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租頭
大根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躺在那里的吳德禮的尸體,呆呆地站著。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在剛剛過去的一瞬間,他用自己的雙手掐死了吳德禮。
此時是1943年年底,日軍占領廣州的第五年。吳德禮是一家經營和出租人力車公司的經理。
廣州淪陷后,由于市內逃難頻頻,需要交通工具者眾,而此時的廣州城,客運、貨運的交通工具,幾乎沒有一輛機動車,全靠人力車運載。從事拉“黃包車”的工人群體越來越多,收費沒有固定標準,按習慣計價,大約由第十甫至西濠口收一角五分至二角。
當時廣州經營和出租人力“黃包車”的,有福安、利昌、永平、厚興、榮利等五間公司。這五間公司,均設在西湖路一帶,最旺盛時期,大約有5000輛車左右,由偽市政府公用局人力車組合——這個機構管理,凡從事拉“黃包車”的工人,均要先領取駕駛執照,才準接運乘客。領取駕駛執照的手續,由出租“黃包車”公司,介紹到人力車組合,填具申請表,表上要覓具商店蓋章擔保,經偽市政府公用局批準后,才發給執照。
吳德禮憑侄兒在日本憲兵隊擔任翻譯的關系,早早就獲得了人力車出租的經營權。而且,據我中共地下組織掌握的情報,吳德禮還是日本憲兵隊的“暗探”,經常向日本憲兵密報廣州市民的抗日動態,我地下組織一直想除掉他。
大根是吳德禮公司旗下的一個小“包租頭”。拉“黃包車”的工人,在領取駕駛執照時,要覓具商店蓋章擔保。大多數拉車工人,都是貧苦大眾,在當時社會沒有人看得起他們,怎能找商店蓋章擔保自己。因此,出現了租賃“黃包車”的“包租頭”。他們是有地方勢力為靠山的,代覓商店蓋章擔保,然后向吳德禮這樣黃包車出租公司承包出租車。凡經過“包租頭”轉租的車,每部車每天租金用二至三角軍用票計算。車輛租用后,維修、保養等費用,均由承租車夫負責。
大根通過各種關系,包括疏通了吳德禮的關系,也當上了包租頭。也就是說,吳德禮是大包租頭,大根是小包租頭。
而大根的另一個身份,則是中共廣州地下組織的一個情報員。他除了要完成地下黨組織交給的各項收集、傳遞情報任務外,還負責監視吳德禮的一舉一動。
這天,廣州正刮臺風,大街上滂沱大雨。他冒雨帶著本月的“份子錢”來到吳德禮家里,他知道如果這錢遲交一天,吳德禮會立刻收掉他的包租權。而在這個大雨連天的日子里,吳德禮肯定是獨自一人在算賬。
當時,吳德禮家的門洞開,他正趴在桌上寫著什么,見大根進來,神色有點緊張地趕快用一把扇子蓋住了桌上寫了字的紙,然后接過吳德禮遞過來的錢。
這時,家里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吳德禮離開了桌子接電話。趁這機會,大根悄悄地移開桌上的扇子,眼睛掃了一下那張紙,立刻,他的腦袋“轟”的一聲,幾乎要炸開。
原來,那張紙上寫著我黨設在廣州西關的一個重要聯絡站的地址,上面還有幾個大根熟悉的人的名字。
大根這些天不止一次聽人力車夫說,他最近不知發什么瘋,整天在西關一帶轉來轉去。原來,他是在替日本憲兵當密探,發現了我黨地下聯絡站的秘密。
吳德禮現在偷偷地在寫情報,意味著他正準備向日本人告密。這個情報如果傳到日本人手里,那對我黨在廣州的地下組織可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來不及向黨組織請示匯報了,大根想都沒細想,便趁吳德禮接完電話回來繼續數錢時,用有力的雙臂把他掐死了。
大根在不經意間,看到了屋子墻上的掛鐘,正好是十點半!
