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公司“寵將”難長久？

敖祥菲

無論曾經多“受寵”，可能最終都是職場“棋子”。

天貓“雙11”過后，阿里巴巴仍顯得異常熱鬧。除了再創紀錄的交易額，還有兩件事引起了行業熱議。

第一件，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馬云首部主演的電影《功守道》于11月11日上線。第二件，阿里大文娛掌門人俞永福辭任阿里集團大文娛董事長、大文娛及高德總裁，轉崗任eWTP投資工作小組組長，并出任高德董事長。

前者褒貶不一，有人認為是致敬，有人覺得是“玩票”。至于后者，圍觀群眾難得達成一致——感慨、唏噓。

雖然不是此前傳聞的離職，但這一紙調令依然讓不少外人錯愕。此時距離俞永福擔任大文娛領導小組組長僅一年零五個月，從2014年6月UC（優視科技）并入阿里巴巴后，俞永福在阿里的職位就一路攀升，算是阿里巴巴最得寵的“外來戶”，亦曾被外界一些人戲稱為馬云“太子”。

如今，雖然轉崗公告大提新職務重要性，但終究止不住讓外界猜想，這更像是一出明升暗降的戲碼，俞永福在阿里集團是否相對邊緣化？

如果將視角放大到互聯網乃至整個科技圈，俞永福在“太子”陣營里的謝幕方式，已算相當體面。在他之前，李明遠、李一男等“太子”的故事結局顯得更為落魄。

不過，雖“前有古人”，經過此前多年的風雨變幻，中國科技公司的管理和決策體系已日趨成熟和現代化，再加上一批少壯派已經上位，俞永福可能暫時“后無來者”，“太子”一說，或許也只會淪為一些場合里，人們閑聊玩笑的談資。

從“外來戶”到核心層

2006年，聯想投資最年輕的副總裁俞永福加入UC，搖身一變成為UC董事長和CEO。在UC八年創業期間，不斷有人找上門想合并UC，俞永福都以“非賣品”予以拒絕。不料2014年6月，他卻接受了阿里巴巴的橄欖枝。

這是前話，個中緣由暫且不表，不過俞永福的“太子”之路，倒是從這時開始。進入阿里巴巴后，他跟隨多項重磅業務的整合，一路躥升。

UC并入阿里巴巴后，成立阿里移動事業群，俞永福出任總裁。三個月后，阿里巴巴收購高德地圖，六個月后，UC和高德合并，俞永福又增加了一個高德總裁的職位。

這還沒完。2015年，俞永福成為阿里媽媽總裁，并全票當選阿里上市后的第一撥合伙人。2016年6月，阿里巴巴成立大文娛板塊，俞永福任阿里大文娛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四個月后的10月31日，阿里巴巴文化娛樂集團宣告成立，俞永福又擔任集團董事長兼CEO。

這個過程中幾乎所有大會，馬云都會過來站臺背書，對俞永福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當然，這與俞永福自身的能力和成績也有關系。拿下高德后，俞永福大刀闊斧砍掉O2O業務，聚焦地圖服務，帶領高德走上正軌。拿下文娛集團后，俞永福繼續他的整合大法，提出“2+X”后又升級為“3+X”概念，并且瞄準大視頻風口，成功整合了新優酷。

但不管如何，這一路扶搖直上后，阿里巴巴除了電商業務以外，大半版圖業務都在俞永福這個“外來戶”手里，關于“太子”的風言風語，也在那段時間最為興盛。

最有意思的是2016年5月，網絡上流傳一篇來路不明的文章，標題為《阿里太子俞永福，登頂之路還要跨四道考驗》，但很快，“太子”二字被抹掉，換成了《俞永福在阿里還要跨四道考驗》。

