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日寇戰機
東利漁村,是我山東解放區昌邑縣一個靠近敵占區的小漁村。1944年1月7日,當地上空霧氣茫茫的天空與大地連成了一片。上午8時左右,突然有―架涂著“藥膏旗”的日軍飛機從云霧中顛簸穿出,不一會兒就像醉漢似地在空中進行“特技表演”,最后這個特殊“演員”經過一番空中掙扎后,便一頭扎進了漁村西北角附近的一條小河里。
當地一位漁民發現后,立即跑回村里向村干部做了報告。
村長王永松立馬找來民兵連長徐廣進和民兵徐廣慶,在簡單說明敵情后,便命令他們立即組織人員前往墜機地點活捉日軍飛行員。然而此時村里的大多數民兵都已出海打魚,為了對付敵偽的海上襲擾,他們還帶走了民兵連的全部武器,村里只留有少數幾個赤手空拳的民兵。軍情緊急,時間不容耽擱。徐廣進、徐廣慶二人顧不上再找其他民兵,馬上帶上一顆根據地土造的手榴彈就朝著墜機方向奔去。
當徐廣進、徐廣慶來到飛機跟前時,日機駕駛員已從飛機里爬了出來。只見他摔得鼻青臉腫,臉上還劃出了多處血痕,飛行服也多處扯爛。
此時,這個日軍飛行員見徐廣進、徐廣慶兩人沖了上來,便齜牙咧嘴瞪著眼睛,手里握著一根鐵管,驚慌之余還擺出一副日本武士要拼命的架勢。
在雙方對峙當中,日軍飛行員發現徐廣進兩人沒有帶槍,而且還是土頭土臉的當地農民,其驚恐的面孔立刻換成了傲慢的神色。只見他馬上用鐵管在沙地上劃寫出“大日本皇軍”5個字,寫完后十分傲慢地指給徐廣進兩人看,嘴里還嘰里呱啦說著半生的中國話,聲稱他是“大日本皇軍”飛行員,讓徐廣進將他送到就近的日軍據點里去,“大日本皇軍會大大獎賞你們”。
徐廣進見日軍飛行員如此狂妄,也毫不示弱地順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下了“中國八路軍”幾個大字。日軍飛行員見后,其傲慢的神態立馬像變戲法似的換成了驚恐的面孔。看來,日軍在與“中國八路軍”經過多年交手后,早已領教了這支抗日勁旅的厲害,八路軍的威名在日軍飛行員當中也有很大影響。
就在雙方進行“筆戰”的時候,徐廣慶發現日軍飛行員身上也沒帶武器,只是在褲兜里裝著一排大號子彈(即飛機上專用的航空機槍子彈),便準備撲上前將其活捉。日軍飛行員見勢不妙,拿著鐵管拔腿就跑,徐廣進倆人見狀,便緊緊追了上去。
然而日軍飛行員卻仗著訓練有素,在河邊的沙地里越跑越快,不一會兒就像兔子似的很快將他們甩在了后面。
不能讓敵人跑掉!情急之中,徐廣進果斷朝日軍飛行員投出了自己攜帶的土造手榴彈,漁民長期練就的投漁叉本領,使手榴彈十分準確地砸在日軍飛行員腿上,將其砸了個跟頭,但卻沒有爆炸。
原來徐廣進為了抓活的,并沒有將手榴彈拉弦,目的只是阻止日軍飛行員逃跑。沒想到這個日軍飛行員馬上從地上爬起來,撿起了土造手榴彈又繼續拼命奔逃。跑到附近山地時,日軍飛行員猛然躲在一個山石后面,隨后單腿跪在地上,從褲兜里取出一顆航空機槍子彈塞進鐵管里,然后用手榴彈猛地一擊,只聽“砰”的一聲,子彈底火引爆的火藥推力將彈頭射了出去。
原來這個家伙是在用鐵管自造“槍支”進行“射擊”。徐廣進和徐廣慶只得放慢追趕腳步,分散從兩面包抄過去。就在這時,村黨支部書記孫法章帶領8個民兵趕來支援。
日軍飛行員見民兵人多勢眾,便不敢再用土辦法向民兵人群“射擊”了,驚恐之下只得拼命向縣城方向逃去。