還好,今天沒人知道自己到這里來,必須趕快離開!他慌忙地將指紋擦干凈,正打算馬上離開這個危險地帶,就在他伸出腿的一剎那,他的腳觸及了尸體。仰臥在那兒的吳德禮那張專橫的臉正沖著他。大根一看到那張臉,不自覺地小聲驚叫了一聲,隨后匆忙地奪門而去。
雨還是不停地在下,路上行人很少,大根在歸途中沒有碰上任何熟人。沒多久,大根安全地到自己的檔口。這個所謂的檔口,只不過是巷口的一間小屋,其實就是他旗下的人力車夫來交車、交車租及臨時休息的地方,也是大根吃飯睡覺的地方。當他回到這里時,威仔正等著他,給他帶來了上級組織的一個口訊。
“我十點半左右就來了,聽工仔說說你去火車站買票去了,我就在這兒等你。買到預售票了嗎?”
經威仔這么一問,大根才想起來自己確實是跟人說去買車票才出門的。因為在今天早上九點左右,在另一個人力車公司當小包租頭的王貴打來電話,問大根明天能不能一起回香港。
王貴也是人力車包工頭,大根和他很熟。除了當包租頭,自己另外還在樟木頭開了家皮包公司,經常來往廣州、香港之間做些小生意。大根則因為組織的需要,經常當臨時交通員,也常以到香港找生意的名義,和王貴一道去香港傳送黨組織交給的文件和情報。
這次,他已經和仍在樟木頭的王貴約好,他明天乘港廣列車途經樟木頭和王貴匯合,一同前往香港,一是送一份文件,另外也收一下以前欠的貨款。
這時大根猛然醒悟道:當務之急,除了向上級黨組織報告外,還必須要編出一個十點出家門后至十一點半這段時間的“不在現場證明”來。
想到這兒,大根連忙簡短地向威仔說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并要威仔趕快替他報告上級組織。
威仔走后,大根急忙跑到街邊的電話亭給火車站的售票處打了電話。
“請問現在去買明天到香港的預售票還有沒有?”
看樣子這個服務員對這個問題回答好多遍了,對方操著平板的聲調答道:
“由于刮臺風,列車連日晚點,你要預購的票已于今天上午十一點停止發售,請您購買無座位票吧?!?/p>
說完,不等這邊再說話就把電話掛上了。
大根一聽急了,連忙又撥了一次:
“今天停止發售,那到明天早上可以買到預售票嗎?軟臥也行,我急需一張明天回香港的座票……”
“由于臺風的關系,香港到廣州之間,每趟列車都平均晚點兩小時以上,包括軟臥票在內,明天一概不賣預售票。無座位號火車票也是在了解了誤點情況之后才會賣給您的?!?/p>
隨后又是“咔嚓”一聲,對方先放下了電話。大概是由于問訊的人太多的緣故吧。
“已知晚點”
聽到“飯好了”的呼喚聲,大根起身走到屋外。大根是個人緣很好的包租頭,好幾個拉人力車的車夫,都在他這里搭伙做飯吃。現在,早回來的一個車夫把飯做好了,飯菜都擺在屋外的小桌子上。
當大根拿起筷子吃飯時,做飯的車夫告訴他說,在他不在家時,王貴托人送話:
“王貴說他現在還在樟木頭,將乘明天下午十三點五分廣州發出的廣九列車,從樟木頭站乘車到香港。我告訴他,你現在也去買火車票了之后,他一個勁兒地說,再早一點和你聯系就好了……王貴說他的座位在九號車廂。大哥你是明天幾點的車?”
“啊,一會兒我再看看票??赡苁峭惶塑?,在廣州火車站是一點多發車的?!?/p>
大根想,現在是戰時,列車運行的時間十分混亂,到時說什么都行,于是他就這么順口答了一句。但當他聽到做飯的車夫下面說的那句話后,心里不禁驚叫了一聲:“糟了!”
