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語義學視角下古詩詞中自然文化意象的英譯探究

【摘要】：意象是古詩詞的靈魂，詩人往往借助意象表達情感和心志，因而古詩詞意象的英譯至關重要，同時這也是詩歌翻譯中的重難點。從框架語義學的角度出發，倘若譯者想要掌握概念系統中任一概念的意義所在，必須首先理解它包括的框架以及所有的框架元素。本文的理論框架部分為框架語義學中的框架理論，以框架理論為指導并詳細闡述自然文化意象中的氣象、植物和動物三種自然文化意象的具體例子來探究框架理論對古典詩歌中自然意象英譯的認知過程及其翻譯策略。

【關鍵詞】：自然文化意象；框架語義學；意象英譯

一、引言

在詩詞翻譯中，能夠準確傳神地將詩詞意象表達出來是翻譯研究界日益關注的焦點。中國的古詩詞蘊含了豐富的中國文化內涵，詩人常在詩詞中使用意象，詩詞文化意象往往承載著整首詩詞的中心思想的精髓。因此，將詩歌意象的翻譯得更恰當、準確可以幫助讀者更好地解讀中國詩歌的文化內涵和思想精髓。古詩詞的文化意象有多種如傳統文化意象、自然文化意象、時空意象、通感意象等，本文僅探究自然文化意象中的氣象、植物和動物三種意象，意欲在框架語義學視角下，借以框架理論來探討中國古詩詞中自然文化意象英譯的認知思維和其英譯策略，從而能夠為今后的譯者提供建設性的英譯策略。

二、理論框架

“框架”一詞最早來自于計算機學家Minsky在1974年的A Framework for Representing Knowledge論文中將框架界定為：一個表示常規的、典型情景的數據結構（a frame is a data-structure for representing a stereotyped situation）?！翱蚣堋贝淼湫偷那榫?，即當人們遇到新的情景時，會從大腦儲存的知識結構中挑選出合適的框架結構。認知語言學吸納并漸漸發展了Minsky提出的“框架”這一概念，其后語言學家Fillmore更是在語言學中引入了框架的概念，從而更深入地發展并豐富了框架語義學，并且使其受到認知語言學界的日益關注和重視，也逐漸成為人們理解和描寫詞義的一種認知方法。隨著框架語義學的不斷發展和完善，框架理論在語句語法、語篇話語意義的理解和描寫以及翻譯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

框架語義學認為框架是關于特定知識的同一框架系統，或是對經驗的一種圖式表征（Fillmore 1985：223）。他認為要了解詞的意義首先必須要有一個概念結構，然后為詞語的理解和描述提供了相對系統、全面的動機和背景知識以及認知機制，這個概念就是語義框架。語義框架相當于理解某個詞義框架的背景知識，強調人們理解詞的意義就必須調動我們的認知經驗和背景知識，把注意力聚焦于詞語所指向的意義。

語言的含義主要依賴于語言本身產生的認知框架，語言表達式卻是激活這一認知框架的觸發點（汪立榮 2005），而框架將人們自身體驗的認知經驗和闡述語義能力連接起來，共同作用。同樣，人類頭腦中儲存的知識結構所組成的框架能夠喚起情感共鳴；譯者由于不同的生活體驗和文化背景，對不同文化的理解和感受不同，看待事物的視角不同，自然對詞語的理解和定義也不相同，因而所刺激的框架也不同。中國古詩詞自然文化意象承載著獨特的文化特色和文化內涵，其英譯尤其需要譯者首先理解原意象框架，選擇合適、恰當和準確的語言表達形式，才能夠確保原詩詞意象的含義和神韻能夠得到準確的傳達。即使因為自然環境，文化傳統、社會歷史、思維模式和社會習俗等各種因素造成的差異，譯者有時很難在目標語中找到與原語所激活的框架完全一樣的語言表達，筆者相信仍然可以借助框架語義學理論的相關理論知識來理中國古詩詞意象，將其意象翻譯處理得當。

三、古詩詞意象的研究

王平（2013）在《文學翻譯意象論》中闡述了意象翻譯的觀點，認為意象翻譯中必須重視意象的文體風格，并再現意象的原型意義。即意象翻譯不可失去意象在原文本中的意義和神韻。而框架實際上是由相關的語義范疇組成，這些范疇所占據的位置稱為空位和槽位，意象翻譯就是在填充框架的空位，將意象在詩詞中所表達的意境和主題準確、生動傳神地表達出來，滿足讀者的期待。近年來學界以框架語義學中的框架理論來研究古詩詞翻譯的文章較少，但也有學者為此做了一些努力和研究。古詩詞意象的研究可主要劃分為三種類型：第一，主要基于框架語義學，探討古典詩詞中文化意象的英譯（如賈紅霞 2014）；第二，以具體的詩歌文本來探討框架理論對中國古典著作中文化意象翻譯的價值，指出框架語義學作為一種意義理論，更為全面地涉及語境、原型、感知和個體經驗等元素，能夠全方位地理解語義構建，將對英譯研究產生巨大的應用價值（如商莉君 2013）；第三，主要是從古詩詞文化意象中選取一種具體意象研究其意象翻譯，如古詩詞中水文化意象的翻譯（如李晶晶，顧正陽 2011）、植物意象研究（如劉曉梅，李林波 2016）。

