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青年作家張悅然的新長篇《繭》一經問世,在文學界引起了不小的熱議。評論中多是研究作家進入歷史敘事的方式與個人話語的表達等,而對小說的主題研究則相應的缺乏,文章從小說的懺悔與救贖主題出發,通過小說里第二代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分析小說中的懺悔與救贖主題
【關鍵詞】:《繭》;懺悔與救贖;主題
懺悔與救贖是兩個緊密相關的詞匯。簡言之,有救贖存在,也必定因有懺悔的心理。兩者的區別僅在于,前者是一種想法,后者更多是一種行為的趨向;前者重在心理活動,后者重在實際行動。
就《繭》這一文本而言,具有明顯懺悔心理的是第二代人物,李驥生的兒子,李牧原。而最具有救贖行為的是第二代人物汪良城的女兒,汪露寒。小說的第二代人物,集體處于一種歷史缺席的狀態,就是因為他們的父輩,小說的第一代人物犯下的罪與惡。這里沿襲的似乎是中國傳統的恩怨法則,所謂“父債子還”。李牧原似乎很好的踐行了這一原則,通過違抗父親對他的意愿。李牧原對父親李驥生的違逆,主要是源于當年的歷史創傷。這樣,李牧原的身份便有了一種“原罪”的意味。原罪一詞來自基督教的傳說,它是指人類生而俱來的、洗脫不掉的“罪行”。圣經中講:人有兩種罪——原罪與本罪,原罪是始祖犯罪所遺留的罪性與惡根。原罪的說法就是:我們不是因為犯了罪才成為罪人,乃是因為我們是罪人,所以才犯罪,人生來就有受罪奴役的性情。因而作為兒子的李牧原,在面對父輩做下的罪與惡時,他選擇了恨與罰。這是一個具有自我犧牲精神的人,頗有宗教意義上“替罪的羔羊”的意味。所謂“替罪的羔羊”,相傳人類起初犯了罪,得罪了上帝,必須用一只沒有瑕疵的小羊羔向神獻贖罪祭,以免除罪孽。后來隨著人類的罪孽加深,神讓獨身兒子耶酥為人類的罪釘死十字架上,為人類向神獻上挽回祭,凡信靠耶酥基督的人在上帝面前因耶酥被釘十字架而赦免一切的罪孽。即顯示了上帝的公義也體現出上帝為了愛人類,而舍棄了獨身愛子耶酥--而耶酥就是那只為普世人類在上帝面前贖罪的替罪羔羊!只是李牧原這只羔羊,并不只是為自己父親“贖罪”,在他的身上還體現著知識分子對理想和良知的迷失與失望。在李佳棲的回憶里,“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能感覺到爸爸和爺爺之間有一股對峙的力量”,“我爸爸卻無視這種權威性,一直違抗爺爺的意志”,甚至連自己的婚姻大事,“我爸爸正是為了和我爺爺作對,才娶我媽媽的”。在李牧原與妻子的關系已經很冷淡的時候,“使他堅守這段婚姻的,也許不是他和我媽媽的感情,而是他反抗我爺爺的意志”[1],畢竟,李驥生曾經對李牧原說過,他的婚姻選擇,將來一定會后悔。所以李牧原甚至在父親面前“刻意偽裝出家庭幸福的樣子”。甚至,李牧原選擇一種自甘墮落的方式,來擺脫父親的對自己人生影響。他看不慣學院里的一些風氣,便選擇下海經商,從事的不過是“倒買,倒賣” 的行當。實質上屬于投機倒把,甚至帶有欺騙性質的買賣。李牧原所追求的不過是一種自我放逐。女兒李佳棲認為,“他身上有一種與整個世界決裂的東西”[2],李牧原作為子的角色是反叛的,作為父親的角色又是缺席的,他把自己的整個生命拋出去,似乎期待自己的命運脫離父輩的影響。
實際上,李牧原的懺悔與救贖并不是純粹的“原罪”意識,他的行為更多的由于站在道德審判的立場上。畢竟,懺悔與救贖向來是西方的信仰與觀點。在中國,制裁人們行為的往往是道德審判。相應的,對人們行為評價的標準也來自于道德。這與魯迅在《狂人日記》中關于“吃人”一事的觀點不同。魯迅借狂人之口生出“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的原罪懺悔意識。而李牧原違逆父親的意愿,卻仍在關鍵的時刻告知父親的自己的選擇,這是他選擇違逆父親的一種方式。