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元一代,華戎之邦均為蒙元統治。這一“馬上得天下”的少數游牧民族,在歷經大一統初期實施的“廢科舉”“民分四等”等舉措之后,漸察這些政策的貫徹并不利于自身政權的進一步鞏固與發展。其時,吏治乏于整頓,整個社會漏弊橫生。趨于此,為了緩和社會階級及民族矛盾,自建朝以來久棄不用的科舉取士制被重新得到重視與接納,而兼管書畫藝術的輔政機構——奎章閣的產生,其實質也是蒙元漢化政策影響下的必然產物,對當時及后世的書畫藝術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本文試圖對奎章閣的產生及衍變進行考證與綜合性論述,并就觸及到的一些問題進行探討,以期對蒙元時期的這一官方書畫藝術機構有更深了解。
【關鍵詞】:奎章閣;官方藝術機構;漢化政策;藝術鑒賞
追溯奎章閣的產生淵源,將涉及到元代社會的諸多方面。其中關乎根本的一點,即蒙元漢化的進程。在整個元代社會背景下,蒙元漢化的歷史進程帶來了相關統治制度及政策的改變。從客觀史實來看,科舉取士制自隋產生以來就被寒門庶族奉為圭臬,但它在元代卻經歷了戊戌選試、延祐開科、至元廢科、至正復科的曲折歷程。這種現象的產生相較前代而言極其特殊、復雜,但又并非偶然:蒙元征服了中原地區,但在文化制度方面,因其自身受文明程度的局限,遂又出現被漢族文化征服的狀況。蒙元漢化過程的持續極其漫長,這由蒙漢文化間的直接抵牾所致。而奎章閣這一當時的官方書畫藝術機構的產生及發展過程,便恰恰處于這種蒙漢文化相對對立、蒙元漢化趨勢又不可逆轉的情形籠罩下。
天歷二年(1329)二月,奎章閣初創于元大都興圣殿,級別為正三品。后又下設隸屬機構藝文監及群玉內司等。關于奎章閣的成立,于當時而言,堪稱官方文藝界的重大盛宴。成立伊始,奎章閣設大學士、侍書學士、承制學士、供奉學士各二員,由要臣如翰林學士承旨忽都魯都兒迷失、集賢學士趙世延、翰林直學士虞集、侍御史撒迪等兼職。其時,柯九思僅以典瑞院都事(秩從七品)一職事于朝廷。敘及此,奎章閣在其成立的背后,似乎就有著眾多足以值得探討的問題:時任翰林直學士的虞集及典瑞院都事的柯九思是此一機構的主要規劃者,而在他們背后起著巨大支撐作用的當屬元文宗及魯國大長公主。事實是,虞集以其博學及深厚的侍奉經歷,這足以使他具有參與奎章閣籌建的資歷。然而柯九思官職僅一典瑞院都事,身份著實卑微,豈能擔此大任?大長公主以其自身于書畫的樂好,為奎章閣的成立營造了相適應的環境氛圍。而文宗身為蒙元皇室,其立場足以使其自己排漢重蒙,但他又為何如此重視及支持奎章閣的設置與發展?奎章閣機構在其產生、衍變的過程中又潛伏著哪些實際的矛盾?如此云云,值得思考與探究。
據宗典《柯九思年譜》記載,泰定二年(1325),柯九思以善畫竹而受知于懷王。此一史料極具研究價值:大德八年(1304),文宗出生。至大四年(1311),武宗駕崩,文宗迎來了他的人生轉折點。當柯九思受知且時常出入于文宗潛邸,時值文宗以懷王身份居于南京。那么從文宗、柯九思此一特殊關系背景可知,文宗雖貴為蒙古皇族,但常年深居漢地,較前任幾位皇帝而言,于漢文化耳濡目染,知之甚多;柯九思以其善畫受知于懷王,與文宗亦師亦友,那么對文宗更進一步的影響則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之后文宗被擁為皇帝,繼位大統后,柯九思對奎章閣這樣一個考帝王之治、研究古今得失且兼管書畫藝術的輔政機構的影響是極其明顯的。