“王貴還說,如果你買的是對號的票,列車晚點兩小時以上,就可以把加快的票款退還給你。萬一你趕上了晚點的車,那也沒關系,正好可以和他坐同一趟列車,至少不會感到寂寞的。”
但在明天才賣的車票上,由于已經蓋有“已知晚點”的圖章,所以到了香港站也不會退給本人加快部分的票款的。這樣一來,坐同一趟車的王貴就會知道我沒有買到今天的對號車票了。
可這時如果再多解釋幾句的話,那他十分敏感的車夫就一定會覺察出什么來。大根草草扒拉了幾口飯,慌忙起身離開了。
大根回到自己的房間,雙手枕在頭后躺在床上。
由于他與吳德禮是大包租頭和小包租頭的關系,而且還是關系十分親密的那種,日本憲兵隊發現吳德禮被殺后,可能馬上就要到這里來,向自己問一些有關情況的。如果憲兵隊問自己,當時發生案件時你在什么地方,該怎么回答呢?
大根絞盡腦汁地考慮,覺得目前只剩下一個辦法,即馬上去廣州火車站,買一張印有今天日期的廣九列車的無座位號火車票。明天在上車之前只要日本憲兵不來,那就沒有必要拿出車票給誰看;
但如果萬一日本憲兵來了,并問到十點到十一點半鐘在什么地方時,說去廣州火車站買票,但手中又無票是不行的。而如果手中有火車票,即使是無座位號火車票,也起碼能證明自己去了廣州火車站。那樣一來,這種無座位號火車票,還有可能沒蓋上“已知晚點”的圖章,或許還能多少退點賠償費呢。
從家到火車站需要四十分鐘時間。那么,今天早晨,就應該在十點四十分到的廣州火車站。如果被問及為什么不買對號票時,就必須回答說:因為對號票只賣到十一點,由于時間沒有來得及就沒能買上;
另外還可以回答:因為整個列車誤點,所以坐幾點的車都無所謂,于是就買了無座位號火車票。
這樣一來,日本憲兵當然又會問:如果買無座位號火車票,什么時候都能買,不一定非要提前買,上車之前也可以買嘛!
那時也有辦法對答,就說遇到這么嚴重的列車誤點情況,如果當天買票,一定會被蓋上“已知晚點”的圖章的,那就不會得到賠償費:今天買,就可以多少“賺”點兒外快呢!
想到這兒,大根的精神頭又來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一走出家門他就戴上了一副墨鏡,打著雨傘直接去車站買了一張無座位號火車票。他不放心,又把票放在手心上仔細看了一下,上面確實印著“十一月七日”的字樣,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今天已來過廣州火車站了,大根松了一口氣。
如果到明天上車之前日本憲兵還不來的話,他就可以在途中的樟木頭站和王貴匯合,乘同一趟車到香港了。
王貴是在樟木頭站拿著對號票上車的。如果下車時火車誤點超過兩小時以上,那么他也會要求退款的。因此,只要和他一起行動,他就會以為我拿的也是一張對號車票呢!那么他就會給我作證的。
我要坐上他預定的那趟車,在他從樟木頭上車之前找好一個座位,讓他看到我確實坐在那里,然后下車時一塊兒下,再一起去退款窗口要回晚點的賠款。雖然我拿的是無座位號火車票,但由于票上沒有蓋“已知晚點”的圖章,所以照樣會退賠給我。
要設法使王貴知道我是用對號票退賠的,究竟怎樣才不露出破綻,到時再想吧。
一夜無事,大根早上睡醒后,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地欣賞起那張無座位號火車票來。這一看不得了,他的臉色頓時一下子變得蒼白。
因為在那張票上還印著一大串順序號!如果日本憲兵來了之后,他們就會看出這張票不是上午十點預售的,而是下午一點左右售出的。一想到這兒,大根又有些坐立不安了。他在心里祈禱著今天在他離開廣州前日本憲兵不會來找他。
列車誤點
“大根,有電話!”旁邊銀行的一個職員站在門口大聲喊。
考慮到緊急情況下方便消息傳遞,組織上幫大根聯系了這家不遠處的銀行,如有突發情況,可通過打銀行電話找大根接聽。
不會是組織出什么事吧?大根慌慌張張地跑到銀行,拿過電話一聽,原來是偽廣州警署的劉昆打來的。
“大根,你昨天上午來是找我還錢的吧?”
