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絲·門羅短篇小說《愛的進程》解讀

【摘要】：《愛的進程》是艾麗絲·門羅1986年發表的同名小說集的開篇之作。作者以外祖母、母親和費瑪三代人各自的生活經歷為視角，聚焦于親人之間難分難解的郁結的愛，以獨特的敘述視角記錄了在生命的不同階段中人的內心對愛的體驗。本文主要通過人物形象分析與敘事技巧兩個方面來解讀該小說所傳達的思想內涵。

【關鍵詞】：艾麗絲·門羅；《愛的進程》；人物形象；敘事技巧

艾麗絲·門羅是當代著名的短篇小說家，曾獲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她著作豐富，以創作短篇小說為主，且成就顯著。她將短篇小說這一題材發揮創作到極致，被稱為“當代短篇小說大師”。《愛的進程》是1986年出版的同名小說的首篇，這篇小說相較于其早期作品敘述視角不再單一，題材更加深化，藝術表現手法也更加多樣化。通過人物日常生活瑣事的細節描寫，向讀者展示不同人物的內心世界，以及她們在愛情、婚姻和家庭生活中對愛的體驗是如何悄悄轉變。本文首先從瑪麗埃塔、貝瑞爾這兩個人物形象入手。

一 、人物形象分析

（一）瑪麗埃塔

小說中涉及到瑪麗埃塔的部分比較多，主要是她的女兒費瑪的回憶。瑪麗埃塔在童年時期就隱約注意到父母之間存在的問題，所以瑪麗埃塔會格外注意到母親的一舉一動，然而瑪麗埃塔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母親的上吊自殺事件著實觸動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經。于是，瑪麗埃塔對父親的恨從那時起便開始滋生，母親去世后，她寧愿被鄰居收養，也不愿跟隨父親而去，并且發誓要還請父親十四年養育她所花費的錢。除了對父親的恨，瑪麗埃塔與母親的關系也并不好，令她非常難過的是，母親在被鄰居薩克里夫太太救下來以后，看到為了去叫父親只穿著睡衣的瑪麗埃塔時，居然笑了。“她的心碎了——每次我母親都是這么總結的。這就是結局。”由此可見，瑪麗埃塔對母親的態度感到非常失望。她痛恨父親對母親的不忠，又為母親的懦弱和處理問題的方式感到失望和無助，于是在母親去世那年，也就是瑪麗埃塔十四歲的時候，她加入了圣公會，同時也參加了工作為了還清父親為她花的錢。由于看到了父母婚姻中的種種問題，瑪麗埃塔的丈夫是一個與她父親完全不同的男人。從女兒費瑪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出瑪麗埃塔的丈夫是一位老實人，對待她的感情也算是忠心耿耿。他們一同生兒育女，過著穩定但卻很清貧的生活。

瑪麗埃塔之所以加入圣公會的目的是想要救贖自己，拯救心靈，所以在費瑪眼里，母親每天都在非常虔誠地祈禱，看似這種宗教的洗禮讓瑪麗埃塔變得更安定從容，但是當瑪麗埃塔的頭發變成白色而不是遺傳父親的顏色，她感到很開心；當父親繼承給了瑪麗埃塔一大筆錢時，她竟然一把火燒掉；當瑪麗埃塔告訴自己的女兒“你靈魂里的一滴仇恨，會擴散開來毀掉所有色彩”；當費瑪看到隱藏在瑪麗埃塔身后那濃霧一般的謎團之時，我們可以看出，瑪麗埃塔并沒有跳出傷痛的牢籠，所謂的圣公會也并沒有使瑪麗埃塔解脫，她依然活在自己固執的想法里，時間也未曾改變什么。瑪麗埃塔與母親之間的關系，也不知不覺地循環到了她與女兒費瑪之間。費瑪總想不起母親的模樣，反而看到法式鋼琴或者長長的白面包才會想起母親，而母親對宗教的篤信，曾一度讓費瑪感到迷惑不解，仿佛母女之間隔著一層東西，那種陌生的感覺就像瑪麗埃塔和她的母親一樣，雖然表面上和和氣氣，但始終無法接近。