有人猜測這是自媒體公關“槍稿”，也有人認為這是在故意“黑”俞永福，不過，自那之后，文章作者至今未再以相同名字出現過。

另外兩位

相比俞永福，另外兩位的故事更加傳奇。

1983年出生的李明遠，2004年以實習生身份加入百度，一去就擔任百度貼吧首任產品經理，并一戰成名，將百度貼吧打造為“全球最大最熱門的中文網上社區”，當年百度貼吧的流量占百度流量的比例從1%提升至11%。此外李明遠還主導完成了百度知道、百度百科等社區類產品的設計。

2007年，24歲的李明遠擔任百度公司史上第一個獨立事業部——電子商務事業部總經理，負責旗下百度電商“有啊”和百付寶等業務。2010年8月，李明遠從百度離職，加入UC，成為俞永福同事，擔任副總裁一職。之后經過和李彥宏的一次長談，被請回百度。

2011年李明遠重回百度，擔任百度移動·云事業部高級總監，2012年升任移動·云事業部總經理。2013年7月31日，李明遠晉升為副總裁，彼時年僅29歲，他也成為百度歷史上最年輕的副總裁。晉升速度可謂驚人。

至此他的晉升之路遠未止步。

2014年，李明遠晉升為百度最高決策層E-Staff成員，身兼百度歷史上最年輕的副總裁及最年輕的決策委員會成員。

百度董事長兼CEO李彥宏對李明遠賞識有加，在幾乎所有重大場合提及李明遠，必夸他是“百度自己培養起來的年輕管理者”，李明遠對李彥宏也極為尊重，稱“Robin（李彥宏）是一個非常紳士的人，這一點在中國企業家里極其少見。”

正是因為在百度的地位和李彥宏的信任，也讓他被外界私下冠以“百度太子”之稱號。

李一男的經歷與李明遠極為相似，巧合的是，前者也曾在百度任職，不過，大部分時間，他的故事發生在華為，畢業后加入華為，兩天時間升任華為工程師、半個月升任主任工程師、半年升任中央研究部副總經理、兩年被提拔為華為公司總工程師/中央研究部總裁、27歲當上華為副總裁。

李一男天資聰穎，深受華為創始人任正非厚愛也是內外皆知。剛進入華為實習時，他就被委任主持一個重大項目，為此，任正非還力排眾議重金購買進口設備。后來項目意外擱淺，任正非也沒有太責怪李一男。

據一些接近華為的內部人士透露，在華為時期，任正非經常過來看望李一男，甚至親昵地稱他“干兒子”。

高位跌落

如今，三位位高權重的“寵將”，都跌落了。

俞永福被宣告轉崗的消息最令人感到突然。就在今年9月，他還在為阿里大文娛收購的大麥網新戰略站臺搖旗。

相比之下，李明遠和李一男跌落的姿態更難看。

2016年11月，一封百度全員郵件令李明遠的百度升職記結束。這封郵件郵件顯示，李明遠主動引咎辭職并被批準。

關于李明遠引咎辭職，百度信件給出的答案是，參與公司某收購項目中，與被收購公司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在其所管理的業務范圍內，與某游戲合作伙伴的負責人有私下巨額經濟往來。同時，李明遠個人投資參股的外部公司與百度有業務關聯，未按公司制度報備。

事后李明遠在朋友圈發聲，稱自己沒有任何的貪腐，有經濟往來但不是不正當的經濟往來。李明遠還表示，“以前我在百度，你們黑我，我不能因為個人情緒回應說什么”，暗示此事系有人安排。

不過從事件所涉案情本身，倒沒有太多反駁點。2013年7月，百度宣布將全資收購網龍控股子公司91無線，總價為19億美金（約合117億人民幣），盡管當時百度正苦于沒有移動互聯網入口，但19億美金的價格仍高得有些不合情理。為此，一度有傳聞稱百度相關業務負責人（即掌管移動業務的李明遠）在收購中或存在吃回扣現象。

李一男更是凄慘。2000年他辭去華為副總裁職位，帶著從華為股權結算和分紅的1000多萬元設備北上北京，創辦港灣網絡，還帶走了不少頂尖的研發和銷售人員，這種做法讓華為損失慘重。