大根愣了一下,吳德禮是劉昆的表舅,為了打通吳德禮的關系,大根按組織上的指示,確曾借過些錢給劉昆。但昨天他只去過吳德禮家,并把他掐死了,可沒找過劉昆呀?
“其實我當時去理發了。我坐在路邊的理發店的椅子上,無意中回了一下頭,看到你正朝我家方向走去。我想趕快喊住你,可當時我滿臉都是肥皂沫兒,又不能沖出去。等我理好之后飛快地跑回去想告訴你,我馬上有錢還你了,可還是沒有見到你。”
聽了劉昆的話,大根想起來劉昆的家就在吳德禮的住處附近。他感到自己的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完了!
此時大根雖然什么也說不出來,但他努力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一聲不吭,電話的那邊,劉昆還在不停地說著。
“你知道嗎?我表舅發現了共產黨的一個秘密聯絡點,本來今天要我到他家,要我把一份重要情報帶到日本憲兵隊,還說要給我一筆賞錢。沒想到,今天我先回了一趟警署,聽見表舅在家被人殺死了!”
大根還處于混亂的狀態。因此他盡量不多說話,他在心里盤算著:劉昆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快過來我家,對了,我已經從警署回家了,你趕快來陪我去一趟日本人那里。表舅說的那份情報我雖然沒拿到,但打電話叫我來的時候,曾親口要我記住一個地址和幾個人名。我想,這應該就是共產黨的地下聯系站的地址和共產黨重要人物的名字。你陪我到憲兵隊報告,說不準日本人會給賞錢,那不就可以還你的錢嗎?”
大根明白了,劉昆一定猜到吳德禮的死,是因為那份重要情報。
而劉昆現在想要代死去的吳德禮向日本人告密,但又怕像吳德禮那樣惹上殺身之禍。如果讓偽警署的人陪他,又怕別人分他的功勞。便借口還錢,讓身強力壯的大根給他當保鏢。
大根二話沒說,一口答應下來了。
大根放下了電話,這時他才感到由于剛才過于緊張,握著聽筒的手心里全都是汗水。
回到屋里,大根堅定地對自己說道。一定要殺掉劉昆,只要劉昆活著,地下聯絡站的秘密還是保不住。
大根迅速查了一下列車時刻表,知道王貴將從樟木頭乘上的列車在廣州火車站的發車時間是十三點五分。他決定乘這趟車去香港,對做飯的車夫就說買的是這趟車的車票。吃過午飯后,十二點二十分從家中出發。從家到車站需要四十分鐘到火車站正好十三點。這樣一來,自己從十二點二十分到發車前的十三點五分的“不在現場證明”就成立了。
這樣一來,就可以從檔口出來不直接去車站而先去劉昆家。從到劉昆家需要三十分鐘,他從十二點二十分從檔口出來,十二點五十分到達劉昆家。殺死劉昆后,那十三點從劉昆家出發去火車站。需要二十五分鐘,因此到達火車站應是十三點二十五分。隨后再乘十三點五分發出的列車。
為什么十三點二十五分到車站還能乘上十三點五分發的列車呢?