瑪麗埃塔的一生經歷了少時的敏感、恐懼以及與父母不和諧的關系，年長時雖與父親相親相愛，度過了一段看似幸福的時光，但是隱藏在她心里的那團濃霧始終沒有化解，仇恨就像一條紐帶一樣，連接著血緣親情，這同時也體現在她與女兒費瑪的關系上，無論是通過宗教還是別的方式，瑪麗埃塔至死都未能真正消解心頭的怨恨，跳出禁錮自己的牢籠。

（二）貝瑞爾

貝瑞爾是瑪麗埃塔的妹妹，費瑪的姨媽。貝瑞爾在母親去世后，跟隨父親和繼母去了大城市西雅圖，瑪麗埃塔獨自留在小鎮。兩姐妹已有很長時間未見面，直到費瑪十二歲時，貝瑞爾和朋友決定去瑪麗埃塔家做客。貝瑞爾的到來讓費瑪很是興奮，貝瑞爾長時間呆在城市里，言行舉止與瑪麗埃塔已經完全不同，貝瑞爾顏色鮮艷的衣服、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夸張的說話方式等等這些都讓費瑪非常好奇。當貝瑞爾和佛羅倫斯先生請瑪麗埃塔一家人吃飯的時候，貝瑞爾回憶了有關自己母親的一些事，她提到母親那次的自殺事件被貝瑞爾一眼看穿是用來嚇唬父親的手段。當貝瑞爾知道姐姐把父親的遺產全部燒掉時無比震驚，她無法理解瑪麗埃塔為何要那樣做。總之，在費瑪的敘述中，貝瑞爾來自城市，穿著時髦，對父母之間的問題滿不在乎，與在鎮子上清貧樸素的姐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門羅設置貝瑞爾這個形象是別有深意的，看上去，貝瑞爾跟隨父親，滿不在乎曾經的事情，又利用父親留下的遺產去更大的城市做生意賺更多的錢，過著與瑪麗埃塔完全不同的享樂主義的生活。但是當費瑪后來去拜訪貝瑞爾時，貝瑞爾說到姐姐遺傳了父親的好的容貌，而自己無論用多少化妝品的修飾都無法超過姐姐。其實在貝瑞爾的心中，或許父母之間的、家庭里的事情對她的傷害更深，對于這種傷害，瑪麗埃塔選擇以仇恨來回擊的方式，而貝瑞爾采取了另一種方式，即無視和接受。貝瑞爾表面上看起來滿不在乎，對瑪麗埃塔的種種行為感到不理解，但是隱藏在心的仇恨并沒有消解。

艾麗絲·門羅所擅長的就是用其細膩的筆法、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其獨特的女性經驗塑造出一個又一個鮮明的女性形象。她們在殘酷的社會現實和對自我價值追求的極度渴望中不斷掙扎，繼而產生了一種逃離意識。《愛的進程》中所塑造的幾位女性也都具有逃離意識，無論是瑪麗埃塔還是貝瑞爾，甚至瑪麗埃塔的女兒費瑪，她們在整個家庭的紐帶中掙扎，拼命以各種方式想想掙脫出去，但結果就像費瑪最后所說的那樣“愛與恨每每都是悄悄滋生，如此混沌一團、冥頑不靈，好像真能熬到地老天荒似的。”瑪麗埃塔和貝瑞爾看似不同，但內心的情感卻是殊途同歸的。

二 、敘事技巧分析

《愛的進程》的基本框架是現實主義的，作品勾勒了一家三代女性之間隱秘的愛恨糾葛。背景是渥太華河邊的拉姆塞鎮，但是我們難以將其歸類為傳統的現實主義寫作方法，因為該篇的敘述視角呈現出許多后現代特征。

（一）空間敘事

在《愛的進程》中，對空間的利用是敘事的一大特色。小說一開始，作者便提到費瑪是一位房地產經紀人，費瑪的父親打來電話告知母親去世，這引起了費瑪的種種回憶。費瑪家的房子與野樹林酒吧成了貫

