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賽亞·伯林作為二戰后自由主義最為知名的代表人物,在政治上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伯林的價值多元論和自由的消極與積極的二元化分都在很大程度上成為現代自由主義討論的起點。其自由主義思想影響深遠,在伯林的自由主義核心思想是要處理的其實就是自由與多元論的關系問題,深深影響著當今世界。在這樣的社會變革時期,我們需要重新認識和研究其自由主義思想。
【關鍵詞】:伯林;兩種自由;多元價值
一、伯林自由主義思想的內涵
(一)價值的一元與多元
伯林自由主義思想自始至終貫穿著強大的內在張力,即價值多元論和價值一元論之間的矛盾。按照伯林的說法,人們對于外在的世界追尋的時候,不斷發現統御萬物的真理,由外及里地想把這種真理貫穿到人的內在世界里;另一方面人們有追尋唯一真理的內在驅動力,即使這些真理表述方式是不同的,人們也希望它們是相容的。伯林稱這種對于烏托邦的渴望,決定論終極真理的追求是人類理性的僭妄。
伯林關于價值多元論的觀點中,有這樣的討論,如果價值一元論的此岸最終通向了歷史決定論、烏托邦,導致了20世紀的暴行和殺戮;那么價值多元論的彼岸是否也通向了價值相對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道德虛無主義。無論向哪一方向走,前面都是深淵,究竟前方的道路在哪里。 如果換一個角度看,是否可以統一價值多元論和價值一元論呢?朝這個方向簡單做一個嘗試:先假設人類的理性是先驗的,即人總是存在一個先驗的模式或理念。由這個假設出發,看看可以推導出什么東西?首先人類由先驗的模式去感知外在的事物,形成了認知。當這個模式和外在經驗吻合的時候,進一步強化了這個模式;反之,如果這個模式和外在經驗抵觸,那么習俗、宗教、路徑依賴會和這個不吻合的模式相互抗衡,最終消解這個模式。
如何把模式和價值論聯系在一起,這個方法就是“自然選擇理論”。自然選擇理論是這樣表述的:模式傳承是通過遺傳和變異而形成的。價值一元論蘊含在模式的遺傳中,價值多元論蘊含在模式的變異中。從大歷史觀去探求價值論的變化趨勢,我們可以看到5000年人類文明史中,價值論的總體方向是螺旋上升的,人類對于正當和不義,善和惡大多有一個清晰的論斷,所以人類才逐漸擺脫了茹毛飲血,哀鴻四野的相互殺戮狀態,這是在歷史長河縱軸上的價值一元論的狀態。但是這種價值一元論不是脫離了經驗世界而獨立存在的,因為價值一元論來源于先驗的模式,但最終還是要通過經驗世界的驗證,才能存活下去。所以任何號稱持有最終真理的個體都是虛妄的,他們可能掌握了一時的真理,但決不是一世的真理,更不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任何個體都不能指明“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最終方向;同時當我們剖開如何一個歷史的橫截面,可以看到大量的變異現象,這些變異的多元價值表現出一種生機勃勃,蓬勃發展的生機和活力,正是這些生機和活力代表了一種真實的自由:即有多少門向自己打開的自由。他們代表了酒神狂歡的氣息,打破了任何現有價值形態的僵化和死板。消解的并不是虛無的,同樣也是真實的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講,“他人就是地獄”是對于價值多元論最好的注解。遺傳代表了價值論螺旋上升的趨勢。變異和“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機制指明了價值論的發展方向。在一個很長的時段中,好像每一個個體都順著太陽攀援,太陽是眩目的,太陽散播出無數的光線提供了無數的攀援方式,人們的方向是明晰的,在這個龐大的光源籠罩下,人們朝著唯一的目的前行;但在一個瞬間的時點上,人們又好像星辰,每個人都散發著晶瑩的星光,每個人都是光源,他們的存在形成了廣袤的宇宙。沒有觀測前,光呈現出波粒二象性的波的疊加性特征,一旦觀測,光就塌縮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粒子,呈現出唯一性的特征。如果我們把觀測的粒子唯一性當作光的唯一屬性,并且制定一項應用于光的唯一準則,那就是我們的虛妄了。光就是多樣性和唯一性的外美結合。
