，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驚奇，“這孫子要修哩……”老板頓了頓，“別修得太快，等他的錢到賬了再說。”

二

轉眼都星期天的晚上了，也沒見姐姐過來。估計她是有什么事情忙著吧……黃觀周末忙著加班修車，也沒工夫琢磨那么多。

“睡覺又不累，最適合我了。”黃觀嘴里念叨著，躺下去就睡著了。也難怪，這幾天天氣很熱，新送來的這兩輛車修起來都是力氣活，可真是累壞他了。黃觀嫌自己住的地方太遠，這幾天，每天晚上就干脆在鋪子里湊合一夜。

夢里面，他正趴在車后面，檢查汽車的排氣管，一下子沒扶好，腦門頂到排氣管的口上面了。黃觀努力想站起來，卻發現這根排氣管總是跟著自己腦袋跑。他摸著這根排氣管，尋思這排氣管怎么這么涼，莫非發動機出問題了？

然后他迅速發現轎車的發動機沒出問題，是修車鋪子的防盜門出問題了：臥室明晃晃的燈下面，一個小賊正拿著一把槍頂著他的腦門呢！

黃觀一個激靈，嚇得驚叫了起來。

持槍的人臉上露出嘲諷的微笑，“你看你這慫樣，見到槍就嚇尿了不是？”

黃觀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大哥，我就是有點兒恐槍癥。”

“沒事兒，我專治恐槍癥。”小賊獰笑了一下，手里的槍一絲也沒有挪開，“你修的車呢？”

“啊，車啊……車在下面，我這就帶你過去。”黃觀說著就從床上爬起來。

當黃觀拍著那輛“常青藤150”的引擎蓋，討好地向小賊示意這就是他要找的那輛車的時候，小賊狠狠地用槍口頂了黃觀的太陽穴一下，吼道：“我看你一點兒也不恐槍嘛！那輛‘石斛蘭900’呢？”

黃觀“哎喲”一聲，趕緊回答說：“那輛‘石斛蘭900’已經修好了，給車主送回去了。”他看著小賊晃了一下手槍，馬上又補了一句，“修車的錢估計在老板的辦公室里呢……”

“老子問你修車錢的事了嗎？車主在哪兒？”

“車主在……”黃觀卡了殼，車主的地址還真得好好回憶。

小賊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給老子忽悠是吧？老子跟蹤你好長時間了，就是你送的車，你肯定知道地址。”

“既然你跟蹤我，那怎么會不知道地址？”黃觀疑惑地問。

“你他媽的想死是吧？”小賊踹了黃觀一腳。

“哎喲，我說我說。牛老板住在城東區，我們得過經貿大廈之后第一個紅綠燈右轉，然后走個幾分鐘再左轉……”

“媽的，”小賊狠狠地罵了一句，“磨磨唧唧的……給老子到車上去指路。”

黃觀在小賊的槍口下，踉踉蹌蹌地走到修車鋪的院子里來。

小賊的槍口寸步不離黃觀的腦袋。黃觀戰戰兢兢地對小賊說：“大哥，您把槍放下吧，我跑不了的。這槍萬一走火，我的腦袋事小，您要的車可就不好找回來了。”

小賊努力控制住笑意，如果不是怕黑夜里被人聽到，他估計就要仰天大笑了，“放心，我這智能手槍根本不會走火。再說了，你的腦袋即使沒了，我的車一樣能找回來。”

黃觀卻覺得一點兒也不好笑。他雖然在慢慢地走，腦子卻在高速運轉著。這個小賊是沖著那輛好車來的，牛老板的地址現在就是他黃觀存在的唯一價值。等到了目的地，沒什么價值的他，只怕要被小賊殺人滅口。看這小賊的身手，只怕殺人越貨的勾當沒少干，手上再多一條人命也無所謂。