穿全文的空間線索，作者在這兩個空間內講述人物間的關系和時間聯系。費瑪兒時很喜歡自己家的房子，后來母親去世，父親以5千元將房子賣給了一個多倫多人，搬進了養老院。這位新主人將房子租給了一個嬉皮公社，后來公社解體，房子又被一對瑞士夫婦收購。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房子幾經易主，已經失去了原來的樣子，但是在費瑪心中，與父母共同生活在這個房子里的回憶并沒有被時代潮流所沖刷，也沒有被不同主人的裝飾所改變，那些回憶是深深刻在費瑪心里的。野樹林酒吧是各個敘事中心 的人物匯集的地方，貝瑞爾和佛羅倫斯先生請費瑪一家在野樹林酒吧吃飯，費瑪的丈夫丹·凱西經常去野樹林酒吧買酒；后來，野樹林酒吧改名幽居，每晚都有脫衣舞表演，費瑪和同事經常去參加宴會和舞會。野樹林酒吧也是敘述話語的一部分。作家在每一個事件描寫之后，沒有任何過度，通過空間的連接自然回溯到不同的時間節點，作家對空間的加以利用和創造，將散落在記憶深處的零星記憶片段連綴起來，呈現出具有后現代特色的空間敘事邏輯。

（二）復調特征

《愛的進程》中并非傳統的敘述方式，而是運用了現代小說的復調特點。在開篇部分，門羅首先用第一人稱將自己的所聞所感娓娓道來，縮短了讀者與敘述者之間的距離，能夠更好地體驗主人公的情感，接著，在回憶“我”母親的童年時，作者采用處于故事外的敘述者，用自己的眼光來敘述的第三人稱敘述視角，以簡潔的描述將瑪麗埃塔刻畫出來，隨著對話和故事的進一步展開，敘述者不時從故事之外的俯視和旁觀角度轉為采用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敘述，聚焦到母親瑪麗埃塔身上，時而透視她的感知感受，時而讓讀者直接通過瑪麗埃塔的視角來觀察事物和其他人物，讓過去的經歷和現在的情景交織穿插。

同時在小說中，不管用什么樣的人稱敘述，采用什么樣的敘述視角，自始至終都沒有一個聲音是具有權威性并且能夠占據壓倒一切位置的。小說中共有兩組不同的聲音并置。首先，在瑪麗埃塔和貝瑞爾口中，母親到底有沒有真的自殺是兩個版本。其次，瑪麗埃塔在燒掉3000加元時，她的丈夫是否在場親眼目睹，費瑪認為父親當時在場，并且任由母親燒掉遺產；但事情果真如此瑪，作者利用貝瑞爾的責問，以及描述費瑪父親的沉默，讓讀者發現其實費瑪父親可能對燒錢這個事情并不知情。費瑪對事件的想象建構熔鑄著自己美好的愛情愿望和生命欲求，父親的形象被費瑪進行了預設，納入了她的價值取向之中。《愛的進程》通過復調敘述和對立的聲音并置，用具有不同價值觀念的人物之間獨立的平等對話取代了傳統意義上的獨白，這恰好顯現了門羅創作的敘事技巧。

《愛的進程》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和敘事技巧都非常符合門羅的創作觀，她著意聚焦和突出加拿大小鎮普通人縝密的情感世界，在他們平庸瑣碎的生活中點燃和提煉出人們司空見慣但卻不曾表達出來的問題，就像《愛的進程 》中所描述的婚姻問題，母女關系以及姐妹關系問題等。門羅所強調的真實，并不是對生活圖景的簡單摹寫，而是用一種現代維度的敘述方式，將朦朧和隱秘的情感刻畫出來，用簡單的文字、平凡的題材來表達豐富的情感。

參考文獻：

[1] 艾麗絲·門羅：愛的進程[M]，殷果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年11月

[2] 林玉珍：艾麗絲·芒羅短篇小說的多重主題[J]，武漢：世界文學評論2006 （2）

作者簡介：袁曉涵，女，漢族，1992—，籍貫，山東省聊城市，青島大學，2016級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