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揮玉斧”這個典故發生在北宋,卻不見于北宋時人著作,《宋史·宇文常傳》首開此典故端倪,《方輿勝覽》則形成雛形,后進入《明史》成為信史。
【關鍵詞】:宋揮玉斧;典故;形成過程
今昆明大觀樓有一長聯,為清代孫髯翁于乾隆年間所寫,字數達180字,號稱天下第一長聯。下聯中有一句“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講的是漢唐宋元中央政府與古代云南的關系。其中“宋揮玉斧”這個典故在云南流傳頗廣,其在云南當地大致是這樣講的:北宋初年,王全斌平蜀后,欲借兵威,乘勢攻取云南,以圖呈進太祖,宋太祖趙匡胤認為唐代滅亡實基于南詔,于是乎以玉斧在圖上畫大渡河為邊境,說:“此外非吾所有也”,河流忽陷五六十丈,舟船不通,于是云南不通中國三百年。
這個廣為流傳的典故是如何形成的呢?筆者通過眾多官方史書、私修史書、地方志及野史等相關記載來梳理典故的形成過程,其形成有四個階段。
1.宋代之端倪初現階段
此典故不見于北宋時人的著作,目前追述最早的的也是北宋末事。《宋史·宇文常傳》載:“(宇文)常字權可。政和末,知黎州。有上書乞于大渡河外置城邑以便互市者,詔以訪常。常言:「自孟氏入朝,藝祖取蜀輿地圖觀之,畫大渡為境,歷百五十年無西南夷患。今若于河外建城立邑,虜情攜貳,邊隙寖開,非中
國之福也。」” [1](P11149)
政和末即應在1116年到1118年間,孟氏入朝是在乾德三年(965年),根據宇文常所述,也就是在150余年后,這個傳說的端倪開始出現,此時的情形是:宋太祖取地圖,而不是王全斌獻圖;以大渡為境,但沒有提及玉斧。
朱震(1072-1138年),北宋、南宋之際的著名大臣,曾任南宋高宗起居郎、翰林院大學士,和宇文常基本屬于同代人,《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105載:“紹興六年九月癸巳,翰林學士朱震言:按,大理國本唐南詔,大中、咸通間,入成都、犯邕管,召兵東方,天下騷動。藝祖皇帝鑒唐之禍,乃棄越巂郡,以大渡河為界。欲寇不能,欲臣不得,最得御戎之上策。” [2](P1713)朱震這里提到“宋太祖鑒唐之禍,乃棄越巂”,這是比宇文常多出來的敘述,除此,僅提到了以大渡河為界,沒有牽扯到地圖,只是描述結果,以大渡河為界。
南宋袁說友(1140-1204年)所著《成都文類》卷二十七崔淵《雄邊堂芝草記》中也只是簡單提到“畫大渡河棄夷不用” [3],沒有涉及更多信息。
此階段,提到了平蜀(孟氏入朝)、地圖,以大渡為界及以其為界原因等基本因素,可稱之為端倪出現。
2.宋代之雛形形成階段
南宋郭允蹈所著《蜀鑒》,成書于宋端平年間,其在卷十《西南夷本末下》中說:“惟我藝祖遠法三代,玉斧畫河,不貪其土” [4](P157),提到了玉斧,這個典故的關鍵因素第一次出現。但郭允蹈也只是提了下,沒有詳細說明。
同時期的祝穆則將其基本演化成了今天的典故,其在《方輿勝覽》寫到:“寰宇記--(大渡河)自吐蕃界,經雅州諸部落至黎州,東界流入通望界于黎州,為南邊要害之地。建隆三年,王全斌平蜀,以圖來上,議者欲因兵威,復越嶲,藝祖皇帝以玉斧畫此河,曰:外此吾不有也。于是為黎之極邊。曩時河道廣可通漕,身自玉斧畫此河后,河之中流忽陷下五六十丈,河流至此澎湃如瀑,從空而落,舂撞號怒波濤洶涌,舡筏不通名為噓口,殆天設險,以限夷狄。” [5](P495)
此階段,典故基本成型。王全斌第一次出現在典故里,并承擔了獻圖的角色;并將玉斧畫河后,大渡河的情形進行夸張的描述,。
3.明:進一步糅合,成為信史,
此時期對于祝穆的說法給予繼承,包括“建隆三年”這個錯誤的時間。
明代時人的著作,楊慎的《南詔野史》上卷 [6]、田汝成的《炎徼紀聞》卷四 [7](P49)、陸楫的《古今說海》卷十六 [8]、謝肇淛的《滇略》卷一 [9],四者記錄大體相同。
《南詔野史》:肅順,王全斌平蜀還京師,請取云南,負地圖進。太祖鑒唐之禍,以玉斧畫大渡河為界曰:此外非吾有也。由是段氏據得南詔,相安無世(應為事)。