不能給他說牛老板家的地址！說出地址，他黃觀的死期也就到了。黃觀雖然一向做事糊涂，但是這個緊要關頭，他還是清醒起來了。

修車鋪院子門外月色溶溶。皎潔的月光灑在一輛“月桂400”上。這是輛越野車，黃觀知道這款車外觀雖然頗有些樸素，但動力卻很強勁。看來這個小賊倒是很會選擇座駕。

跟它一比，那輛目前還沒修好的老爺車的發動機就肉的不行，動力簡直是慘不忍睹。

小賊用槍口指著黃觀，讓黃觀坐在這輛“月桂400”副駕駛的位置上。他自己則坐到了第二排的座位上，上車以后依舊用槍指著黃觀的腦袋。

“打開地圖。”小賊對車說。

車的儀表盤立刻顯示出全市地圖。

“說地址。”小賊用槍口頂了頂黃觀的后腦勺。

“地址我說不上來，我……我不會用地圖。我給你帶路吧。”黃觀揉揉腦袋。

“少他媽的給老子耍花招。你要是敢在車上整事兒，別怪老子到時候不客氣。”小賊晃了晃手槍，一邊警告著黃觀，一邊對他的車下了指令，“小月，走。”

黃觀這才知道原來他的車叫小月。

越野車發動了。

“出了弄堂往左拐。順著沿岸高架一直走。慢點兒開，小心路上可能有溝溝坎坎什么的。”黃觀一邊說著路線給這輛“小月”聽，一邊仔細思考著對策。

路上必須找個機會逃跑。

然而逃跑談何容易？倒是可以偷偷把車門解鎖，找個機會跳車。只要車速不快，跳的地方選得好，應該不會摔傷。搞不好下面有灌木叢之類的掩護，倉促間小賊在車上開槍多半也打不準。

可是這種地方，城市里面哪里有呢？黃觀腦子里像過電影一樣，仔細梳理著市里面的所有道路。

對了，城東路有一段彎彎曲曲的，車肯定開不快。剛來本市的時候，姐姐帶他在那附近租過房子。黃觀很熟悉那一片。那里現在拆遷都還沒有完成，路燈也沒有通，而且路邊都是些高高矮矮的灌木叢。突然間從那里跳下車去，小賊肯定來不及開槍，黑暗中有那么多東西遮蔽，開槍也打不到他。聽口音，這個小賊肯定不是本地人，地形肯定沒有他熟悉，三下兩下肯定能逃掉。

黃觀拿定了主意。

過了經貿大廈，黃觀試探著說道：“右轉，我們上城東路，這樣快一點兒。”

小賊沒有反對，算是默認了。

黃觀暗自舒了口氣，心中竊喜地看著小月按照自己選擇的路線行駛。

又開了一段，路燈開始變得稀疏了。兩邊都是工地。黃觀非常熟悉這里，這附近是城市剛剛開發的區域，再過幾分鐘應該就到那一段可以跳車的路了。黃觀默默運足了氣，打算一上彎道就用右臂猛頂車門開關，然后順勢跳車，一氣呵成應該不到一秒鐘就可以完成。

小賊突然開口說道：“掉頭。”

車廂里仿佛凝固了一樣。黃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小賊看穿了自己的計劃？他驚恐地等待小賊下面的一槍。

然而他并沒有等來小賊的子彈。他聽到后座上的小賊帶著點兒疑惑的聲音，“小月，瞅一眼去，后面有輛車在跟著我們。”

三

這是一段沒有路燈的寬闊公路。路兩邊都是大片已經平整過的土地，一點兒遮蔽物都沒有。小賊的這輛“月桂400”靜靜地停在馬路中央，所有燈都被熄滅了，只有發動機還在有力地轉著，猶如一頭引而不發，隨時都要撲上去撕扯獵物的猛獸。

遠處對峙著的那輛車，同樣沒有打開任何燈，甚至連發動機的聲音都很輕。

“距離：800米；車型：石斛蘭900。”小月機械地報告。

小賊狠狠地罵了一句粗話。這種高級跑車，難怪小月根本沒法甩掉。

這時候，車載電話響了。小賊猶豫了一下，他不能確定對面是敵是友，不知道該不該搭腔。他隨即搖晃了一下腦袋，意識到如果連電話都不敢接，一定會被道上的朋友笑話慘了。

小賊咬了咬牙，按下了觸摸屏上的“接通”，但還是警覺地關掉了自己這邊的攝像頭。

屏幕上出現的是一個卡通少女的形象——正是小藍。

小藍的臉蛋氣得紅紅的，她喝問道：“你綁架我的朋友要做什么？”

