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標(biāo)卡尺女俠

草 木

1

你搖了搖手中的噴漆瓶，“嘶”的一聲，一股沉濁的顏料在雪白的墻上炸開。隨著你手勢的流暢移動，一段段弧形的線條呈現(xiàn)了出來。

白口罩遮住你半張臉。你飛快地從大挎包里掏出顏色的噴漆瓶，“嘶，嘶，嘶”地噴。你告訴自己動作要加快。巨大的鳥形浮現(xiàn)了，而那噴漆帶點木工房鋸木屑的甜甜味越來越濃，包裹你的全身。

再用黃色的噴漆瓶給它點睛，這只桀驁不馴的獵鷹便能在夜色中瞬間爆發(fā)。一想到天亮之后你就興奮：你的獵鷹將憑借各種顏料的張力，炸開空間，炸開視覺，像巨大的鬧鐘喚醒整個城市。

一道強(qiáng)光抵住你的背，接著，又一道強(qiáng)光按住你的頭。

“抓人的來啦！”你暗叫不妙，一彎腰，將幾個噴漆瓶塞進(jìn)大挎包。你推出一塊滑板，拉低長舌頭的棒球帽跳了上去。你穿著黑T恤的上身閃擺了幾下，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腳下?lián)u晃。

你的滑板在大街上飛馳。轟鳴的摩托車立刻向你飛馳而來。

冷汗濡濕了黑T恤，黏在你的胸前，繃得胸口又涼又緊。

摩托車的車燈像暴怒的恐龍巨爪，不斷地抓住你。你靈活地變向躲開追擊，滑板闖進(jìn)了小巷。鋪著麻石塊的小巷凹凸不平，你的滑板起起伏伏，沙沙的輪轆擦地聲在靜夜顯得特別刺耳。消失了一會兒的摩托車又出現(xiàn)了，像灌木叢中鉆出的神獸，吐著熱烘烘的紅色舌頭，追逼了過來。

滑板在麻石路上顛簸，突然翻轉(zhuǎn)，把你甩在地上。“我真沒用！”你嘟囔，雙眼怯生生地望著夜空，準(zhǔn)備挨揍的身體蜷縮著。

2

你最怕面對生人。有一次你聽著CD緊抱大疊畫稿急急忙忙去美術(shù)室。正陶醉在音樂中，突然撞在一個人身上，畫稿散了一地。你臉紅地抬起頭，看見一張不認(rèn)識的女生的臉。她抱歉地微笑：“同學(xué)，你沒事吧？”你的臉更紅了，趕緊移開目光，不敢說話。

她幫你將七零八落的畫稿一本本整理好，問：“同學(xué)，你是學(xué)生會的宣傳干事吧？”她的笑容就像秋天暖暖的陽光。你點點頭，飛快地走了。

后來在學(xué)生會的干部大會上，新當(dāng)選主席的她散會時經(jīng)過你身邊，你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同學(xué)，你還記得我嗎？”她正看著你呢。

“記得。”你想說，但像患了高原反應(yīng)癥，你呼吸困難，說不出半個字來。

有個女生對她搖搖頭說：“他有社交恐懼癥！”

一個晚上，你站著畫畫久了，腿開始發(fā)軟，還不小心摔倒，臉上留下一個明顯的疤痕。“難看死了！”你每天都要對著鏡子傷神老半天，越來越羞于見人，走路時總低著頭。

初三（4）班進(jìn)行演講比賽，老師鼓勵作文寫得好的同學(xué)上去演講。你的作文不錯，但你猶豫著要不要參賽。比賽前，林風(fēng)盯著你臉上的疤說：“白璧微瑕，未必就不是一種美。”你也覺得不應(yīng)該為了小小的疤痕而傷感，正鼓起勇氣上講臺試講，身旁的一個男生像預(yù)言家一樣不懷好意地對你說：“到正式比賽時你可千萬要來啊，不然林風(fēng)就要墊底了！”