任正非很痛心，于是痛下殺手。據內部人士透露，當年華為公司的每個區域辦事處里都設置了一個部門叫做“打港辦”，專門負責和港灣搶單子，有的單子港灣已經拿下來了，“打港辦”人員會找到招標公司，跟他說這個項目華為不收錢了，免費給你做。

6年后，這段相愛相殺以華為收購港灣網絡而告終，李一男也回到華為。

然而兩年后的2008年，他再度辭職華為，加盟百度，成為李明遠的同事，時任百度首席技術官。在百度僅待了2年，他再次離開，短暫擔任12580公司CEO后，李一男加入牛電科技任CEO。

2015年6月3日，李一男突然被深圳公安局刑事拘留。檢方指控，李一男及其妹妹通過內幕消息炒股獲利700多萬元。任正非的“干兒子”，最終淪為階下囚。

內心的驕傲

三位科技公司“寵將”的故事令人唏噓，不僅因為他們曾經創造的輝煌，也有跌落的惋惜，更有不少人愛咂摸造成他們這般經歷的性格因素。

俞永福雖是阿里的外來者，卻是從聯想投資到UC的科技老兵，早年與“聯想教父”柳傳志，金山掌門人、小米創始人雷軍等前輩都不少打交道，后還被馬云手書“永福”二字。

這么多年來，在外界的印象里，俞永福一直是一個在大佬面前左右逢源、對待媒體滴水不漏、時而段子手又一秒變正經的“武林高手”。他曾經說過，武林高手沒有定式，可少林可武當。這就不難理解他的不按套路出牌，商人逐利，一切皆休。

而一直左右逢源換來的是事業上的順風順水，也助長了他的自我良好感覺。《財經國家周刊》記者就曾多次在高德、UC等發布會上見到臺上的俞永福以“永福”自稱，這在其他科技大佬、高管演講中非常少見。

有言論認為，俞永福被馬云“粉轉黑”正是因為“太子”名聲在外，犯忌。就在“俞永福太子登頂”那篇文章發出后沒多久，阿里巴巴發了財報，同時宣布張勇接任陸兆禧成為阿里巴巴CEO。

李明遠在2016年職務調整之前，都是李彥宏之外百度最耀眼的明星高管，性格耿直，尤以年輕陽光的形象示人。

而在他執掌百度移動事業群期間，公司該業務群的公關負責人向媒體發布的新聞稿件中，總是會突出自己“老板”李明遠的觀點和事跡，而非李彥宏。若不是李明遠自己也非常享受這一曝光率，應該會時時意識到自己只是這家公司的經理人。

相比俞永福和李明遠的高情商、陽光，李一男的性格卻與其技術能力形成了強烈反差，“個性孤僻、不成熟、孩子氣”，這是很多內外部人士對他性格的評價。

也有人稱，李一男很浮躁，從來沒有踏踏實實靜下心來過，時間不長的科技高管職業生涯，先后跳槽百度、12580等公司，都是性格使然。

無論陽光，還是孤僻，不可否認，人非圣賢，在到達那個位置后，“寵將”的內心都是驕傲的。

成也業績，敗也業績

性格影響固然重要，但“寵將”受寵，還是因為業績出眾，掌門人器重，充滿期望。至于跌落，既有對手不斷制造麻煩，也有掌門人對業績未達標的失望。希望越大，當然失望就越大。

以俞永福于阿里的業務為例，從UC、高德、阿里媽媽，到擔任大文娛一把手，馬云確實對俞永福抱有讓他PK騰訊和百度的厚望。如果說，俞永福整合的移動業務對狙擊百度還有點成效，但在大文娛方面對付騰訊可就難多了。

阿里為何要狙擊騰訊？阿里起家的電商業務面臨增速和新增用戶放緩的天花板有目共睹，一方面發力與線下整合的“新零售”，另一方面發展娛樂、影視、音樂、體育等內容事業，這方面騰訊已走在前面，今年11月在香港上市的閱文集團，就能抵上一整個阿里大文娛。