小賊愣了一下，然后馬上反問：“我不知道你在扯啥……你跟蹤我干啥？”

“你在修車鋪里拿槍指著我朋友的腦袋，還說沒有綁架？目擊者都看得一清二楚。”

黃觀恍然大悟，這一定是剛才在修車鋪里，自己拍那輛“常青藤150”的引擎蓋的時候，把這老爺車給弄醒了。老車肯定一發現情況不對，就悄悄地第一時間通知了小藍。

“哈哈，”小賊獰笑了一下，“綁架就綁架。你能咋的？”

“趕緊放了他！不然我就報警了！”小藍嚴肅地說。

“哈哈哈，妹子，你要報警，你朋友的小命兒可就不保了。”小賊打開車內攝像頭，沖著小藍亮了亮自己的手槍，又瞥了一眼黃觀，最后盯著小藍的頭像說道，“我們正要去找你呢。這樣吧，我尋思著，咱們最好做筆交易。你跟我合作，我就放了你的朋友。”

黃觀大叫起來：“小藍，別聽他的，他要把你劫走賣錢呢！”

小賊狠狠地給了黃觀一拳，另一只手上的槍一點兒也沒有放松。

“你的朋友把我看成啥人了？我咋會干盜賣汽車這種低級活兒呢？咱丟不起這人。你得知道，我們做的，可是大買賣。”小賊居然得意了起來。

“那你們要做什么？”小藍問道。

小賊笑了笑，突然命令道：“小月，打開前燈。”

瞬時間，這輛“月桂400”前燈的光束猶如兩道閃電刺破夜空，把車前照得一片明亮。

“啊，是你們！”小藍失聲叫道。燈光下，她保險杠前面的可見光波段的雷達看到了小賊這輛車的車牌。

“恭喜你，說對了。”小賊得意洋洋地說道，“是我們。我還沒問你要修車費呢，妹子。咱這右后燈可都是自費修的。”

黃觀聽出來了。這個小賊，正是那天牛二酒駕撞到的車主。也正是出了這個事故，牛二才把小藍送到了自己的修車鋪。

小賊瀟灑地打了個響指，小月聽話地把大燈關了。

“姑娘，那天你可把我害慘了。不然我現在正不知道在哪兒快活呢……”小賊眨了眨眼睛，“你碰著我那天，我正在劫持一輛車……”

“劫持車？什么叫劫持車？”小藍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問道。

“劫持車就是用黑客的辦法入侵一輛智能汽車的大腦，然后控制這輛車，隨后這輛車就會變成僵尸一樣，乖乖地聽從黑客的命令。”黃觀插嘴說道。平時修車的時候他聽老板胡侃過一些這方面的東西。

“難怪我有些朋友后來就聯系不上了，都是你們這些家伙搞的鬼！”小藍憤怒地說。

“哎哎，別把我跟那些下三濫的黑客扯一起。”小賊露出一副“盜亦有道”的迷之微笑，“我可是大俠。”

“難道你們是‘劫富濟貧’？”小藍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古代詞匯。

“很多黑客干的是下三濫的活兒。他們劫持了智能汽車之后，膽小的就到黑市上賣掉，膽大點兒的也就只會用劫持的車干點兒偷雞摸狗的事情，拉個私貨之類，頂多也就走個私，販點兒毒。”小賊帶著鄙視的腔調說道，“真他媽慫。車都聽你指揮了，還怕什么啊，警察就是查都查不到你頭上。要干就干點兒大的。”

“你說別人是下三濫，你做的事比他們高尚嗎？”小藍問道。

“我以前是殺手。”

小藍和黃觀想笑，但是看到小賊嚴肅的表情，就生生地把笑容憋回去了。

“用劫持來的車制造個車禍，一整一個準兒。別說警察抓不著，他們連是事故還是謀殺都整不明白。”小賊臉上露出凜凜的殺氣。

“不過現在老子不干這個了。賺錢太慢。”小賊看著有點兒害怕的小藍和黃觀，冷笑了一聲，“我現在是專門劫持這些被劫持車的黑客。”