你一聽，腳一軟，再不敢上講臺了。

“我就這么沒用嗎？”久而久之，你心里便充滿了屈辱感。

鄰班有個愛惡作劇的調(diào)皮女生，那天放學(xué)路過車棚，見一輛漂亮的山地車正擺在路口，不禁手癢，一彎腰偷偷把車的氣門芯拔了。她慌慌張張地轉(zhuǎn)身正要溜之大吉，與來取車的你打了個照面。

山地車的主人來了，發(fā)現(xiàn)車胎癟了，大罵：“天殺的，誰做的壞事！”車主向你望去，你的臉倏地通紅。只要你指正一下，那個搞惡作劇的女生就尷尬死了。你卻攤開雙手，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車主罵罵咧咧推車走了。你回到家里，不住罵自己：“你怎么這么沒勇氣啊！對別人做了錯事連指證一下都不敢！就那么沒出息嗎？”

連有些老師也看不起你。學(xué)校組織廣播操比賽時，班上的人數(shù)太多，要剔除幾個人。體育老師根據(jù)平時的做操情況，選出了幾個做得不好的人，還剩一個名額他選不出來，結(jié)果班主任就指定了你。你知道，并不是你做得不好，而是班主任擔(dān)心你拖了后腿。你好氣餒，心想班主任也許是對的，“面對著一千多名師生挑剔的目光，我動作能做得好嗎？”你懷疑。但你還是做最后的努力：“老師，我會做得比平時更好……”說話時，你下意識地摸摸臉上那個疤。同學(xué)們哄地大笑。他們對你的“忽然勇敢”嗤之以鼻。班主任心一軟，柔聲對你說：“這次比賽電視臺要來拍攝呢……”

3

你肌膚蒼白，臉頰瘦削，長長的睫毛下卻有一雙大眼睛。像一只膽怯的小狗，你被人拽著走在城市里的馬路上。走在你身前的是姜老師。

剛才，巡警將涂鴉的你揪到保安室，吼：“叫你父母來！”

父母此刻在外地做生意。你不吱聲。“叫你老師來！”

班主任給同學(xué)們留過電話，但你沒記住。“找姜老師吧。”你想。

東北人姜老師是物理老師。她性格豪爽，一見面就說出以后常說的口頭禪：“咱雖然不是傾國傾城，怎么著也是個女俠！”她常用俠士不畏困難的精神激勵大家努力學(xué)習(xí)。

這老師真逗！你缺少的就是她那份自信。她的電話號碼你記住了。電話一通，她果然拍馬趕來救你。

夜空下起了雨。你們躲進(jìn)騎樓底下。

夜雨帶來涼爽的風(fēng)，也帶來一陣花香，你聳了聳鼻子，原先害怕被姜老師責(zé)罵的心情也放松了。

姜老師看著街燈的光柱護(hù)送雨絲從天上灑落，她忽然微吟：

“五月的晚上，又暖和又幽靜，江風(fēng)帶著茉莉花的清香，吹得人懶懶地打瞌睡。天空又柔軟，又安寧，閃著光，好像一幅黑緞子一樣。周炳靜悄悄地走進(jìn)三家巷……”

“姜老師，這是……”從保安室出來，這是姜老師第一次開口說話。但不知她是什么用意。你松弛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這是《三家巷》描寫廣州夜色的名句，我太喜歡了！”姜老師見你一臉惘然，“這個城市除了有現(xiàn)代化的建筑，更有南國風(fēng)情的騎樓、井然有序的麻石街；它有2000多年的歷史，也有獨特的城市文化。多讀點《三家巷》這樣的書，好好了解這個美麗的城市，你會愛上它的。”此刻，一向豪爽的姜老師聲音像雨絲，濕潤、柔軟。

你全身像遭受電擊似猛地一顫：“姜老師，我破壞它的美，我做錯了！”

不久前，苦練過涂鴉藝術(shù)的你試圖在城市的墻上畫一只雄鷹，希望用涂鴉這種豪縱的情感宣泄藝術(shù)帶來震撼人心的效果：“我不是懦夫！我是男子漢！”你也短暫享受過午夜狂奔的經(jīng)歷，雄鷹一般的隨性、灑脫、自由、奔放的刺激，讓你充滿自豪。可在堅硬的巡警面前，你不得不承認(rèn)你的塑造男子漢計劃失敗了。