歷史進程中有兩個維度:縱軸是價值一元論,橫軸是價值多元論,這連個維度互不偏廢,相輔相成。橫軸代表了價值的廣度和外延,縱軸代表了價值的深度和內涵。當我們獲知了以往歷史中價值的惟一內涵,并不能劃一條反向延長線來獲得未來價值的唯一內涵,因為這個內涵不是由歷史唯一決定的,還同時有另外一個維度對它施加影響?,F時價值的多樣性和歷史價值的唯一性合并起來,通過“自然選擇”的機制,才最終形成了未來的價值取向。除了保持螺旋向上的趨勢外,未來的價值取向是不可預估的。
(二)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
伯林的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劃分,勾勒下伯林在《兩種自由的概念》一文中自由主義與多元的關系。伯林認為人們在目的一致的地方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問題是手段之間(即技術的爭論,而不是政治的爭論)爭論的觀念進行批評,伯林認為我們的目的是有分歧的。人類中的沖突和運動,是由于他們的生活觀念或態度而不是人們的沖突而產生觀念。要理解這些運動或沖突,首先就是理解包含在它們中的生活觀念或態度;只有這些觀念或態度才使這些運動成為人類歷史而非純粹的自然事件的一部分。伯林認為這些爭端中最大的一個,是兩種觀念體系間的公開戰斗,兩種體系觀念對長久以來一直存在的政治核心問題,即服從與強制的問題,做出各不相同而又相互沖突的回答。而這兩種觀念體現到“自由”這一變化多端的詞匯的含義中,就形成了兩種不同的自由的概念:“消極自由”,它回答了這個問題:“主體被允許或必須被允許不受別人干涉地做他有能力做到事、成為他愿意成為的人都那個領域是什么?”第二種含義將稱之為“積極自由”,它回答了這個問題:“什么東西或人,是決定某人做這個、成為這樣而不是做那個、成為那樣的那種控制或干涉的根源?”這兩個問題是明顯不同的,盡管對它們的回答有可能是重疊的。
在消極自由的意義上,政治自由簡單的說,就是一個人能夠不被別人阻礙地行動的領域。或存在一個不受強制的領域。所謂強制,伯林認為強制并不是一個涵蓋所有形式的“不能”的詞強制意味著我可以以別的方式行事的領域,存在著別人的故意干涉。只有當你被人為地阻止達到某個目的的時候,你才能說缺乏政治權利和自由。在這里,伯林認為不能將自由定義為一種能力,不能說因為貧困而買不起面包或不能支付全球旅行的費用是不自由地,但是如果是因為某人做了某些安排,而根據這個安排,沒有足夠的錢做這些事的時候,才能說自我是一種奴役或強迫的犧牲品。對于哪些不能使用自由的人,自由又是什么呢?沒有運用自由的適當條件,自由的價值何在。關鍵的問題是:用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虛無主義者之口的諷刺性話來說,存在著靴子高于普希金的哪些狀況,個人自由并非每個人的第一需要。而這個我問題,如果我們換一種理解方式,也就可以變成:在多種不可公度的價值之間,當自由是不可欲的或不是第一選擇的時候,自由有什么樣的價值,消極自由是否還是一個值得存在的選擇?但伯林顯然認為這是一個“概念的混淆”產生的問題。不管是對人持一種樂觀見解并相信人的利益有和諧共處的可能性的哲學家,還是對人持悲觀見解哪怕是保守或反動的哲學家,兩派都同意:人類生存的某些方面必須獨立于社會控制之外。不管這個保留地多小,只要入侵它,都將是專制。我們必須保有最低限度的個人自由的領域,我們不可能絕對的自由,因此必須放棄一些自由以保有另外一些,但這個最小的限度應是什么,伯林認為,不管以什么樣的原則來劃分不受干涉的領地,無論它是自然法、自然權利或功利原則,還是絕對命令的要求、社會契約之規定或人們借以澄清和護衛他們的信念的任何其他概念,自由在這一意義就是“免于……”的自由,就是在雖變動不居但永遠清晰可辨的那個疆域內不受干涉。穆勒的《論自由》清晰的論證了為什么要保持這個最低的限度的自由,保證個人在這個限度內不受政府和社會的壓制。穆勒的給出的理由是只有保持這樣一個領域,個體被允許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那么文明才能在不斷試錯中進步,真理才能顯露,才能保持人們的創造力和心靈活力,才不至于成為“平庸的單一的大眾”。但伯林認為穆勒的這個論證是需要注意的,穆勒的論證是不充分的。伯林提出三個方面我們應該注意,首先,強制并不一定就是發現真理的敵人;其次,作為政治理想的個人自由是一個現代的概念;最后,自由并不與民主或自治邏輯地相關聯。民主政治中“誰統治我”和“政府干涉我到什么程度”這兩個問題的回答在邏輯上是有區別的。當我們回答“誰統治我”或“誰告訴窩我是什么、能夠做什么”的時候,自由的積極方面顯現了。