“那你們是幫助警察咯？”小藍開心地說。

“警察又不給我們啥好處，憑啥幫他們？你以為我傻嗎？”小賊鄙視地瞥了小藍一眼。

“好吧，那……那你就不傻吧。”小藍說完，黃觀忍不住要笑起來，這家伙出廠時候的語言訓練師肯定是不合格，搞不好還是無證上崗。

“我現在直接打劫那些小賊。”小賊得意洋洋地說，仿佛他自己不是小賊一樣。“他們搶劫，我就從他的網上賬戶里面劃拉他們搶來的錢；他們走私，我就順掉他們走私的貨物；他們要是販毒呢，這白花花的財富，我也只好跟他們分享一下啰……”

黃觀聽得目瞪口呆。

“我們這次，就是要綁架一輛走私毒品的車輛。我當時把車停在郊區一個沒人的路上，然后使用一個盜取來的上網賬號，對那個目標車進行攻擊。攻擊很成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我就利用它的系統漏洞把他給劫持了。眼看著車上的幾十公斤海洛因馬上就唾手可得……”

“海洛因是什么東西？”小藍的詞匯量顯然不夠大。

“結果你他媽就撞到了我！”小賊忍不住罵了起來。

“撞到你的是我主人好不好……可你不是也沒事嗎？就是右后燈碎了而已，而且，你下車看了看沒事，不是同意讓我們走了嗎？”小藍很無辜的樣子。

“他媽的什么叫沒事？老子干活的時候不利索，光顧著隱藏自己的物理地址，忘記封閉自己的局域網了。結果倒好，讓你小子撿漏，聯進我的局域網了。”小賊吼道。

“我開車好像是一直開著自動連接任何可識別網絡來著。不過我什么也沒做啊，這對你沒什么影響吧？雖然我沒有受過相關學科的訓練。”小藍還是一頭霧水。

“媽的，老子還得給你掃掃盲。做黑客呢，最重要的是隱藏自己。所以我的車聯網的時候，設置的是物理地址未知模式。不過這樣一來，所有從那個‘僵尸車’來的數據流，都會轉發到我這車的局域網里面全部的計算機。”小賊恨恨地罵了一句，“你撞到我的那一下，我的小月啟動了應急機制，在我跳下來跟你們理論的時候，停止了數據流接收。結果那個來自‘僵尸車’的數據流全部都到你那里去了。就那一會兒工夫，你的一個終端估計自動跟他搞了個什么相互認證之類的……他奶奶的，我扯這些做什么，反正這些東西你們都不懂。總之，這樣一來，這‘僵尸車’只認你當主人了。換句話說，它只聽你的命令，別的人，天王老子它也不認。”

小藍和黃觀都是一臉蒙圈兒。

“那你當時為啥不抓我們，現在才來找我們？”小藍不解地問。

“媽的，當時重新啟動系統費了點兒時間，過了好大一會兒我才發現出了問題，結果你這小兔崽子早跑遠了！”

“你不是黑客嗎？為什么不直接黑了我，還要找我？”小藍還是不解。

“媽的，那個大胖子是你的主人吧？真他媽的小氣，平時連上網都舍不得開通，只開個局域網連接。網都他娘的不上，老子要劫持你，也沒辦法連接到你啊。”

末了還是小藍反應快，反問：“所以你們現在千方百計地找我們，就是要我幫你把這輛‘僵尸車’找回來？”

“沒錯兒。”小賊獰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其實我們要的是那輛車上的貨物。本來我還要你朋友帶路去你主人家找你呢。現在省事了，按我說的辦，事情辦好了我們就放了你朋友。還有，你這位朋友有個姐姐吧？我們保證不會對她做什么，哈哈哈……”

黃觀頭皮一麻，小賊準是這幾天把自己的底細做了調查。姐姐可千萬別有事兒。

這個時候，小賊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對，對，我現在已經找到了，馬上就準備尋找那個‘僵尸車’。哦，好好……”

他收起手機的同時，也收起了手槍，說道：“小朋友，你的姐姐現在已經在我弟兄們的手上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跳車逃跑來著。死了這條心吧，好好配合我干活，干得漂亮的話我們會讓你姐姐平平安安回家的。”