“不一定要靠破壞公物才有男子漢氣概的。”姜老師看穿你的心事，“我可不喜歡那些到長城刻字、在埃及幫法老塑像涂鴉的小男子漢喲！”

這會兒，雨水像火車站上的候客，才留下腳印，又匆匆離去。

姜老師跑出騎樓，張開雙手，招呼你：“看看我們城市的夜空多美！”

你走出騎樓的陰影，站在路燈下。你的身體披上了都市燈光的斑斕外衣。你身處的不夜城此刻像拔火罐似地把星光吸盡。天空高遠(yuǎn)，星光微茫。

4

第二天下午課后，你去辦公室找姜老師。

“小畫家，以后別亂涂亂畫，想找模特練習(xí)畫畫，就找我吧！”昨晚將你送到家門口，姜老師爽快地說。

“好啊！”你滿心歡喜，“我明天就找老師畫！”

姜老師身上葡萄綠的套裙在初夏的晴光里顯得溫煦和暖。她的容貌漂亮，飄逸在她身上的那種自信，好像是一種奇異的東西浸透了她的全身。她擺出一個側(cè)身倚著桌子的姿態(tài)讓你畫。她微笑地張開嘴唇，眼睛像珠寶似地閃著光，緋紅的臉頰上出現(xiàn)兩道耐克標(biāo)志形的紅暈。

你被姜老師的美吸引住，筆懸在紙上，久久沒能畫一筆。

“別發(fā)呆。”姜老師笑罵你。

你忙掩飾：“早上來學(xué)校前，我去將那面墻涂回白色了……”

姜老師臉上閃出新鮮的光彩，烏黑的眼珠流露出孩子一般的光芒，笑容里隱藏著一種自信的神情：“好！知錯能改是男子漢的行為。”

你喜歡姜老師笑容里的光彩，略略做了比例，開始勾畫她臉部的輪廓。

才畫幾筆，有人來叫姜老師去開會。學(xué)校發(fā)起“最受學(xué)生歡迎的教師”評選活動，全校近200名老師經(jīng)過初評，有75名老師進(jìn)入第二輪。看著姜老師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你想：這么好的老師，進(jìn)“十大”肯定沒問題啦。

你繼續(xù)在紙上畫，姜老師的身影你太熟悉了。

昨晚，你跟在姜老師身后，牛仔褲束住黑T恤的簡練打扮，勾勒出她腰肢的美麗和形象的干練。

姜老師回頭問：“父母不支持你學(xué)畫畫？”

你耷拉著腦袋，不吱聲。

“以前，我夢想做一個作家，父母卻認(rèn)為我學(xué)理科才容易找工作。現(xiàn)在，文學(xué)成了我的業(yè)余愛好。”姜老師略帶傷感的話喚起你的同感。

“那你不是大志未伸？”你沒想到意氣飛揚的姜老師曾經(jīng)放棄夢想，屈服現(xiàn)實。

“現(xiàn)在，我做老師教你，也很好啊。”姜老師表面精進(jìn)，你卻聽得出她心底的遺憾，“你還年輕，有夢多好！”

“你支持我畫畫？”你問。

“你愛好畫畫沒有錯啊。”姜老師笑說。

“有用嗎？”你懷疑。

“有的。男子漢就要追逐夢想。”姜老師的回答像夜風(fēng)，吹散你心頭的迷霧。

姜老師再回到辦公室時，你已經(jīng)畫好她的畫像。

“很好！”姜老師看了畫像一眼，說。

你看見姜老師不同以往的眼神，疲倦、散漫。

難道是評選活動受挫？你好想問她。她那眼神帶有不尋常的浮躁之色，分明是拒絕你的介入。“時間不早了，別忘了你還要報考美院附中，趕緊回家備考吧！”像是回過神來，姜老師目光又變得敏銳，但你仍能看見她的目光深處飄浮著茫然若失的沮喪。

