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歸有光對科舉制度弊端的批判,對社會黑暗現實的揭露和對民生疾苦的關注,以及歸有光對江南水利和倭患的精辟解析幾個方面論述歸有光的經世思想,從而全面了解歸有光其人。
【關鍵詞】:歸有光;經世思想
歸有光(1507—1571),字熙甫,昆山人,學者稱其震川先生。他一生著述頗豐,文章體式齊備,內容涉及面廣,文章風格也比較多樣,被黃宗羲譽為“明文第一”(《明文案序上》)。雖然歸有光的作品中那些懷念親人、描摹家庭日常瑣事的抒情散文如《先妣事略》、《項脊軒志》、《寒花葬志》等以其真切感人、語淺情深的風格贏得了論者的普遍贊譽,但這并不意味著歸有光是一個脫離現實、不問世事的閑散士大夫。他的作品中還有著大量的關心國運世情的“經世致用”之文。在這些文章中,他關注現實,為民請命,關心軍國大事,顯示出一個封建社會的正直知識分子耿介高標的性格和關心民瘼的情懷。通過對歸有光經世思想的解讀,我們可以更全面更詳細地了解歸有光其文及其人。
所謂的經世,簡單說就是立足現實,關注現實,并且有所作為。歸有光的經世思想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批判空虛無用的科舉制度。
歸有光的科舉之路走得極不平坦,科舉幾乎消耗了他大半生的時間和精力。歸有光幼年時就聰明穎悟,七歲入學讀書,十四歲始應童子試,二十歲時才以童子試第一名補蘇州府學生員。嘉靖四年,歸有光開始參加鄉試,但五上南京都榜上無名,直到嘉靖十九年三十五歲時,總算以第二名中舉,此后名聲大起。以他的學識和名望,考中進士易如反掌,而他偏偏“八上公車不遇”,一直到嘉靖四十四年,第九次參加會試,他才以六十歲的高齡中了三甲進士,個中艱辛自不待言。這個在科場苦斗了大半生的學子,最后總算撈了個進士,然而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卻賠上了。正因為如此,他對以八股取士的科舉制度所造成的學問貧乏,世風敗壞和吏治腐敗,有著深刻的揭露和批判。
明朝統治者規定用朱熹注的《四書》、《五經》作為考試內容,不允許考生有自己的發揮和創建,這導致他們的腦海中除了時文以外,別無他物。歸有光指出“自科舉之習日弊,以記誦時文為速化之術,士歲登朝著,有不知王祥、孟宗、張遠為何人者”(《跋小學古事》)。在《山舍示學者》中,歸有光也有感慨“近來一種俗學,習為記誦套子,往往能取高第,淺中之徒,轉相仿效,更以通經學古為拙”,不知書,不作學問,似乎已經成了一種風氣,“今進士之業滋盛,士不復知有書矣”(《送童子鳴序》),士子們僅僅把科舉當做“攫取榮利之資”(《山舍示學者》)的工具。在科舉至上的時代,學問的貧乏已經成了一個普遍的現象。
清吳喬在《答萬季埜詩問》中說“明代功名在時文,事關功名富貴,所以人肯用心”頗有道理。八股科舉“驅一世于利祿之中,而成一番人才世道,其敝已極,士方沒首濡溺于其,無復知人生有當為之事,榮譽得喪,纏綿縈繞,不可解脫,直至老而不悟”(《與潘之實書》)。人們“習為應試之文,而徒以博一日之富貴”(《送計博序》),“習其辭而不復知其原,士以嘩世取寵,茍一時之得以自負,而其為文,圣人之經益以遠”(《送國子助教徐先生序》),繼而“士風漸以不振,夫卓然不為流俗所移,要不可謂無人也”,但“奔走富貴,行盡如馳,莫能為朝廷出分毫之力”(《送吳純甫先生會試序》)者,不在少數,八股取士直接導致了人們對功名富貴的狂熱追求。