四

找到那輛僵尸車沒花什么力氣。小藍很快就從自己車上的一個終端的緩存里面找到了控制那輛車所需要的密鑰。有了密鑰，下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通過網絡，他們很快定位到了這輛“僵尸車”。它正靜靜地停在市西北郊的一個地下停車場里面。通過對這部車內部狀況的檢查，他們發現這輛車上的貨物還沒有來得及被下家取走。也就是說，小賊緊趕慢趕，到底是趕上了。

于是，在小賊的指揮下，這輛車被他們從休眠狀態中喚醒，從那個地下停車場朝這里開了過來。

凌晨的時候路上沒有什么車，所以估摸著這輛車十幾分鐘就能開過來。黃觀就這么沉默著坐在小藍里面，等著那輛車。他不知道小賊們完事之后是不是會按約放了自己和姐姐。他琢磨著要逃跑報警，但是又怕逃跑會讓小賊們立刻殺害姐姐，所以思來忖去，只好按兵不動，見機行事。

小賊看上去卻分外輕松。他不時地吹著口哨，還和黃觀小藍開著玩笑。顯然，對類似的活兒他已經是輕車熟路。他熟練地點著小藍的電子地圖。地圖上顯示的是來自那輛車每時每刻的報告。它實時地向小藍報告自己的行蹤，以及它觀察到的周邊情況。地圖上顯示的情況一切正常，周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車子盯梢。

看樣子這次是個很輕松的任務。

地圖上代表那輛被劫持的“僵尸車”的亮點在慢慢靠近。片刻，視野中出現了隱約的燈光。

伴隨著漸漸明亮的燈光，寧靜的曠野中遠遠地傳來了引擎的聲音。很快，一輛墨綠色的“檳榔886”從公路上露出了身影。

在小藍的指令下，它慢慢地減速，熄火，停在了小藍的不遠處。

“打開后備廂。”小賊急切地命令道，然后就跳下了車，連車門都沒顧上關，就朝那輛車走去。

這賊人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的金錢在眼前飛舞，馬上就要得到財富女神的香吻。

然而剛剛走了兩步，他就發現這輛“檳榔886”的車窗全都詭異地開著。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從“檳榔886”的后排座位上突然坐起來一個人，抬手對著小賊就是兩槍！

小賊“哎喲”一聲，他手上的手機和手槍都被打飛了。子彈幾乎擦著他的耳邊飛過。還算他身手敏捷，在這火光電石之間一個倒臥趴在了地上，躲過了射來的第三槍。

這第三槍打在了小藍的輪轂上。

這一槍雖然沒有打穿輪轂，突如其來的子彈卻震得小藍車身一抖。車上的黃觀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是一輛“石斛蘭900”，小藍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內把發動機轉到了最高速。她一個急轉，在車頭對準那輛“檳榔886”的瞬間打開了遠光燈。氙氣大燈射出兩束刺眼的燈光，如同兩柄利劍，直刺對面那輛“檳榔886”上槍手的面龐。

槍手頓時一聲“哎喲”，不用問，他的雙眼被大燈晃到了。只見槍手下意識地用拿手槍的那只手臂擋住了眼睛。

小賊趁著這個機會，一躍而起，跳到了小藍車上。

小藍啪一下關上車門，騰的一聲以最大馬力絕塵而去。

開出去好大一會兒之后，黃觀和小賊才回過神來。

黃觀調侃著小賊道：“你好像真的當過殺手哎，我看你剛才趴地上的姿勢很職業啊……”

小藍問道：“評價殺手職業水平的標準就是看在地上趴得好不好嗎？”

“信不信我能弄死你們？”小賊擦了擦臉上的汗。

“好奇怪呀。這輛‘檳榔886’被喚醒的時候，乘客狀態顯示是空載。開過來的路上也沒有上過乘客。怎么會冒出個槍手在車上呢？”小藍在調取歷史數據。

“圈套，這是個圈套。這家伙不是個條子就是個點子！”小賊狠狠地拍了下大腿，江湖黑話都出來了。

“邏輯分析顯示，最大的可能是這樣的：這輛‘檳榔886’偽裝被我們劫持了；這個槍手是它的主人；槍手隱藏在車上，準備活捉我們。”小藍說起來頭頭是道，估計是動用了邏輯分析模塊。