這是因為大根已經利用廣九列車在廣州與香港之間往返一年了,他對廣九列車情況了如指掌。像遇上這種下大雨和刮臺風的天氣,列車都要誤點,而且今天還要在車票上蓋上“已知晚點”的圖章。那么無疑今天在火車站發的車要晚點一個小時到一個半小時,而到達中間站樟木頭時,更可能會誤點兩個小時。大根對這種情況再清楚不過了。
即使這樣,每逢刮臺風或下大雨,許多人也不敢貿然地推遲進站,尤其是持有對號票從廣州火車站上車的乘客,基本上都是按時進站,寧愿在站臺上等候。因為他們怕萬一火車準時進站會使自己漏乘。
因此,萬一日本憲兵將晚點的時間也算在內,推測是自己殺掉了劉昆的話,就可以怕漏乘為理由,死不認賬,對憲兵隊說:由于朋友在樟木頭上車,約好同坐一趟車到香港,所以怕誤車,從家里按時出來,一直在車站等了一個小時,估計日本憲兵對此不會有疑。
大根于十二點二十分離開了家,還好,日本憲兵到現在還沒有來。
換 票
殺掉劉昆再簡單不過了。大根趁其不備,用領帶一下子就把他勒死了。雖然說是第二次殺人,但也不能說是習慣了。不過已不像第一次殺人受的刺激那么大。
大根仔細地檢查了指紋及遺留物品之后,然后離開劉昆家,直奔廣州車站。
大根來到車站時,站內的大鐘正好是三點二十五分。在鐘旁邊的“列車進站顯示牌”上,只顯示了比大根要乘坐的早兩趟的列車的字樣。
看樣子他乘的那趟車真要晚點發車了,大根深深地松了一口氣,他喃喃自語道:一切正常。
為了慎重起見,大根又特意去售票口看了一下,在窗口上果然掛著一塊寫有“今日只售‘已知晚點’票”的牌子。
到了站臺一看,發車顯示牌上已經變成“十三點五分”的字樣。下趟進站的車就是這個時間的那趟車了。
大根往站臺走去,只聽廣播中說:
“十三點五分發往香港的上行列車預計晚點五十分鐘左右?!?/p>
大根松了一口氣,環視了一下四周,在站臺上等車的乘客要么無聊地在抽煙聊天,要么來回踱著步子,看樣子沒有人注意著他。大根又看了一下手表:十三點三十五分。看來這趟車要在十四點左右才能進站。
大根來到站臺的小賣部前,買了一張報紙。他遞過去一張大面額的日本軍票。
“您有沒有零錢?”
女售貨員不高興地看了大根一眼。但后來她還是找了大根一大把零錢。在將要離開小賣部的時候,他特意把提包“忘”在了柜臺上。大根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加深別人對自己的印象。
不一會兒,小賣部的女售貨員拎著旅行包追到大根身邊:
“對不起,您是不是把提包忘了?”
女售貨員的態度比剛才要和氣多了,也許是今天顧客少的緣故,大根連忙道謝。當他接過提包時,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看他。
“行了,這下子有了我在這段時間內在這兒等車的證人了”。
大根不覺地微笑起來。以后大根就一直閉著眼睛站在那里。雖然站在寒風中的站臺上,但他卻絲毫沒有感到寒冷。下面要做的是在車上找到一個合適的座位了。
十三點五十六分,大根要乘的那班列車從站臺的右邊徐徐駛入車站。列車晚點五十一分。
大根朝九號車廂的位置走去,上了車,透過車內暗淡的燈光向外看去,外面仍然大雨滂沱。
看來今天可以申請誤點退款了。像這樣嚴重晚點,有時會實行全車不對號的方法的。還好,今天還是嚴格地按對號和不對號票乘車的。
上了列車之后,大根開始環視九號車廂內部,可能是由于聽到全線誤點的消息而改變了旅行計劃,或是雖然買了對號票而等不及又乘了前一趟車的原因,今天車廂內有三分之一的座位空著。
像這種情況,只要找個合適的位子坐下,等會兒乘務員來巡視時給他看看無座位號火車票,再交一點錢換成對號票就行了??纱蟾鶝]有那么干,他要那樣的話,周圍的人就會知道他持的是無座位號火車票了,除此之外還有可能產生更加不利的情況出現。
那就是,根據以往的經驗,乘務員對那些隨便找個位子就坐下的乘客總是不抱什么好感。他們常常會一邊收錢,寫著變更車票的收據,一邊再三囑咐道:到了下站時,如果有人有這個座位的票就請你立即讓出。