《古今說海》:肅順以宋太祖建隆四年立,時王全斌既平蜀,欲因兵威取滇,以圖進于上。太祖鑒唐之禍基于南詔,以玉斧畫大渡河曰:此外非吾有也。由是云南三百年不通中國,段氏得以睨臨僰爨以長世。
《炎徼紀聞》:四傳至思聰,為宋太祖建隆三年。王全斌既平蜀,欲因兵威取云南,以圖進,太祖鑒唐之禍基于南詔,以玉斧畫大渡河曰:“此外非吾有也。”自是云南遂不通中國,而段氏得以睨臨僰爨以長世矣。
《滇略》:宋建隆三年。王全斌既平蜀,欲乘勝進取,以圖上獻,太祖鑒唐之禍,以玉斧畫大渡以西,曰:“此外非吾有也。”段氏得世其國。
對比四者可以發現,四者均繼承了祝穆版本的前半部分(河流忽陷五六丈水流洶涌不通舟船的夸張部分,則均沒有繼承),并有所發展,將典故進一步糅合,把祝穆的“王全斌平蜀,以圖來上,議者欲因兵威”發展成了“王全斌既平蜀,欲因兵威取云南”。使得王全斌在承擔獻圖的角色后,又增加了王全斌建議“欲因兵威取云南”的任務。
《明史》則完整繼承了祝穆的說法,包括河流忽陷的部分:“明初與安撫司同置者,有大渡河守御千戶所。唐時,河平廣可通漕,戍將一不守,則黎、雅、邛、嘉、成都皆動搖。宋建隆三年,王全斌平蜀,以圖來上。議者欲因兵威復越巂,藝祖以玉斧畫圖曰:‘外此,吾不有也。’自是之后,河中流忽陷下五六十丈,水至此,洶涌如空中落,船筏不通,名為噎口,殆天設險以限內外云。” [10](P8034、8035)沒有發展。明史對《方輿勝覽》記述的繼承,標著著“宋揮玉斧”成為信史。
4.清:繼承與穩定階段
《欽定續文獻通考》卷二百四十一 [11]和《滇考》卷上,繼承的是《古今說海》的說法,完全一致。
《資治通鑒后編》卷四 [12],則繼承了《滇略》的說法,兩者一致。
《欽定續文獻通考》卷二百四十一和《明史》記載一致。兩書的編者都是張廷玉等,所以記載一致,
《禹貢錐指》[13](P283)和《讀史方輿紀要》 [14](P3120)兩部權威的地理著作,在對大渡河注解時,均在書中完整援引了祝穆的記述,使得典故流傳更廣。稍有區別的是前者延續的依然是“建隆三年”,而后者援引時將時間改成了“乾德三年”。
“宋揮玉斧”在明時成為信史后,清代則完全繼承,官修的《欽定續文獻通考》將其收入使得信史地位延續。
參考文獻:
[1]元 脫 脫等撰﹒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宋 李心傳撰﹒建炎以來系年要錄[M]﹒中華書局,1956
[3]宋 袁說友撰﹒成都文類[M]﹒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合作出版
[4]宋 郭允蹈撰﹒蜀鑒[M]﹒商務印書館[M],1937,第二冊
[5] 宋 祝穆撰 祝洙增訂﹒宋本方輿勝覽 [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6]明 楊慎撰 清 胡蔚訂正﹒南詔野史上卷[M],清刊本
[7]田汝成撰﹒炎徼紀聞明[M]﹒商務印書館﹒1937 (此版本是商務印書館將《炎徼紀聞》和《綏廣記事》合印的,為表達方便只寫一個書名)
[8]明 陸楫撰﹒古今說海[M]﹒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
[9]明 謝肇淛撰﹒滇略[M]﹒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
[10]清 張廷玉等撰﹒明史[M]﹒中華書局,1974
[11]清 張廷玉等撰﹒欽定續文獻通考[M]﹒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
[12]清 徐乾學撰﹒資治通鑒后編[M]﹒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
[13]清 胡渭撰 鄒逸麟整理﹒禹貢錐指[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14]清 顧祖禹撰﹒讀史方輿紀要[M],中華書局,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