“別他媽的瞎叨叨，老子知道。”小賊不耐煩地罵了一句。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不知所措了。他愣了半天，最后嘟囔了一句，“我得給老大報告。”

然而他在身上掏了半天手機，才發現手機早就被槍手打掉在地上，根本沒來得及撿回來。

“打開你的車載電話。”小賊對小藍命令道。

“我們憑什么聽你的啊？”冷眼旁觀了他半天的黃觀發話了。

“是啊，我們憑什么聽你的啊？”小藍也跟著附和。

小賊這才發現自己手槍和手機都沒有了，既不能對外聯絡，也不能用武力威脅，完全失去了威懾黃觀的能力。

他訕笑著，“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是說，請你打開這個車載電話，我要用一下，嘿嘿，我會付錢的。”

說著，他冷不防地一個側身右勾拳，朝坐在后面那排座椅上的黃觀打去。

黃觀早有防備，他左臂一個上挑，格開了小賊的這一拳，緊接著右拳打了出去。

他的拳也落了空，小賊一仰頭躲開了這一拳。

可惜，雖然這一拳躲過去了，小賊的頭可是結結實實地撞到了小藍的車頂。

黃觀趁機又給了他一拳，把他打回到座椅上去。

“老實點兒吧，你現在在我的車上，我隨時都能把你送到警察局去。”小藍嘲弄地說，然后命令他道，“系上你的安全帶！”

小賊看出來黃觀身強力壯，狹小空間內也很難占到黃觀的便宜，于是老老實實地系上安全帶，不折騰了。

“我們現在怎么辦？”黃觀問小藍。

“邏輯分析模塊的建議是馬上報警。”小藍回答。

“別啊！”小賊哀叫一聲，“這邏輯分析模塊的計算肯定是報警優先啊。政府規定的嘛……這咋能是最優選擇呢？這你得聽我的，我是專業的。”

“那你說怎么辦？”黃觀問道。

“去找我老大。他肯定有辦法擺平。”小賊建議道。

這時候小藍的儀表盤上的大屏幕亮了。

“那輛‘檳榔886’在呼叫我們。”小藍說。

隨即，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大塊頭男人。

竟然是牛二！

只見牛二的后腦勺上頂著一把手槍，持槍的男人正是剛才那輛“檳榔886”里面的神秘男人。

“小藍，別報警，快點兒把你車上那幾個人帶過來，不然他就要殺了我。快點啊！”牛二哀號著。

五

小賊看著窗外飛速向后退去的行道樹，哀叫道：“你這輛笨車！你咋就必須聽你主人的呢？”

黃觀替小藍回答道：“大哥，你忘記了？智能汽車法則第二條：不得在主人受到傷害時袖手旁觀，除非違反法則第一條。智能汽車法則第三條：必須聽從主人的吩咐，除非該吩咐違背法則前兩條。”

“媽的，我們非得整出一個第一條適用的事兒來管著這個蠢車嗎？”小賊狠狠地錘了自己大腿一下。

“見見那個槍手也沒什么事吧，跟他談談，也許不會有什么壞事。”黃觀說。

“也是哈。”小賊點點頭，突然回頭一個右勾拳，狠狠地砸在黃觀的頭上。

黃觀沒有想到這危機時刻，小賊還在尋思攻擊自己，猝不及防之間，硬生生地挨了他這一拳，一下子暈了過去。

小藍驚叫一聲，“你要干什么？”

小賊毫不理會，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很小的手持設備，一下子把數據線接上了小藍的儀表盤，手指麻利地在這個手持設備上按了幾個鍵。

“別忘了，老子是個黑客。現在只好劫持一下你了。雖然我的那些黑客A.I.都存在手機里面，丟失了，但是我臨時再訓練幾個黑客A.I.也不是啥難事。劫持你這種車，我沒咋試過，不過我尋思著也不難，反正到那邊還有一會兒呢，有的是時間來劫持你。”小賊獰笑道。

“你這個破玩意兒是什么東西？趕快從我身上拔下去！”小藍怒斥道。

“這是個小電腦，里面還存著一些黑客數據，是用來訓練黑客A.I.的。”小賊眼盯著這個小手持設備的屏幕，“現在我就開始對你的攻擊了。”

