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福樓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包法利夫人》為主要研究對象,借助于文本細讀,對作品當中體現出的死亡意識進行全面的探討,并通過對于艾瑪、查理·包法利等人物形象的深入剖析來解讀《包法利夫人》中死亡意識的現代性以及其死亡書寫所具有的美學意義。
【關鍵詞】:《包法利夫人》;死亡意識;艾瑪;現代性
一 引言
作為19世紀法國文壇巨匠福樓拜的成名之作,《包法利夫人》這篇小說真實地再現了19世紀法國的外省生活,講述了女主人公艾瑪的生活和愛情悲劇。該書一經問世就引起了巨大反響,被譯介到世界各地,深受全球讀者的喜愛,許多的作家也在福樓拜的影響之下開始進行批判現實的創作。
隨著世界各地的學者們對福樓拜的深入研究,《包法利夫人》這部極具代表性的作品的解讀也變得更趨多元化,在政治評論、比較文學評論、文藝美學評論等各個評論角度都獲得了相當豐厚的研究成果,對于福樓拜作為“現實主義大師”“自然主義小說之父”的文學史地位也有了更加全面的認識,本文將基于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對《包法利夫人》當中所體現出來的死亡意識進行深入的解讀。
關于“死亡意識”,不同學者有不同的界定和描述,童慶炳、魯樞元在《文藝心理學大辭典》當中認為死亡意識是“人類精神對死之本質、方式與價值等問題的自覺與思辨的心理活動。死亡,是一種自然現象,在生理學的意義上,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但人作為自在自為、具有精神層面的存在物,他的自我意識使他在面對死亡時反觀自身,產生對死亡的意義、價值、本質等問題的思考和判定。人類在奮斗、夢想及欲望求得之際,都必須面對死亡。無論哪種方式的死亡,都能夠啟迪人們選擇更好的方式生存。在死亡意識中,人才能真正了解和感激生命的意義。”[1]孫利天則認為死亡意識就是“關于死亡的感覺、思維等各種心理活動的總和,既包括個體關于死亡的感覺、情感、愿望、意志、思想,也包括社會關于死亡的觀念、心理及思想體系。”[2]簡單來說,死亡意識就是一種在經歷各種死亡,比如親友的死亡和自身的患病、死亡等等所產生的一種思想意識。而這種思想意識幾乎貫穿在在福樓拜的作品當中。無論是主人公肉體的死亡或是所謂的“精神死亡”,福樓拜作品當中總是滲透著他對于死亡的深刻認識和理解,而這種認識和理解又借助于各種不同的隱喻和暗喻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福樓拜作品當中所體現出來的這種死亡意識需要從多方面、多層次進行解讀,歷來的研究者們也從作品的故事情節、作者的政治訴求、文學選擇以及作者的性格特征、成長環境等方面對于這個問題進行了全方位的探討,而本文主要從文本出發,從作品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豐富的表現手法出發,來解讀《包法利夫人》中所體現出來的死亡意識。
二 獨特的死亡意象
所謂的死亡意象也就是指在常見的客觀的死亡中寄予了作者獨特的主觀感受,使其不僅僅描述死亡,更在一定程度上承載了作者的主觀思想感情。在《包法利夫人》當中,在那些冰冷直接的死亡描寫的背后,一些獨特的意象也被賦予了明顯的死亡氣息,渲染起濃郁的死亡氛圍,預示著艾瑪的最終結局。
(一)落日余暉