前人以框架語義學的視角研究古典詩歌意象翻譯的研究比較少，并且大多從文化意象這個大方向來研究詩歌意象，由于意象類別的差異，其詩歌意象英譯的策略也有所區別，根據具體意象類別進行的研究還有待深入。本文將結合第一、二種范式對古詩詞中文化意象的自然文化意象的英譯進行框架語義學視角下的解讀和認知，選取自然文化意象中的三種即氣象、植物和動物意象的不同譯者的譯本進行對比研究，從中探討翻譯自然意象需要激活的認知語義框架，并試圖探討其對詩歌自然意象翻譯策略的啟示作用和意義。

四、框架語義學視角下古典詩詞中自然意象的英譯實例分析

本研究將選取中國古典詩詞中三種自然意象的實際案例來分析和解讀框架理論對古詩詞中自然意象英譯的應用和闡釋能力?，F將選取自然意象中夕陽、花、和蛟三個自然文化意象進行英譯解讀和英譯策略探究。

1. 氣象文化意象：“夕陽”

“夕陽”意象選自李商隱《登樂游原》中“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句。以下為其中三種英譯：

譯文（1）許淵沖譯

The setting sun appears sublime，

But oh！ ‘tis nearing its dying time.

譯文（2）Herbert A. Giles譯

The glorious day

Fades fast away

And naught but twilight glooms remain！

譯文（3）Witter Bynner譯

To see the sun， for all his glory，

Buried by the coming night.

“夕陽”也稱斜陽、落日，在中國古詩詞中是常見的自然文化意象，多給人以凄涼、沮喪和失落之感，常常是游子、思婦或是壯士用以抒發思鄉、懷古之幽情。如在《三國演義》中“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夕陽”一詞就是表達夕陽和時間變換、流逝的關系，詩人用以抒發思古之幽情。而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兩句詩句中，抒發的也是詩人的懷古幽情，并且表達了詩人所處國運將盡的晚唐，自己空有滿腔抱負卻無疑施展之情。這一意象從此詩中的語境和主題視角來看，常常引導出[空有抱負]、[懷才不遇]、[惋惜]、[失落]、[消逝]等語義框架元素，比喻詩歌人懷才不遇，也比喻曾經繁華現在卻國運將退的晚唐。

譯文（1）導引出意象元素 [SETTING SUN]、[SUBLIME AND FLOURISHING]、[FEELING SAD FOR VANISHING]、 [DAYING]。

譯文（2）導引出、[GLORIOUS DAY]、[FADING]、TWILIGHT GROOMS REMAING]。

譯文（3）導引出[SUN]、[BURIED]、[FADING AWAY]。

從譯文上看，譯文（2）、（3）均未直接將“夕陽”自然文化意象翻譯出來。而譯文（1）不僅將原文意象直譯出來，還描寫了“夕陽”莊嚴而美好的景象，象征自己雖已遲暮之年卻滿腹才華；同時“夕陽”的消逝象征晚唐國運消退，許淵沖對的英譯適應了其意象在原詩歌文本中的語境和主題意義，能夠形象而豐富地表達出詩人想借助“夕陽”意象所抒發的壯士遲暮之感，也強烈地宣泄了對國事盛衰之悲。因而譯文（1）的意象英譯符合詩人詩句中意象的描寫，所引導出來的框架元素也符合此詩歌抒發的情感主旨。

2. 植物文化意象：“花”

“花”自然意象選自孟浩然《春曉》的詩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以下為其中兩種英譯：

譯文（1）許淵沖譯：

After one night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

譯文（2）Robert Payne譯

I remember， there was a storm at night，

Pray， how many blossoms have fallen down？

譯文（3）Wu Juntao譯

Last night I heard the rain dripping and the winds weeping

How many petals are now on the ground sleeping？

在《春曉》中，詩人描寫了春眠的香甜以及對朝氣蓬勃，蟲鳴鳥叫的春天的喜愛，轉而夜來聽聞風雨聲，春花也散落一地，詩人寄情于景，全詩表達了由喜春到惜春的情感?！盎ā笔窃娭械囊庀笾?，其含義為：春天的到來，花開繁榮、生機勃勃的景象。譯文（1）和譯文（2）將“花”這一植物文化意象英譯為flower/blossom，喻意[開花]、[繁榮]、[旺盛]等語義框架，從全詩所表達的主題來看，符合原文意象所構建的[春]框架，即襯托了春天一片繁榮的景象，flower/blossom填補了讀者心中理解詩歌中描寫的是春天花開、風雨將花朵打落的景象的“空位”，而非秋冬花瓣掉落之時節。而譯文（3）中將“花”英譯為petals，將原框架降級為[花瓣]、[花落]等語義框架有凋零之感，則失去了原詩意象的意蘊，這時候語義框架的轉移使讀者難以感受到如詩人一般的對春的喜愛。