由此,奎章閣經柯九思策劃、虞集奏疏、文宗批允,其成立的條件似乎畢備。隨后,天歷二年(1329)三、四月間,虞集先后奉命作奎章閣銘、奎章閣記,以此正名。在此基礎上,奎章閣機構成立且圍繞其職正常運轉。但是成立伊始,奎章閣又潛伏著各種矛盾。這些矛盾是隱性的,且又具有不可調和性。到了至順元年(1330),即奎章閣步入它的鼎盛期時,以柯九思榮遷奎章閣博士(正五品)為導火索,一片繁榮景況背后所隱藏的諸多問題最終相繼爆發:
(至順元年)正月廿六,虞集以「受創」不能入閣賀柯九思之榮上,致柯札乞代請假。
(至順元年)二月奎章閣學士忽都魯都兒迷失,撒迪、虞集請辭。
(至順元年)六月燕金鐵木兒嫉趙世延身兼三職(平章政事、翰林學士承旨、奎章閣大學士)。
(至順二年)八月御史臺臣劾奎章閣鑒書博士柯九思「性非純良,行極矯譎,挾其末枝,趨附權門,請罷黜之。」
(至順三年)五月文宗將有上都避暑之行,柯九思乞補外。文宗慰撫之,謂已敕中書除外,中書竟格詔不行。
(至順三年)八月文宗崩于上都,九思聞之,嗚咽流涕,乃與陸友南歸。
以上事件信息非常明確:柯九思榮遷,這對有師友之交的虞集而言,入閣恭賀應在情理之中,但史料卻記載虞集以“受創”而不至。隨后不到一月時間,又出現虞集與大學士忽都魯都兒迷失、侍書學士撒迪一同請辭事件。先不論虞集等“集體請辭“是否真有退隱之心,單從虞集以七朝老臣之資,尚知利害,上奏隱退來看,這足以表明此時閣內利害關系已經凸顯。而再從大學士趙世延受嫉、柯九思遭劾等史料進行分析,奎章閣已成為權利角逐及宮廷矛盾的焦點。在此情形下,只有這一機構的實際贊助人及庇佑者——文宗的極力調和,奎章閣才得以勉強維持它外表看似穩定的局面。所以,以至順三年(1332)文宗駕崩為轉折點,奎章閣實質上因失去了最強有力的后盾而漸漸走向衰落。
至順三年(1332)始,奎章閣繁鬧的書畫雅集活動從此陷入了沉寂。閣中最重要的書畫人物虞集于這一年謝病辭歸臨川老家,柯九思也流寓吳中。至順三年以后,奎章閣機構雖看似并未發生大的改變,且維持了數年之久。至元六年(1340),朝中大臣議罷奎章閣及附屬機構藝文監,當時擔任奎章閣侍書學士及順帝經筵官的康里巎巎對此力保,奎章閣由此改為宣文閣,藝文監改為崇文監,機構“存設如初”,職能勉強和以前一致。再到至正九年(1349),因“皇太子春秋日長,宜親師就傳以知學”,遂立端本堂,其職能已替代宣文閣,但此時的端本堂的編制、官位品級及影響力已遠不及宣文閣,更無法與奎章閣相提并論。
從柯九思殊遇文宗、奎章閣成立及發展、虞集等集體請辭、柯九思榮遷及遭劾、文宗的駕崩和后來康里巎巎力舉奎章閣等,這些成為我們探究奎章閣機構產生、衍變過程中一條最有力的線索。自古以來,政教設施大都因人而設,亦因人而廢。奎章閣能得以產生,很大程度上賴于柯九思、虞集的策劃與組建,更離不開文宗皇室的支持與庇佑,這一點極其關鍵,它足以證明藝術與政治的密切關系。奎章閣后期,其機構職能雖因蒙漢文化的抵牾而日漸式微,但是漢族傳統文藝卻在奎章閣的推動下,在蒙元上層建筑中扎穩了它的思想根基。奎章閣機構的興廢歷程,為后人探求元代官方書畫活動情況提供了大量實質性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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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龍 軍(1987~),湖南工藝美術職業學院教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非遺理論;
劉光平(1978~),湖南工藝美術職業學院教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職業教育、非遺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