關于自由的積極含義,它源于個體成為他自己的主人的愿望,也即我希望我的生活方式取決于我自己而不是哪種外在的強制力量,我希望我是一個主體而不是一個客體。伯林指出雖然成為自己的主人的自由與不受別人阻止做出選擇的自由雖然看似只是一個事物的積極和消極兩面,但是歷史的看,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的觀念并不是按照邏輯上可以論證的方面發展,而是朝不同的方向發展,直至最終造成相互間的直接沖突。
自我是自己的主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隸,但會不會是某種自我認識不到或者不認為他是主人而確實在奴役自我的東西的奴隸呢。于是,這種支配性的自我就容易轉化成為某種“高級版本的自我”,即分裂成為“真實的理性的自我”和“現實的沒有認識到奴役的自我”,而這個“真實的理性的自我”很容易被理解成為某個超越個體的東西,理性、國家、教會等等,用柏拉圖的說法是理念,用康德的說法是道德法則,用黑格爾的說法是絕對理性。這樣,就“積極的”自由的自我而言,“真實的理性的自我”這種實體可能被膨脹成某種超人的實體——國家、階級、民族或者歷史本身的長征,被視為比經驗的自我更“真實”的屬性主體。而這就很容易導致被用來為一些人對另外一些人的強制——這種強制以將他們帶到“更高”層次的自由為名義——做辯護。這種導致對別人進行強制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而不是自我的利益變為有理由的。而這就讓我們出于這樣的立場:無視個人或社會的實際愿望,以他們的“真實”自我知名并代表這種自我來威逼、壓迫與拷打他們,并確信不管人的實際目標是什么,它們都必須與他的自由,他的“真正的”、雖然常常是潛在的與未表達的自我的自由選擇相統一。這種積極的自由的概念,在歷史上和實踐中,很容易將人分裂為二,即超越的、主導性的控制者與需要加以約束并使其就范的欲望和激情的集合。
二、伯林自由主義思想評析與現實意義
正義和善的區分,是當代自由主義的核心問題,也是整個現代政治的結構性前提。在自由主義看來,國家是正義和自由的維護者,而不是某種善觀念的倡導者。在人人具有受到限制的消極自由權利的前提下(這也正是正義的內涵:即不干涉他人自由的自由),韋伯意義上的諸神之爭和伯林講的多元主義,就能夠處于良性的狀態。
不過,這種“國內多元”的理想狀態當然更適合于諸如美國那樣的國家。美國建國之初的大問題,就是信仰自由,因為它是多個新教教派聯手締造的;此后,還要解決猶太人、天主教、有色人種、第三世界移民等多種文化團體之間的“諸神之爭”問題。相比之下,歷史上從來是文化大一統的中國,即便在越發多元的當代,其實也并不存在國內的多元文化、多元傳統問題。在這個意義上,中國不應該嚴格按照消極自由的觀念,以及正義和善相區分的自由主義立場,來安排具體的法律、制度、道德、倫理。相反,中國倒是非常需要具有國際意義上的多元意識,必須為自己找到現代文化世界中的一席之地。
然而,這種傾向于積極自由的觀點,是否必然會導致伯林講的,從自由到專制的異化,伯林的恐懼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是個太復雜的問題,但是,也許文化上的聚心論和政治上的民主化并非不能結合。政治上,以體制改革來實現對消極自由的充分尊重;文化上,進行現代語境中真正強有力的傳統重建。這二者并非不可能并行不悖。大多數中國人也許并不真正需要在不同文化、不同善觀念之間做選擇的“文化消極自由”,盡管任何一個現代世界的公民,都必須具有不受不合理干涉的“政治消極自由”。文化保守和政治自由能夠成為同一個立場。伯林的思想仍然值得深思。伯林的自由主義思想,就其政治意義上,必然是某種底線,是成就好的生活的必要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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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田學鵬,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15級中外政治制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