如果在樟木頭見到王貴時,正碰上持這個座位的對號票的人與自己交涉,那么迄今為止的一切努力就白費了……
或許情況更糟,也許這個座位正好是王貴的呢!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最好的辦法是自己找到乘務員,請他幫助找一個確實空的座位,看來這是最保險的辦法。
只要不隨便亂坐,上了車就規規矩矩地聽從乘務員的安排,一般來說乘務員對這類人都抱有好感。那么他給指定的座位一般不會有人來。
如果能有那么一張票,就與持對號票沒有什么差別了。這樣一來,一則可以毫不遲疑地坐到指定的位置上去,二則在要求退賠時也能順利過關。
因為拿著無座位號火車票去要求退賠時,常常會受到盤問,諸如在哪兒上的車,上的哪趟車,幾點發車等等。因為無座位號火車票是各趟車都通用的,究竟上的哪趟車說不好,票務員怕的是乘不誤點車的也要求索賠。
在這之前,大根曾有過拿無座位號火車票去要求索賠的經驗,有幾次都是被反復盤問。還有一次票務員將持對號票和無座位號火車票的人分開接待的呢!
關于這一點,只要像剛才計劃的那樣,讓乘務員在收據上寫清是幾車廂幾號就不會受到盤問。廣九列車的一至四車廂都是無號席,九號車廂是對號席。只要從樟木頭上車的王貴看到大根坐在對號席上,且不費任何口舌地就得到了晚點的賠款,這會讓他堅信,自己也和他一樣買到的是對號席車票。
要采取這個辦法必須注意下面兩點,一是為了不讓乘務員事后作證,要盡量給他留下不深的印象。乘務員每天要接待許多類似這樣將無座位號火車票改換成對號票的乘客,他當然不會一個個地去記住他們,但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也是十分必要的。
另一點是在索賠時,盡量不要讓王貴發現自己所持的不是真的對號票。
大根調整了一下呼吸。邁步向乘務員室走去。
當他走到七號車廂的出入口時,他聽到了乘務員與乘客的爭吵聲。大根把身子緊貼在門后,仔細聽起來。
“像你們這么嚴重的誤點,叫我們可怎么辦?!要是回香港晚一點也就算了??晌覀円ハ愀鄢诉h洋海輪的,你叫我們怎么趕上預定的輪船?!”
“實在對不起,可這臺風夾暴雨是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你說我們能怎么辦?”
這位乘客聽了這話更急了,調門又提高了幾度。
“什么不可抗拒,不可抗拒!從剛才一開始你就總咬著這個詞不放!這根本不是什么不可抗拒的問題,你們難道不知道一到刮臺風就導致列車誤點嗎?!像你們在各售票口貼的只售‘已知晚點’票之類的東西,那叫什么事?!這之前晚一個小時就要賠償乘客的損失,可你們卻隨意改成兩小時以上……”
“可‘已知晚點’的票,在出售時就已經減了票價了,我認為還是比較合理的?!背藙諉T申辯道。
大根聽到這里心中十分高興:這是個絕好的機會!
趁他們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去請他幫忙,他一定光注意和那個乘客爭吵,記不住我的。想到這兒,大根走了過去。
“對不起,我打擾一下……”
乘務員又認為是來提意見的,拉著臉扭過頭來。大根接著問道:
“有沒有空位子,我的一位朋友從樟木頭上車,在9號車廂。我想求您在9號車廂給我找一個空座位。”
說完,他便把錢和一張無座位號火車票遞了過去。乘務員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似地,取出收據本。想了一下,就開了一張標有座位的收據。寫完后,十分和氣地對大根說道:
“你坐這個座位吧。這個座位從廣州到香港都不會有人來坐的。”那種和顏悅色的態度大概也是對和他爭吵的乘客的一種示威吧。
大根最后能成功制造自己不在現場證據,避過日本憲兵的追查嗎?
欲知結果,請看下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