在《送王汝康會試序》中,歸有光更是指出科舉造成了學仕分離的狀況:“自科舉之學興,而學與仕為二事,故以得第為士之終,而以服官為學之始”。科舉所學的并非經世濟人之學,根本不能以之完成封建官員應盡的義務,所以,“士之仕也,猶始入學也”。科舉中試后,官員又得完全重新學習,以前所學一無所用,而大多數士子只得“倉卒從其質之所近”,治官臨民完全靠其質性修養:柔者怯懦不立,剛者好愎自用,佞者自謀自利,直者肆直忘物,寬者廢馳自縱,嚴者好察不恕。旨在網羅人才的科舉制度卻造成了吏治的腐敗:“內以侵漁其鄉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為官守,日夜孜孜,唯恐囊槖之不厚,遷轉之不亟,交結承奉之不至。書問繁于史吏牒、餽送急于官賦,拜謁勤于職守。其黨又相為引重,曰!彼名進士也。”(《送吳純甫先生會試序》)。科舉造就了只知應試的庸才,“無怪乎其內不知修己之道,外不知臨人之術”,“而天下常有乏才之患也”(《送童子鳴序》)。所以,歸有光認為“科舉取士,不能為一定之品式,而亦非品式之所能拘也”(《吏部司務朱君壽序》),“當論其人之才不才,與其事之治不治,不當問其進士非進士也”(《楊漸齋壽序》),在用人時,不看學問之高低,只看能否治實事,體現出歸有光進步的人才觀。
二、抨擊時弊,勤政愛民,為百姓辦實事。
歸有光大半生是在嘉靖朝度過的,這是一個政治上及其腐敗,社會尤其黑暗的時代。世宗皇帝崇信道教,重用方士,大興土木,營建齋蘸,濫用民力;朝廷內部宦官專權擅權,大臣之間勾心斗角、互相傾軋,矛盾不斷;地方官僚瘋狂搜刮民脂民膏,加上連年荒災,民不聊生,百姓處境異常艱難。作為一個有著強烈社會責任感的士人,歸有光飽含著對人民的深切同情,對這個黑暗的現實作了深刻披露。
在《送攝令蒲君還府序》中,歸有光指出,貪官污吏“徒疾視其民,而取之惟恐其不盡,戕之惟恐其不勝,民俯首不敢出氣,而閭巷誹謗之言,或不能無。如是而曰俗之不善,豈不誣哉?”對百姓百般殘酷壓榨,還不許其稍有不滿,否則便羅織罪名,誣為不善,其政何等昏暗!在《送縣大夫楊侯序》中,他一針見血地指出造成江南百姓困苦不堪的根源:“東南之風,何其憊也?以蕞爾之地,天下仰給焉……蓋取之惟恐其不至,而殘之惟恐其不極,如之何其不困也?今民流而田畝荒蕪,處處有之……天子興致太平,制作禮樂,一宮之費,動以萬計,有司奉意承命,未嘗告乏;而獨不肯分毫少捐以予民,為千萬年根本之計,何也?”天子的鋪張浪費與百姓的艱難困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里,即使面對最高統治者,歸有光也毫不怯懦,將矛頭直指皇帝和貴權。在《西王母圖序》中,歸有光借古人古事來譏諷嘉靖皇帝迷信方士,求仙訪道,而《送許子玄之任分宜》則對嚴嵩專權表示了不滿。
歸有光本就是一個剛正不阿,廉潔不茍的賢吏。長興縣地處山區,長期無知縣,盜賊橫行,豪門大戶勾結官府為非作歹,魚肉人民,冤獄不斷。他在長興為官短短的兩年中,實實在在為當地老百姓做了幾件好事,如興辦學校,懲治惡吏,平反冤獄等,表現了一個廉吏的可貴品質和社會責任感。《明史·列傳》說他斷案注重調查,審案時特別把婦女兒童叫來,用蘇州話剌剌詢問,務得實情,在任期間深受百姓愛戴。嘉定張氏女子遇人不淑,又遭惡姑,因不滿家中丑行,而為群兇虐殺。因官吏受賄,司法腐敗,致使該冤獄久而不決。歸有光激于義憤,希望能為被侮辱與被迫害者伸張正義,討還公道,為此,他寫了《書張貞女死事》、《張貞女獄事》等一系列文章,揭露真相,為死者鳴不平,終于令肆虐諸兇被嚴正法辦。
三、親罹危難,實地調查,提出解決水患和抗擊倭寇的方案和對策。
