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北方

周云琛

那年冬天，我們一起去看雪，年少的我們站在哈爾濱的大馬路旁，感受呼出來的白氣在零下十幾度的低溫里消散。我買了兩杯熱牛奶，我們揣在懷里，孩子氣地用舌尖接著天空飄落的雪片。

那些照片，承載著我與你的十二歲。我為你拍了許多照片，你站在夜色中，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站在北半球的某一座天橋上，兩臂伸長向著遠方。你沒心沒肺地咧著嘴笑，給你拍的照片都是黑白的色調，你說這是你最喜歡的顏色。

那一日，我們這個溫暖的小城也下起了小雪，你從操場的另一頭向我跑來，到我跟前時，臉紅撲撲的，正喘著粗氣。

你說：“我想要去追逐北方的雪，與我們年少時看過的那場雪一樣大。這里的雪太柔，我要的是一場徹徹底底屬于自己的狂風暴雪。”似乎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始終放不下、也不想放下你那日的那句話，忘不掉你睫毛上沾滿的晶瑩雪花。

那天晚上，你便開始了你的一意孤行。你在微博上曬出一張火車票，并配了一句話：“一個人的流浪，一個人的逃亡。”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你在深冬的夜晚，拖著行李箱，背著吉他，獨自行走在空蕩的站臺上。你的側臉被夜色的剪影遮擋，卻可以看見你眸中的點點星光。

在你我一起待過的那個房子，有青春的味道。你喜歡吃公園門口三元一個的棉花糖，喜歡巷口五元一支的冰糖葫蘆。你還細心到總會在去買黑糖奶茶時為我帶一杯，天涼了會在朋友圈里提醒所有人加衣。你深沉而熱烈地喜歡那個名叫賈斯汀的加拿大帥小伙，你認為人就應如此，才華橫溢，追逐夢想，過自己向往的生活。

在這棟略顯狹長的小屋里，仲夏的夜晚，我們曾爬到露臺上，將腳伸到生銹的鐵欄外，喝同一瓶冰鎮可樂，任憑夏風撩起臉側的碎發，陪星辰入眠。在這間朝南的房間里，我們坐在電腦前打著雙人小游戲，吃著辣條，或偷偷鉆在一個被窩里打著手電玩撲克，或黃昏坐在飄窗上一起看天空掠過的鳥群。

收拾著你留下的物件，埋怨著生活必需品你都沒帶，到那邊怎么過，猛一抬頭，發現以前滿滿一墻的照片被你摘得干干凈凈，獨留一張在那兒孤苦伶仃。罵罵咧咧地說你怎么那么小氣，明明是兩人共有的照片卻自己全都帶走了，幾度淚凝于睫，突然注意到那張僅剩的照片，是你在哈爾濱面朝大雪照的那張，如今看來，那種黑白的顏色有點荒誕，你是一個預言家，好像你早已預料到，在我這里，你會成為黑白的記憶。

我似乎看見，你在夜晚的陌生城市里游蕩，身邊車輛來來往往，在那里，沒有人會阻擋你的路，你亦不回望。你塞著正在播放賈斯汀的《Never say never》的耳機，垂著頭，掩飾著你的不甘，只為更好地追逐。

又一年，聽聞北方的雪下得很大，在圣誕節那天，收到了你的來信，你的信很長，如同你我這么多年來綿長的情誼，你的頭發變得飄逸了許多，就像你所追逐的夢想一樣。信中照片上的你，剪掉了多年的長發，穿著軍綠色大衣，霓虹燈照在你濃密的短發上。你已經去了世界的最北邊，在北極村的極光下，雙手合十，似在祈禱。

曾經有這么一個你，一米七的個子，高高瘦瘦，在人群中可以一眼看到，燦若星辰，獨立到瘋狂，喜歡雪與極光，追逐內心深處的夢想。

還有這么一個我，即使自己沒有勇氣去瘋狂一把，但會執著地陪你去實現你所追逐的每一個夢想。

我正努力學習，而你遠在他鄉。

有人說過這么一句話：“很多時候，一個人選擇了行走，不是因為欲望，也并非誘惑，他僅僅只是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此時的你，在北方。我真誠而又固執地相信，你所追逐的夢，已經在北方的山頂開出嬌艷的花朵，我似乎又聽見你在我耳邊低語：“我得去追雪，追逐北方。”

若有一天，當我無法再關懷你，你也無法再鼓勵我時，我希望你不要忘記，在我們急弛而過的流年里，曾有過一場降落在北方的大雪，有過一個在此守護你的我和一個去追逐北方的你。

【作者系湖北省荊門市龍泉中學2017級學生，指導老師：鄧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