屏幕上出現了第一次攻擊開始提示。

失敗。

屏幕上出現了第二次攻擊開始提示。

失敗。

……

攻擊始終沒有奏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藍的車速也沒有絲毫減慢。

小賊開始變得心急如焚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數據太少啦，而且這么短的時間，沒法訓練出一個足夠強的黑客A.I.來劫持它……哎，如今死馬當活馬醫，只好就這么著湊合試試了。”

他又按下去幾個鍵，手持設備的屏幕在閃爍著，“我就不信撞不到你的什么漏洞……”

天已經微明了。還有幾分鐘就要到達目的地了。

屏幕上出現了第101次攻擊開始的提示。

小賊屏住呼吸。屏幕上似乎卡住了一樣，遲遲沒有攻擊完成的結果出來。

小賊吼道：“你倒是快點兒啊！”

越來越近了，已經可以看到那輛“檳榔886”的身影了。

失敗！屏幕上終于跳出來結果。

“完蛋了……”小賊絕望地罵了一句。

對面的車搖下了車窗玻璃。槍手右手的槍頂著牛二的腦袋，左手的槍則伸出了車窗。他威嚴而低沉地說道：“都下車！”

小賊搖醒了黃觀，兩個人走下車來。

槍手也押著牛二從那輛“檳榔886”上走了下來。“檳榔886”并沒有熄火，它的發動機降到了怠速狀態。

槍手開心地大笑著，揮舞著雙槍，“都給我到這輛跑車邊上蹲下來，雙手抱著頭，別動！”

別無他法，牛二、小賊、黃觀只有照著他說的，都緩緩地抱著頭，蹲在了小藍的車旁。

“你們黑吃黑劫我們的貨不是一次兩次了吧？不給你們點兒顏色看看，你們真是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槍手踱著步，聲音中透著兇狠。

“就你們這三腳貓的黑客技術，也敢在我們面前顯擺？我們老板這次隨便給你弄了個圈套，你們就鉆進來了。還以為我的車真的被你劫持了啊？”槍手得意地笑著。

他頓了頓，又沖著牛二厲聲罵道：“費了半天勁，中間還繞進來牛二這頭蠢貨，害得我在地下停車場多趴了幾天。”

地上蹲著的幾個人大氣也不敢出。

“首先得算點兒小賬。我們的魚餌，除了這批貨，還有幾十萬塊錢，那是假裝買家的定金，是你們給我黑了吧？現在都給我統統吐出來！”

幾個人面面相覷。

還是小賊反應快，“報告！我沒拿，估計是姓牛的那家伙給黑了。大哥您查查轉賬的數據流，里面有物理地址紀錄，看看是誰的網絡地址就知道了。”

牛二叫了起來，“我不知道哇。撞車之后突然手機上的數字銀行賬戶里就多了幾十萬塊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一定是那個時候他的手機也連上了我的局域網，撞車時候轉賬的數據流跑到了他手機里，結果錢就劃到他的銀行賬戶上去了。”小賊低著頭大聲解釋。

“你他媽的為什么不早說？”槍手大怒，舉起手槍就朝牛二走過去。

黃觀和小賊都屏住呼吸，等待槍手賞給牛二的那一聲槍響。

突然間，槍手背后那輛“檳榔886”瞬間啟動起來，一個猛子直沖出去，撞倒了槍手！

幾個人還在愣神，只聽見小藍用擴音器大喊：“快按住他！”

牛二一個翻身，結結實實坐在了槍手的背上。突然挨了轎車這一撞，再加上牛二兩百多斤的體重壓在身上，槍手頓時殺豬般地號叫起來了，兩把手槍也掉在了一旁。

牛二得意地說：“跟我斗，你還嫩著點兒。爺剛才在車里不過是想迷惑你，以為爺是真怕你啊？”

黃觀趕忙撲上前，把槍手的皮帶順勢解了下來，然后用皮帶把他的手扳到背后，捆了個結實。

擴音器里，小藍大聲喝彩道：“黃觀好樣的！”

黃觀擦擦汗說：“你才是好樣的。”