5

周末。你在家里拼命畫油畫。

松節(jié)油和亞麻子油的混合味從你的畫作中飄散出來。

你先是畫出姜老師的側(cè)面形象。你覺得要有點睛之處，便用她的名字中的“亮”字做文章。你用金色的顏料，將“亮”上面的一點畫成了燈泡。“這是點亮我們尋夢的心燈！”你在“姜老師”身邊加了表揚她的話，最后不忘為她寫上一句“吆喝”：“請投我一票！”

20多歲的姜老師上課有點怪，上物理課也會講點別的知識，像講到“氫和氯，在光照下會有化學(xué)反應(yīng)”這一知識點時，她用了一句大家常說的話生動活潑地概括道：“給點陽光就燦爛。”大家全都笑倒，一下子就記住了這個化學(xué)知識點。她卻不笑，還幽同學(xué)們一默：“我給你們講的笑話都是要考試的。”你畫第二幅畫，就是表現(xiàn)她的幽默。

那天下午，你離開姜老師，也將她眼底的憂愁帶回了家。

通過QQ群問和姜老師接觸比較多的物理課代表，你終于明白她憂愁什么了。

“最受學(xué)生歡迎的教師”評選活動中，姜老師雖然進(jìn)入第二輪，但她沒信心能進(jìn)入前十名。到校才5年的年輕老師，教齡短，人氣怎么能跟老教師比？也難怪，離活動結(jié)束沒幾天了……

沒想到，在學(xué)生面前無所不知的“女俠”姜老師，竟有怯弱的一面。

想起那個午夜，巡警在保安室快把你訓(xùn)哭的時候，姜老師神奇地來救你的場面。“我有難時，老師救我；老師需要幫忙時，我怎么能袖手旁觀！”你早將物理課代表提醒你備考下周模擬考試的話拋在腦后。

蹲看著一地的畫像，你一點也不滿意：“吆喝”那幅太俗氣，別人也會這么幫老師助威的；“幽默”那幅也普通，哪個受歡迎的老師不都是博學(xué)多才，外加幽默、風(fēng)趣？

“畫什么才能表現(xiàn)出我心目中最優(yōu)秀的新型老師形象？”你猛地站起來，剛要伸個懶腰，忽然眼冒金星，整個人就倒在地上的畫堆里。你眼前一黑，腦海里迅捷地飛過一只鷹，是那只午夜時分，你涂在墻上的鷹……

6

模擬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一響，你飛快地離開教室，沖進(jìn)學(xué)生會的辦公室。一轉(zhuǎn)眼，你又出現(xiàn)了，手里多了一塊大而硬的白色美術(shù)紙，肩頭勾著那個大挎包，正是那天夜里你在街頭涂鴉時背的那個裝滿不同顏色噴漆瓶的大挎包。

一整天的模擬考試，你心不在焉。此刻，你像被點了睛的龍，神采飛揚。

你跑出學(xué)校門口，在一側(cè)的鐵柵欄掛上了那塊白色美術(shù)紙。

你手里握著一瓶黃色的噴漆“嘶，嘶，嘶”地在紙上噴著底色。那噴漆帶點木工房鋸木屑的甜甜味越來越濃，將一堆圍在校門附近等著接孩子放學(xué)的家長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啊！他要搞什么？”

“哦，是在搞街頭涂鴉藝術(shù)吧！”

家長們議論紛紛。你要的就是家長們的關(guān)注！要的就是現(xiàn)場涂鴉的震撼效果！

“最受學(xué)生歡迎的教師”評選活動進(jìn)入第二輪后，學(xué)校開通了網(wǎng)絡(luò)投票，歡迎學(xué)生以及他們的家長投票。家長的意向能影響自己的孩子，你特意趕在下午放學(xué)時在校門口表演涂鴉，用漫畫唱主角幫助姜老師拉選票，這比網(wǎng)頁或者校園里各種介紹她的圖文更能吸引眼球吧。