陽光這個意象一直伴隨著艾瑪,當她選擇和魯道夫偷情的過程中,“陽光一線,照亮晴雨表的鍍金;金光閃閃,穿過珊瑚椏杈的空隙,在鏡子里變成一團火。”[3]這團陽光變成的火既是艾瑪的欲望之火,也是來自地獄的罪惡之火,引導著艾瑪走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而作品當中多次出現的落日余暉更是在一步步鋪墊著艾瑪的死亡,在艾瑪和查理婚后的某一天,她遛著狗,“夕陽西下,樹枝之間的天變成紅顏色,樹身一般的模樣,排成一條直線。”[4]這種景象給艾瑪帶來了無盡的憂郁和感傷。再如當她將要和萊昂永別的時候,她望向窗外的落日,“余光從黑壓壓的云朵邊沿和空落落的天空中溢出來”。
而當艾瑪即將要香消玉殞的時候,落日余暉變得更加令人震撼,在這樣一片充斥著濃郁的死亡氣味的氛圍當中顯得殘酷又絕望,艾瑪破產之后走投無路去找魯道夫求救,這時福樓拜寫到,“薄暮中落日的余暉投射在她的頭發上,仿佛一支金箭在閃耀”。而這一支“金箭”徹底“謀殺”了艾瑪,落日的余暉也像是死神的裙擺,正緩緩地降臨到行將枯死的艾瑪身上。當艾瑪死了之后,日落在她的葬禮上再一次出現,“太陽落在草原上,光線斜射過來,村莊的窗戶仿佛著了火似的”。誰又能知道,這不是艾瑪對這個世界的詛咒呢。
(二)伊波利特的假肢
當伊波利特截肢事件發生之后,拯救了伊波利特的卡尼韋醫生為他裝上了假肢。從此艾瑪寄托在查理身上所有的希望和理想全部破滅,而從這一刻起,伊波利特的假肢仿佛具有了另一層的含義,那就是死神的腳步。例如當艾瑪獻身萊昂的那天晚上,伊波利特來給她送行李,寂靜的房間內,伊波利特的假肢與地面相摩擦的聲音顯得分外響亮,反復回響的鐸鐸的聲音就像是死神的腳步一般咄咄逼人,此后,每當艾瑪外出偷情,抑或是遭到打擊的時候,這種咄咄逼人的聲音一再出現,已經不再局限于伊波利特的假肢發出來的聲音,還有艾瑪和萊昂偷情過后回家的馬車上,瞎子的木屐在石子上發出的嘎吱聲都讓艾瑪內心顫抖。死神的腳步正在悄悄逼近并且好像無處不在,這一切的意象好像都在宣告著艾瑪死亡的降臨。終于,艾瑪自殺了,在她的葬禮上,“不時的從遠處傳來拐杖觸地的聲音,這來自伊波利特。”死神帶走了艾瑪。
(三)瞎子
瞎子是福樓拜在小說中塑造的一個重要的角色,可以說他和艾瑪是一樣的,瞎子被整個社會階層所拋棄,艾瑪被愛情和社會倫理道德所拋棄,并且瞎子的失明和乞討和艾瑪的對于完美愛情的盲目追求是具有統一性的。在書中福樓拜是這樣描寫瞎子的:
“就見眼皮地方,有兩個血窟窿。皮肉裂開,形成一道道紅皮瓣,膿液淌下來,凝成綠痂,一直到鼻子……說話先要仰起頭傻笑;——于是他的淡藍色瞳孔,不住朝太陽穴滾過去,一直到膿瘡外沿。”[5]
就是這樣一個瞎子,識破了艾瑪偷情的秘密,在他所吟唱的小曲當中愛情的故事總是被覆蓋著死亡的陰影,這樣的瞎子就好像是死神的使者,讓艾瑪在憤怒和沮喪當中逐漸泯滅人性。在艾瑪死亡的前夜,瞎子來到她的窗前再次吟唱起小曲,徹底摧毀了艾瑪的生存意志:
“她坐了起來,好像一具尸首中了電一樣,頭發披散,瞳仁睜大,呆瞪瞪的。她喊道:“瞎子!”于是愛瑪笑了起來,笑是一種瘋狂的、絕望的獰笑,相信自己看見乞丐的丑臉,站在永恒的黑夜里面嚇唬她。”[6]
福樓拜賦予了瞎子死神使者的角色,他的每一次出現都使得艾瑪感覺到無比的震驚和絕望,都讓艾瑪離死亡更進一步。
注釋:
[1]選自李宗琴,《巴金作品里的死亡書寫與死亡意識》[D].長沙,2011:1-3。
[2]孫利天,《死亡意識》[M].吉林教育出版社,2001:2
[3]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132
[4]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38
[5]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229-230
[6]福樓拜,《包法利夫人》[M],李健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