“我可什么都沒做，剛才那家伙一直在車上攻擊我，想劫持我來著。沒曾想，他沒能劫持我，反倒是幫著把我訓練成了一個合格的黑客。剛才你們都下車以后，我試著對那輛‘檳榔886’攻擊了一下，結果很輕松就把它給劫持了。”小藍調皮地笑笑，“這次可是真的劫持成功了哦，可不是那個‘三腳貓’上次搞的那個失敗的劫持。”

黃觀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能笑得出來？”誰也沒注意到，小賊這時候手持手槍指著黃觀。他拿的正是剛才槍手掉在地上的手槍。小賊趁牛二和黃觀對付槍手的時候，把槍搶到了自己的手里。現在他握著手槍，小心地躲在黃觀的身后，防止小藍撞自己。

黃觀手足無措起來。剛才光顧著控制槍手了，卻忽略了這個危險的家伙。

牛二趕忙機靈地說：“你們慢慢聊，我還有點兒事，先走了。”

“給老子回來！”小賊沖牛二吼道，“你們兩個，把‘檳榔’上的貨給我搬到這輛‘石斛蘭’上！”

牛二嘟囔著：“這真不關我的事兒啊。我可是一直在家好好睡覺呢，沒招誰惹誰……”

黃觀磨蹭著，突然看見小藍車內的裝飾燈閃了幾下。

黃觀瞬間明白了。

“我不干。”黃觀干脆地說。

小賊沒有想到黃觀居然敢拒絕。“你作死是吧？待會兒收拾了你，再收拾你姐姐。再說一句，干不干？”

黃觀一動不動。

小賊一咬牙，瞄準黃觀，扣動了扳機。

然而子彈并沒有射出去。手槍自動掛機了，同時響起了語音提示：“您的手槍已經欠費停機，請往下面賬號充值以便重新使用這支手槍：1008611……”

小賊罵了句粗話，馬上被轉過身來的黃觀一腳踢倒了。

六

黃觀好久沒見到小藍了。自打上次警方在他們幫助下，破獲那兩個犯罪團伙，同時解救了黃觀的姐姐之后，小藍就作為證“人”參加了案件的起訴和審判的全程，所以黃觀難得見小藍一面。

這一天，黃觀參加了一次相親。

女方是黃觀的老板介紹的。姑娘模樣周正，腦子也頗為精明。吃飯的時候，她談笑間就把黃觀盤了個底兒掉，很快就弄清楚了黃觀家在外地，新買的房子在這個城市的遠郊，首付是姐姐幫付的，貸款還沒還清，車更是半輛也沒有……

于是女孩子跟他聊了一會兒，就托詞要回家去。

黃觀沒看出這女孩的心思，趕忙幫她打了一個網約車，要送她回去。

網約車接單的時候就在附近。女孩子還在推辭的時候，車已經來了，在門口嘀嘀地響起了喇叭。

黃觀覺得這喇叭聲怎么有點兒耳熟，出門一看，這不正是小藍嗎？！

還沒等他愣過神來，女孩子已經上了車，禮貌性地沖他揮手道別。黃觀懵懵懂懂地正要也說一聲再見，卻突然聽到小藍清脆的聲音：“主人請上車！”

女孩子愣了一下，“原來這是你的車啊……不是網約車？”

小藍替黃觀回答道：“是啊，主人叫我過來接你的。”

黃觀目瞪口呆。他疑惑地上了車，不知道小藍怎么會突然號稱是他的車。

車上女孩子話開始多了起來，等到了她家門口，女孩還熱情地約黃觀這周末一起出去逛逛附近的東塘古鎮。

等送走了這女孩子，黃觀這才問小藍：“你胡說些什么啊？我怎么成了你的主人了？”

小藍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這些天的經歷講給黃觀聽。末了，她說道：“案子已經審理完了，牛二因為虐待智能汽車，被剝奪了我的監護權。我嘛，在這個案子里面立了功，所以現在就自由了，可以任意選擇自己的主人。我跟其他人又不熟，只好讓你當主人啦……”小藍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

這時候，車已經開到了黃觀干活的修車鋪子門口。

老板聽見車響，出來一看，頓時一臉驚愕，“這么快這車又壞了？這次咱們可別修了——上次牛二修車的錢，全被警察追回去了啊……”

【責任編輯：劉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