周末你嘗試過畫了很多畫，卻不滿意。“這不是我心目中的姜老師！”你對自己說。

你上網(wǎng)，看網(wǎng)絡(luò)投票的情況，一些家長對有些老師大加表揚的“點贊”刺激了你。而姜老師的得票排在靠后。班里的QQ群同學(xué)們也在討論，大家都覺得姜老師的網(wǎng)上得票是低了點。可除了叫認(rèn)識的人多投票，大家也沒招了。

姜老師居然出來了：“我進(jìn)入第二輪，已經(jīng)贏了。”她不改“女俠”風(fēng)范，“我還年輕，輸?shù)闷穑　?/p>

還沒公布結(jié)果，姜老師這么說，大家不知如何是好。

網(wǎng)上一片沉靜。你仿佛看見一向活潑的她變得安靜了，沉默地盯著電腦屏幕，表情落寞而孤單。

“年輕為什么要輸？！”從來不敢在班里QQ群發(fā)言的你飛快打出幾個字，你的男子漢雄心驟起，“我要助姜老師一臂之力！”

“憑你！你有什么妙招？”總瞧不起你的林風(fēng)現(xiàn)身，你仿佛看見他冷嘲熱諷的嘴臉。

你關(guān)了QQ。現(xiàn)在不是打嘴仗的時候。

“姜老師需要幫忙，我怎么能置之不理？”你胸中涌起一股豪氣。你將那些畫姜老師的畫堆在一邊，你覺得，再畫老師傳統(tǒng)的有學(xué)問、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不行，得出奇制勝。

你用噴漆瓶去畫姜老師的頭像：她扎著一束不羈甩動的馬尾，雙目夸張而有神地圓睜，緊抿的嘴唇在尖削的臉龐上顯出一種剛毅。

你持噴漆瓶的手在游走，一個Q版的姜老師躍然紙上。她的頭畫得很大，一件俠衣被染上鮮紅的顏色。神奇的是，她手中的“寶劍”，竟然是教學(xué)用具的“游標(biāo)卡尺”！腰間掛的“玉牌”也是教具的“秒表”……姜老師在課堂上既幽默又豪爽的兩大特征，被你畫在紙上。

姜老師口邊還寫有她的口頭禪：咱雖然不是傾國傾城，怎么著也是個女俠！

畫中一個學(xué)生表情佩服：姜老師為學(xué)生成長，敢吃三斤姜，敢擋三支槍。

畫中另一個學(xué)生表情驚嘆：傳神！我心目中的好老師姜亮穎！

紅色的“姜老師”在黃底色的襯托下，卡通化的形象神采奕奕地“跳”了出來，非常有視覺沖擊力。

“嘩！用漫畫為老師拉選票。”你用噴漆大展涂鴉藝術(shù)的填色、勾邊以及畫陰影、襯托、底色的絕技，贏得圍觀的家長和路人陣陣喝彩聲。他們用手機(jī)“咔嚓”“咔嚓”地拍個不停。

希望“游標(biāo)卡尺女俠”姜老師能引起家長們的關(guān)注，多一票是一票。你得意地四顧。忽然，一只大手抓住你的衣領(lǐng)，幾乎要將你拎了起來。你抬頭看，是校警。

7

第二天早讀時，班主任叫你去校長室。

你忐忑，心中像有千百只奔鹿跑過。班主任跟你說話時，臉上竟然沒有了平時對你的嫌棄模樣。明明你的模擬考試成績不好，明明校警指責(zé)你堵塞交通引發(fā)混亂，班主任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啊。昨晚回家，網(wǎng)上一片熱鬧，你標(biāo)新立異的“游標(biāo)卡尺女俠”霎時成了網(wǎng)紅：校內(nèi)網(wǎng)不用說了，還被人貼到“天涯”等大網(wǎng)的論壇。網(wǎng)絡(luò)投票中姜老師的得票也在上升……