3. 動物文化意象：“蛟”

“蛟”動物文化意象選自屈原《湘夫人》的詩句“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以下為其中三種英譯：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

譯文（1）David Hawkes譯

What are the deer doing in the courtyard？

Or the water-dagons outside the waters？

譯文（2）Arthur Waley譯

Would an elk browse in the courtyard？

What would a dragon be doing on the bank of the stream？

譯文（3）Zong-qi Cai譯

Why are the deer eating in the courtyard？

What are the water dragons doing by the riverside？

詩句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意思為，麋鹿為何會在庭院中覓食，蛟龍又為何會在水邊游蕩？眾所周知，蛟和龍在中國歷史文化傳統中都屬于神話動物，“龍”是鱗蟲之長，有鱗有角，通常用以象征至高無上威力?！膀浴笔且环N無角的龍，生活在水中，能興風降雨、發洪水。而詩句中的“蛟”動物文化意象與“龍”文化意象的含義并不等同，在古詩句中的翻譯也不可劃等號。

《湘夫人》一詩主要描寫的是兩個相戀的人即使相許生死契闊，卻無緣會合的主旨。在這首詩歌中，湘水縱貫南北，哺育楚國人民，深受人們敬愛，于是詩人借助神的愛戀來寄托人間既美好又真摯的愛戀。同時詩人也借助“蛟”這一神話動物意象暗指自己的才華無以施展，沒有得到楚王的重視和賞識。所以作者極盡抒寫自己滿腹才華卻不被賞識的憂愁、憤慨之情，并難以排解。譯文（1）和譯文（3）將詩句中的“蛟”神話動物意象譯為water-dragon/water dragon拼接了一個新的框架，包含了“蛟”原本具備的框架元素：屬龍，無角，發洪水以及生活在水中（商莉君 2013），是符合原文意境和主題的，將文中需要升華的主題形象的表達出來：水中蛟龍滯留岸邊的錯位現象，喻指自己滿腹才華無施展之處。而譯文（2）中將“蛟”直接譯為dragon，是直接將“蛟”的語義框架上移至上層框架，即“龍”的語義框架，脫離了“蛟”與水的緊密聯系，而詩中所描述的意象和主題皆與水密切相關，若直接譯為dragon，則讀者難以理解詩中“蛟”意象框架的涵義和語境，也更難理解作者的深層意圖，即借助“蛟”的錯位表達自己滿腹才華，卻無以施展的悲憤憂愁之情，這就是框架組織起來的背景知識?！膀浴痹娨庀笞g為water-dragon/water dragon可引導出[THE DRAGON LIVING IN WATER]、[INVOKING STORM AND FLOOD]等語義框架，從詩歌語境的視角來看，讀者可以了解它所適應的框架，生動形象地傳遞了原詩歌語篇的意象，將“水”與“蛟”拼接一個新的框架，還原了原意象的文化特征，易于讀者理解原文的意境和中華文化特點。

五、結論

意象翻譯的最終目的是回歸于原語的含義，能夠使意象準確、形象地傳達其在原文本中的含義和神韻。運用框架理論要求找到合適的認知框架的語言表達形式來確切、恰當傳達出原意象在詩歌文本中的意蘊。同時，框架理論為不同文化背景下對古詩詞意象翻譯的差異提供合理的闡釋，譯者在英譯中國古詩詞時需注意兩點。第一，填充原意象框架的語境空位。充分理解原意象所蘊含的語境和語義，自然文化意象不同于傳統文化意象，因為它更需要注意在詩歌文本語境中所表達的意義和主題，而傳統文化意象更注重在文本中所象征的傳統文化的解讀和傳遞。因而不同類型的詩歌意象框架有不同的處理方法，在自然文化意象的英譯中，譯語的語言表達所激活的認知框架盡量與原語所構建的語義框架一致，填補原意象框架的語境空位。第二，注意框架層級的選擇。部分中英兩種語言表達式在語義上相似，但是他們各自對應的語義框架層級可能不是完全對等的，應當適當創造新的框架，使譯語的語言表達符合意象在古詩詞中的語義和語境。如上文第三個例子中，西方對于“龍”的各個種類統稱為dragon這個上義層級框架，而“蛟”在中文卻屬于“龍”的下義框架，這時，在譯語中需要創造符合“蛟”意象在原語中的語義的新框架。

注：文中英文詩句譯文均摘自《漢詩英譯名篇選讀》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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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凌小紅（1992—），女，漢族，廣西玉林人，文學碩士在讀，單位：廣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外國語言文學專業碩士2015級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