歸有光的經世思想又表現為他能走出書齋,把現實生活中困擾人民的問題納入自己的研究中,在研讀資料的同時,進行實地調查,尋求切實可行的途徑。歸有光的家鄉在江南昆山,這里由于腐吏忙于肥私,疏于政事,水利失修,水患天災使人民災難更加深重。他在《水利論》中指出:”水為民之害,亦為民之利”,并分析指出:“余以為治吳中之水,宜專力于松江。松江既治,則太湖之水東下,而余水不勞余力矣……故治松江,則吳中必無白水之患;而從其旁鉤引以溉田,無不治之田矣“。他還在《水利后論》、《三江圖敘說》、《水災事宜書》、《淞江下三江圖敘說論》、《論三區賦役水利書》等論著中,進一步提出很多治理水患,變害為利的具體設想和方案,這些文章敘述層層推進,分析深入淺出,有很強的實用價值。隆慶三年,應天巡撫海瑞采用了他的許多建議,付諸實施,立見成效,“全活江省生靈數十萬”(丁元正《修復震川先生墓記》)歸有光的水利方面的治理方案為江南地區的水利事業作出了重大貢獻。
嘉靖時期,東南沿海長期遭受倭寇侵擾,百姓橫遭荼毒,流離遷徙,而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卻束手無策,無計可施。身在倭患重災區的歸有光“目擊危變,身罹難虞”,甚而“冒風雨,蒙矢石,躬同行伍者十余晝夜”(《上總制書》),親臨戰區,如實記錄戰爭詳情,寫下了《御倭議》、《備倭事略》、《備倭記》、《論御倭書》、《昆山縣倭寇始末書》、《上總制書》等專論抗倭事宜的文章。
歸有光認為,倭寇之所以敢肆無忌憚,犯境登陸,深入內地,關鍵在于沿海各鎮均無有效防衛。倭寇登陸后,各州、府、縣只會嬰城自保,倭寇攻城府不救,攻縣州不救,劫掠村落縣不救,“如斗而束其足,絕其黨而孤立”,“賊未至而己先自困矣”(《備倭事略》)。針對這種情況,歸有光提出了“善守者守其所不攻”(《備倭事略》)的防御策略。吳越之地江河貫通,瀕于大海,歸有光循行江上,現場勘察,提出了在三江五湖的要害之地太湖之口、三泖之口、吳松江之中道屯軍設衛的建議。除了因勢設御外,還要加強自身的防備力量。“今之急務,莫若廣壕蜇,造月城,筑弩臺,立營寨,集鄉兵,時訓練,鑄火器,備弓弩,積薪米,蓄油燭”(《昆山縣倭寇始末書》),防備工作做好了才能應對倭寇的進犯。另外,在誅殺的倭賊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海盜劫掠而被迫成為寇賊的沿海居民,他們如若逃歸,又常被州縣作為奸細禁錮誅殺,只好繼續在海上為虎作倀,因此,歸有光建議官府“設法招徠,明以丹青生活之信”(《備倭記》),這樣既可保全小民,又可使賊為我所用,孤弱其黨。雖然東南賦稅半天下,但由于倭寇燒殺搶掠,加之天災人禍,故“富者貧而貧者死,其不死者敝衣枵腹,橫被苛斂”(《上總制書》),所以不少內陸人才有了從寇幸生之念。歸有光懇請總制寬蠲安撫百姓,以徹底斷絕倭盜之源。這些精辟切實的的論述,沒有親罹危難,沒有經過實地調查,是很難寫出來的。
四、結語
歸有光的經世之文,讓我們看到了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社會參與意識。從自身的科舉經歷出發,歸有光敏銳地揭露了科舉內容的空虛無用,從而導致的士風以及吏治的腐敗。在黑暗社會里,受害最深的其實是無權無錢的廣大百姓。作為一個下級官吏,歸有光同情百姓,并且力所能及地為百姓辦好事,做實事;在敵寇入侵和民族危機的時候,用自己手中的筆剖析和總結了御倭斗爭的失利原因和漏洞,并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他的這種憂國憂民情懷和經世務實的精神值得人們永遠記住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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