所以,他與妻子離婚,因為要娶汪露寒而和父親李驥生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在爭執之中,李牧原質問父親“你怎么能過的那么舒坦呢”[3],對于當年之事,李驥生的不予回答算是一種默認。在父親的反對中,李牧原娶了汪露寒。這是不是源于愛情不得而知,但更多的是有一種“補償”在內的。正如,后來李牧原與汪露寒的爭吵中吐露的語言“是不是我每天向你認罪,你就滿意了?”。所以,這種“補償”盡管也是李牧原源于懺悔與救贖的心理,但它生發的立場已經不是純粹的“原罪”而是中國的“道德審判”式的懺悔與救贖。并且早在數十年前,汪良城自殺,程守義變成植物人之后,李牧原就一直在照顧汪露寒和她瘋掉的母親,從那個時候開始,李牧原就有一種補償的心理,“他對汪露寒說,我知道我幫不上什么忙。但是跟你在一塊兒,我就能安心一點”[4]。只是那時候,因為種種原因,李牧原的意愿沒有達到。等到李牧原在自我墮落中看到汪露寒,說“是你讓我的生活更有意義”。因而在這種“道德審視”下的懺悔與救贖,其實也是自我的救贖。如汪露寒的評價“他是太悲觀,不相信美好的事物能長久,當他要失去一件事物的時候,已經被沮喪和自尊打敗了,”[5]然而汪露寒何嘗不抱著懺悔的心理活在世上。只是汪露寒,更多了受害者這樣的雙重身份。李牧原試圖在照顧汪露寒及其母親的過程中實現懺悔與救贖,結果因為自身力量的孱弱而陷入車禍的終結。這在一種意義上使自己獲得了解脫,也是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他的救贖以及對父親的反抗,但這種救贖于自身的生命而言又何嘗不代表著一種懦弱?
而汪露寒的懺悔與救贖則更多的是在李牧原的車禍之后開始的。“她覺得自己也有罪。好像總得有一個人擔著那些罪”[6]。最突出的表現就是汪露寒偷偷地照顧植物人程守義。她對待植物人要比護士更有耐心,比家人更有愛心。并且在被程恭的奶奶和姑姑發現之后,仍然不愿離去,甚至在被阻攔之后,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病人偷運出去照顧。值得注意的是,汪露寒在被阻攔照顧病人的時候她的回答,“是上帝指引我來到這里,給了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自殺并不能贖罪,只會加深我們的罪孽”。可見,汪露寒的救贖意識是來自于西方宗教里的懺悔與救贖心理。這與李牧原的出發點其實并不一致。正如程恭奶奶的“揭穿”:“狗屁上帝,我看你是為了讓自己心里舒坦點……”[7],程恭奶奶的揭穿也是站在道德立場上,并且還是中國傳統的道德立場,所謂“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在“父債子還”的模式中,程恭奶奶的行為正是對此的相對回應,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習慣。在這一點上,李牧原與之出發點是一樣的。而李牧原與汪露寒盡管都具有懺悔與救贖的心理表征,但他們行動的出發點卻不盡一致。不過,西方宗教中的“贖罪”心理,與中國習慣中的“舒坦”想法,確是殊途同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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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張悅然.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301, 305
[7]張悅然.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324
作者簡介:劉玉梅(1991—)女,聊城大學文學院16級研究生,中國語言文學 現當代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