校長室來了一群電視臺《城市追擊》節(jié)目組的人。他們嗅覺靈敏，從網(wǎng)上知道有學(xué)生用漫畫為老師拉選票，認(rèn)為是很有創(chuàng)意的德育舉措，特別是涂鴉時沒有破壞公物，又有轟動效應(yīng)……他們想還原事件的真相。

還以為惹了什么禍的你耳朵羞紅，說：“噴漆瓶被校警沒收，扔掉，事件不能還原了。校長，我回去上課啦！”

“哦！”校長呆了一下，忙對電視臺的人賠笑說，“那就由我來說說學(xué)生用漫畫為老師助選的德育新創(chuàng)意吧！”

回課室的路上，你無意間路過姜老師的辦公室。

姜老師不在。她的電腦開著，電腦“桌面”換成你的“游標(biāo)卡尺女俠”。

你心中一熱。你知道在別人的眼中，你絕對不同于以往了。

江欣茹

拈一些茶葉放入茶杯之中，手持沸水倒入其中。霎時間，眼前一片朦朧，只聽見你磁性的聲音。待到眼前霧氣散去，見你將手中茶水遞給我，茶葉在沸水中浮沉，與沸水交融，形成茶的渾厚色彩。我連忙雙手接過茶水，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濃郁的茶香。

遙想從前，我與你的初遇似乎也是如此。

那時的我，年少輕狂。似乎對一切都充斥著抗拒，對事物的不屑、囂張，以自我為中心……從前那個乖巧的“好學(xué)生”形象似乎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青春期的叛逆幾乎讓我成了一個“不良少女”。

那時的我，猶如一只渾身是刺的刺猬，碰也碰不得，說也說不得。

但即便是我的萬分抗拒，父母仍是決定將我送去你那里。現(xiàn)在想來，他們或許不僅僅是為了管束我，而是想讓你用行為去感染我，讓我學(xué)會收斂自己的鋒芒罷。

那時的你同現(xiàn)在一樣，手持一杯茶水坐在桌前。茶葉在你透明的茶壺中翻轉(zhuǎn)，形成那片屬于茶的渾厚顏色。幾乎整個房間都彌漫著一陣茶香，好似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讓我一下子就被你那濃郁的茶香吸引了。僅僅只是這縷茶香，就讓我這浮躁的心靈平靜了下來。

或許連父母都想不到，我竟是那么輕易便接納了你。你在課上幽默風(fēng)趣，用我們最熟悉也最易明白的話語將一個個晦澀難懂的語法知識鋪展開來，一一點明，逐個擊破。課下，你不僅是一位嚴(yán)師，也是一個朋友，用你的感染力同我們打成一片。

春去秋來，時光從未停歇過它的腳步。不覺間，我已在你那里學(xué)習(xí)了近三年。你給予了我的，不僅僅是知識，還有許多。時光的長河漸漸將我銳利的鋒芒磨鈍，而你也助它一臂之力，用朋友般的談話使我那刺猬般的性情慢慢褪去。你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了我，也幫助了我。于我，你不僅僅是老師，更是一個友人，一個交心的朋友。

遙想從前，我曾有過自卑，總認(rèn)為別人一定會做得比自己好，但你告訴我：“你很優(yōu)秀。”

回想過去，我曾有過顧慮，害怕失敗，畏懼挫折，不敢去嘗試，但你對我說：“要自信起來，大膽一些，不用怕。”

追憶往昔，我曾有過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無助、消沉，是你鼓勵我將這一切告訴父母，讓他們來幫助我走出困境。

思索過往，我還曾有過刺猬般的鋒芒畢露，就連父母也束手無策。而你只用一縷茶香，便輕松瓦解了我的全副武裝……

曾經(jīng)讀過一篇文章，其中將老師喻為山崖之上的迎客松，堅韌、挺拔。但你并非那迎客松，你更像一杯濃茶，醇厚、包容、富有感染力。

恩師若茶，濃香甚遠(yuǎn)，回味無窮。

我是何其幸運，能成為你的學(xué)生。

我是何其幸運，能遇見恩師若你。

（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qū)南海實驗中學(xué)214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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