相比之下，整合一年的大文娛業務不盡如人意。2018財年第一季度財報顯示阿里數字媒體和娛樂業務收入為40.8億元，同比增長30%，但是該業務依然處于虧損狀態，去年淘票票虧了10億元是報表難看原因之一。

阿里影業亦未交出有巨大影響力的作品，《擺渡人》和《三生三世》皆為知名敗績;阿里星球幾乎只剩下蝦米音樂勉力支撐，與網易云、酷狗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文學和體育領域更無達到符合預期的建樹。

在此情況下，馬云對俞永福失去耐心，甚至通過親自拍電影來為自己的文娛事業賺吆喝，也像是一記當頭棒喝。

所以，哪怕自己認為受寵，也不過是一顆棋子。俞永福地位的變化，從大文娛的誕生就已決定。用雷鋒網創始人林軍的話說，入局時即已出局。

拋開所謂的經濟問題，李明遠的出局同樣也是工作讓老板失望了。2011年李明遠回歸百度后主要負責的是百度移動業務，彼時，移動互聯網浪潮剛剛興起，各家互聯網企業都面臨從PC互聯網向移動互聯網轉型，李明遠管轄的業務就承載著百度的未來。

盡管李明遠通過分拆地圖、推出直達號、主導19億美元巨資收購91無線、深耕O2O等種種措施來突圍，但后來的結果有目共睹，百度在向移動互聯網的轉型中險些掉出互聯網第一梯隊。

于是，在2016年百度公司內部架構調整中，李明遠在百度順風順水的職業經歷正式結束：百度新成立搜索公司，之前直接向李彥宏匯報的李明遠，改向高級副總裁向海龍匯報工作。

在此次宣布架構調整的內部郵件中，李彥宏對李明遠提出諸多肯定，但也是最后一次公開肯定。之后，李明遠的謝幕成了定局。

再無新“傳奇”？

淡出公眾視野一年的李明遠近日再次公開亮相，是在《凡人修仙之仙界篇》新書發布會上，他的最新身份是“貓片執行董事”。

曾在百度分管過貼吧、電商和移動互聯網的李明遠，如今瞅上了馬化騰也非常看好的IP打造與授權生意。

近日還有報道稱，在2016年11月辭職后，李明遠還曾跳槽到一家地產公司任總裁。

對于一年前從百度出走，李明遠顯得云淡風輕，對當年事保持緘默，不再回應。

關于李一男的最新消息是，今年9月28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判處其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處罰金為750萬元。另有消息稱，從刑拘時間算起，李一男將于12月出獄，最快或明年初回歸牛電科技。

至于俞永福未來是走是留，業內人士莫衷一是。林軍對俞永福的交易能力予以高度評價，認為哪怕他離開阿里去做一個基金，也會有無數人搶著投資，俞永福可以做“批發投資創業公司再賣給BAT”的新行當。

這三位“傳奇”謝幕后，再縱觀整個中國科技界，似乎還未出現新的故事。一來，上一代科技公司的掌門人交接問題，目前已基本解決。當年聯想集團柳傳志將CEO交接給了楊元慶，算是最順利的交接棒了。雷軍也是從上一代軟件掌門人求伯君手中接過金山董事長的頭銜。

二來，無論騰訊的馬化騰，還是小米雷軍、360周鴻祎等公司掌門人，大都還是年富力強的中堅派，更別說美團王興、今日頭條張一鳴、滴滴程維這幫少壯派，再干個十年、二十年應該沒問題。選新掌門人？未免為時過早。

三來，“太子”的故事畢竟太戲劇化，主動或被動高調宣布后，得善果者很少。經歷了李一男之后，據說任正非被傷透了心，不愿再談，華為也早早地安排了輪值CEO制度。俞永福之后，阿里大文娛也是做出聯席總裁制度的安排，大優酷事業群總裁楊偉東任第一輪輪值總裁。

一眼望去，中國科技圈再無“寵將”，亦不再有人敢輕言“太子論”。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誰能保證，當這一批中堅派和少壯派年華老去，下一輪風浪不會再次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