在經過幾里地“超強競賽”后,日軍飛行員再也無力奔逃了,只得像一堆爛泥似的癱倒在地上。孫法章見狀,立即指揮民兵機警地從四面圍了過去。一個身材魁梧的民兵出其不意地沖到日軍飛行員背后,將這個剛站起身來手持鐵管準備拼命的“囊中之物”攔腰抱住,大伙兒隨即一擁而上,奪下了日軍飛行員的鐵管,協力將其按在地上,將其綁了個結結實實,然后用杠子抬到了村里。
日軍飛行員被俘后,很快就被押送到了第五軍分區司令部。
銅墻鐵壁:敵俘難逃“天網”
渤海軍區敵工部門經過審訊查明,這個被活捉的日軍飛行員名叫山田井馬,是日軍陸軍航空兵駐山東一個飛行戰隊(即飛行大隊)的中尉飛行員。墜落的飛機為九七Ⅱ型戰斗機,是日本30年代末制造的一種單翼輕型戰斗機,曾在中國戰場大顯淫威,但故障率較高。
開始審訊時,山田井馬態度蠻橫,只承認飛機是從濟南基地起飛,前往青島執行任務。令我軍沒想到的是,他還是侵華日軍一個高級指揮官的兒子(據史料查證,他開始只承認是日本關東軍一個高級將領的兒子,后因日軍搜尋失蹤飛行員未果,通過中間人找我方談交換條件時,方知他是日本侵華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的遠房侄子)。1月7日這一天,他奉命駕機去青島,途中飛機因發生機械故障而墜落在東利漁村附近的一條河里,沒想到被我民兵抓了個正著,成為日軍在整個山東戰場少有的一名被俘飛行員。
據有關資料記載和當事人回憶,山田井馬被俘后,由渤海軍區第五軍分區獨立團1連派一個排的戰士看押。剛開始他非常害怕,時常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甚至幾次企圖自殺。因為他非常后悔上飛機前沒有帶上自衛武器,飛機上的機槍又在墜機時損壞無法使用,他只得在狼狽爬出飛機時拿了一個機械維修用的鐵管和幾發航空機槍子彈當武器防身。
為嚇阻民兵靠前,他將飛機機槍子彈塞入鐵管“自造槍支”,用徐廣進投出的未爆手榴彈敲擊底火進行“射擊”,結果左手掌被爆炸的飛機機槍子彈炸傷,最后竟被一群他認為是“土頭憨臉的中國鄉下農民”抓了俘虜,實在有損于“大日本皇軍”“天之驕子”的臉面。此事如果傳了出去,不僅他日后無法在軍界待下去,也會使父輩們的顏面丟盡。后來經我軍敵工部門再三做工作,山田井馬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由于山田井馬失蹤后日軍派出大批兵力四處搜查,我看守部隊不得不為此經常轉移。每當夜里通過日軍的封鎖溝時,被押送戰士“五花大綁”并用毛巾塞住嘴巴的山田井馬總是趁靠近炮樓時拼命掙扎,想方設法弄出聲響,企圖引起炮樓日軍的注意乘機逃脫,結果挨了看押戰士的一頓痛揍。后來轉移到解放區中心地帶,山田井馬的逃跑企圖才有所收斂。為了消除他的緊張情緒,體現共產黨八路軍對待俘虜的政策,軍區敵工部門不但在生活上給他以很多優待,而且還給他外出散步的自由。然而沒有過多長時間,山田井馬竟利用八路軍給他的優待再次耍起逃跑的“小聰明”來。
在一個刮風下雨的夜晚,不知何種原因,山田井馬竟從所住的草房頂上開了個“天窗”逃跑了。由于天黑路滑,他沒跑多遠就迷失了方向,只得溜進附近村子一戶人家打探道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給他打開門并端水給他喝,還拿來吃的讓他充饑。
