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銷員》給觀眾呈現了一個變化的夫妻關系,卻在這之中揉進了社會、文化、性別、宗教、階級等諸多因素,導演用隱匿克制的敘事、反射式的時間、戲中戲的結構,構建了一個正在前往現代社會,卻又在宗教儀式影響下的伊朗。
【關鍵詞】:推銷員;女性地位;敘事結構;道德困境
《推銷員》在2016年獲得戛納電影節最佳編劇和最佳男演員兩項大獎,2017年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法哈蒂延續以往的創作風格,依舊像《一次別離》中一樣,將目光聚焦在一對普通平凡的夫妻身上,用隱形的、不易被察覺的手法,反射、勾勒出一個處于變革時期的宗教社會。
在一所學校當老師的艾馬德和妻子拉娜,因為居住的房子被強拆,不得不找了一家臨時公寓。在搬進去不久,拉娜獨自在家時受到襲擊,襲擊之后兩人的夫妻關系開始發生轉變,丈夫不想讓人知道這件事,又想要追查真兇難以控制的情緒彌漫在他周圍,讓他妻子和離他最近的朋友,像他一樣處于煎熬的狀態中。故事就在這種自我矛盾和夫妻矛盾構建中展開了。
一、宗教社會下的女性地位
在故事的鋪墊中,處處可見對伊朗社會的背景營造。而這種營造總是處于故事的后方,又和故事時刻關聯,作為故事發生的助力存在,同時又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故事中的人物。影片以強拆開始,沒有關于拆遷的鋪墊,剛開始的長鏡頭就是慌亂的人們叫喊著樓快塌了,最后鏡頭停在破裂的玻璃和正在施工的挖掘機上。簡單的一個鏡頭里,強烈的不安定感撲面而來,破裂的玻璃和墻上的裂紋預示著將要發生的不可預知的變化,突然的施工和慌亂的人群反射出處于變革時期的伊朗社會和處于這種情形下人的生存狀態。
除此之外,推進故事發展的諸多因素中,又是對這個社會的白描,影片就是這樣描繪出一個受現代意識影響卻又依舊以宗教意識為主流的社會,尤其是其中男性對女性地位的看法,以及女性自己對自己的看法。艾馬德不得不和別人拼車時,坐在后排的女性執意要做到前排,反應了伊朗女性對自身的看法。在這之后,拉娜出事之后,出現心理陰影,不愿再回憶事件的具體情況,這都與這種女性對自身的態度有關。艾馬德決意非要找出來事件的施暴者不可,也和這種看法相關,一位女鄰居說:”這些人應該套上鏈條去游街,羞辱他們。”在清理樓梯上施暴者留下的血跡時,另一位鄰居說:“阿里莫拉迪先生打開門看到你夫人時都以為她已經死了。”這時鏡頭給到艾馬德,他是沉默不語的。艾馬德的“復仇”行動,是被一步一步裹挾著進行的,逃不開社會觀念的影響,即使在妻子可能收到傷害的前提下。
導演沒有將自己批判社會當作主題,但社會對人的影響無處不在。《推銷員》中的女性形象完全不是極致壓抑的穆斯林女性形象,女性們在接受知識和家庭地位上沒有受到歧視,影片中,妻子拉娜和丈夫艾馬德都是知識分子,他們倆在家中的地位沒有高低之分。但是,不論是男性對女性的認識,還是女性對自身的認識,都在宗教的影響下,這種影響使所有人產生一致的心理認同,這種認同成為逐漸步入現代社會的一種格格不入的東西。片中,主人公在排練《推銷員之死》,一位女演員穿著嚴嚴實實的衣服,帶著厚重的帽子,卻要用這身打扮假裝剛從浴室出來的樣子,和她對戲的演員笑場了,導演就是用這種微笑的時間描述著這種普遍的心理認同帶來的尷尬和矛盾。 不能暴露身體,舞臺上可以用穿衣服假裝,然而現實中,由于這種意識帶來的矛盾,卻找不到合適的大衣遮蔽。
二、隱匿克制的劇作結構
隱匿、克制的情感同嚴謹的劇作結構共同創造了極具現實感的故事,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人物內心波濤洶涌。這種隱匿、克制的敘述方式雖然不及沖突強烈的劇情那么吸引人,但卻有獨特的藝術風格和震撼的感染力,在觀眾心中折射出一個個極具真實感的人物心理狀態,以及他們在種種社會觀念影響下的生存狀態。