雖然山田井馬身穿中國人的服裝,聲稱是做生意的迷了路,但他那半生不熟夾雜日語的中國話很快露了馬腳,老太太立刻機警地讓小孫女叫來民兵,幾經詢問就把他當作奸細捆綁起來,使其再次成為他所認為土得掉渣兒的抗日民兵的俘虜,被一群武裝起來的中國農民用大刀土槍押解“原路返回”。
山田井馬被押送回來后,認定自己必死無疑,心里極度恐慌,但八路軍并沒有給他任何處罰,反而依舊優待他。我敵工干部再次嚴正告誡他說,你不要打算逃跑,解放區大得很,你是跑不出去的,只有老老實實待在這里才是安全的。如果再跑的話,你會被所有痛恨你們的中國民眾打死的。
通過現實教育,山田井馬逐步感覺到共產黨八路軍與他所了解的其他中國軍隊不一樣,他們不僅通過英勇作戰讓日本“皇軍”吃盡了苦頭,而且還把廣闊農村的農民發動組織起來,建立起農民自己的武裝,形成抗擊日軍保衛家鄉的“人民戰爭汪洋大海”,這樣的軍隊和人民是不可戰勝的。隨著認識的提高,山田井馬消除了恐懼心理,也打消了逃跑的念頭。
交換戰俘:敵寇甘吞“苦果”
山田井馬墜機后,山東日軍當局大為驚慌,很快就派出飛機到濰縣和昌邑北部沿海一帶多次搜尋,日軍駐山東的第五十九師團還命令獨立第一、第五、第九混成旅團分別派出地面部隊進行拉網式大搜索,但每次都無果而返。
不甘罷手的日軍又于1月下旬從濰縣等地出動800多人,由當地漢奸便衣隊帶領,趕赴昌邑北部進行大規模搜尋。他們不僅用武力逼迫當地民眾提供情況,而且還帶上糖果等小禮品找小孩和老人,多方打探山田井馬的下落,企圖將這個“寶貝疙瘩”營救回去,但忙活半天,結果還是毫無結果。
無奈之下,日軍便派出飛機在我根據地上空多次投撒傳單,宣稱只要釋放被俘的飛行員,他們愿以大批武器進行交換,也可以另提條件,他們均可無條件照辦。后見撒傳單沒有效果,日軍只得厚著臉皮派出人員多方尋找關系與八路軍接觸,其駐濟南的憲兵特務機關的頭目還親自出馬與我方人員見面,請求八路軍幫其查找飛行員的下落,并就釋放條件進行談判。
對于日軍的多次要求,我渤海軍區經過仔細研究并報上級批準,決定用山田井馬換回仍在獄中堅持斗爭的我渤海行署公安局長李震和臨淄縣長李鐵鋒等10余人,這些都是在對敵斗爭和反“掃蕩”作戰中被俘的當地重要抗日干部,并盡量擴大交換我方被俘人員的數量。
經過我方人員與日軍幾次交涉,雙方很快達成了戰俘交換協議。按照協議,日軍當局先行第一批釋放了李震等10多名被捕的重要抗日干部,并“贈送”了一批數量可觀的武器彈藥,我方則遵照協議釋放了山田井馬,由軍分區部隊將他帶到日軍指定的地點,再由民兵交還給了日方。隨后,日軍按照協議又釋放了第二批我方作戰被俘人員30多人。
這是中國抗戰史上少有的一次交換戰俘事件,我八路軍和抗日政府達到了預期的目的。
我方被俘抗日干部獲釋后,又繼續戰斗在對敵斗爭的最前線。
臨淄縣縣長李鐵鋒在出獄后短短兩個月就帶領地方武裝連續端掉了十余個日軍炮樓,在各鄉迅速建立起抗日政權,并粉碎了日偽軍發起的報復性大“掃蕩”,配合八路軍主力殲滅大批日軍和偽軍王硯田部數百人,受到中共領導的山東省行政委員會的嘉獎。
公安局長李震(新中國成立后曾任濟南鐵路局黨委書記、鐵道部副部長等職)出獄后,帶領鋤奸隊員在一個月內就深入虎穴鎮壓了一批罪大惡極的漢奸,給敵偽政權以沉重打擊。受此震撼,當月底,臨淄偽警備隊駐白兔丘據點14名士兵,在打死日軍小隊長和5名日軍并焚毀據點后,向我抗日政府投誠。
對此,當地漢奸頭目便一個勁兒地指責抱怨日軍當局不該為搭救飛行員而“放虎歸山”,日軍當局自己也連連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