這種隱匿、克制不僅體現在情節設置上,在劇作上也利用戲中戲的手法,將本應該出現強烈的戲劇情節的地方突然帶入到話劇排練或者表演的畫面中,讓人物將要爆發的憤怒、難過等情感收住。片中只有兩個地方爆發出來,一個是女主在舞臺上痛苦,演出被迫停止,另一個是男主在舞臺上強加臺詞痛罵自己的朋友。而其余部分都是在正常的演出。舞臺作為一件正常的事情,成為人物藏匿自己心態的絕佳地點,表面上看著極其正常,而事情的內部已經發生改變。戲中戲里有兩人夫妻感情的變化,從一開始,兩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到后來,兩個人彼此遠離,直到最后,兩個人分別化妝,背對著對方,彼此無言,夫妻的關系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這種戲中戲的手法,沒有大面積、戲劇性的運用到電影創作中,但調節了影片的敘事節奏,延續故事發展,又提供一些隱喻性的擴展解讀。《推銷員之死》的結局:艾馬德飾演的推銷員躺在棺材里,妻子紀念他,安靜、肅穆的舞臺,劇場的觀眾在認真的看話劇,而被艾馬德關押的患有心臟病的老人還生死未卜。戲劇中的死亡場景似乎預示著老人的結局,同時,這個葬禮也表示夫妻關系的分崩離析。在這種克制的手法下,隱藏了許多潛文本,這些文本不斷匯聚到觀眾的腦海中,發生反應,集聚成巨大的能量。
三、道德困境與夫妻關系
夫妻兩人由關系極好到出現不可愈合的傷痕,實為導演法哈蒂一直以來作品風格,從伊朗中產階級視角出發,以夫妻關系為著眼點,通過一個引發道德困境的事件,對整個社會進行梳理和呈現。那個不明身份者的闖入即為引發“道德困境”的事件,法哈蒂設置的“道德困境”始終有以下幾種特點: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壞人,無法調和的自我矛盾,關系的崩塌。
事件一開始時,男人的尊嚴讓他按耐不住想要報復的心,但又不想張揚,不能報警,第一層困境就這樣施展在艾馬德身上。執意報復的心讓他和妻子的關系越來越遠,甚至不再顧及拉娜的感受。壓抑的憤怒讓他對朋友發火,而這位給他提供房子的朋友,本意是好的,無奈兩人在沖突中最后陌路。
艾馬德找尋的施暴者最后是一位老人,這又讓他陷入了新的道德困境。原本艾馬德以為施暴者是老者的女婿,準備使用暴力,而得知老人時,開始讓他在報復和寬恕之間糾結,最后決定以讓老人在妻子、兒女面前說出真相的方式達到報復的目的。老人第一次心臟病復發,兩人傾盡全力救助老人,這時,艾馬德已經放棄了報復的想法,直到最后的一巴掌,再也無法壓制的憤怒戰勝了心里的善念。老人第二次心臟病復發,導演并沒有給老人的結局,但最后兩人化妝時空洞的眼神,兩人關系已經走到盡頭。
總結
《推銷員》給觀眾呈現了一個變化的夫妻關系,卻在這之中揉進了社會、文化、性別、宗教、階級等諸多因素,一個微小的事件,卻產生巨大的藝術意蘊,引起觀眾無限的反思。導演用一種隱匿克制的敘事和反射式的事件,將變革中的伊朗社會表現出來。這里的女性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壓迫,家庭地位也沒有過低,但是,社會中根深蒂固的宗教儀式還是對他們的生活和選擇施加著影響,無論對男人還是對女人來說,這都是問題和矛盾的根源。“人怎么變成牛的?”影片中,學生這么問艾馬德,艾馬德沉默了一下回答,“慢慢地”。艾馬德和拉娜的夫妻感情在“慢慢地”發生變化,他們所處的社會也在“慢慢地”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又再次潛移默化地、“慢慢地”影響著生活著的人們。
作者簡介:陳振浩(1992—),男,漢族,山東滕州人,山東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2016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