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喀什的荒地鄉，逛動物大巴扎

陌上花

荒地鄉這名字一聽就是我的菜。因為我喜歡去荒涼落后的地方，朋友因此管我叫鳥不拉屎國艷后。艷后我上午在喀什最大的據說也是新疆最大的和中亞最大的東巴扎逛得有點垂頭喪氣。

這里的大部分商品，即便是那些維吾爾族人民傳統上需要的生活用品，都已經是義烏制造了。就比如那些只有一層薄皮做工粗糙的輕飄飄的燒水壺，它們跟維吾爾族那種沉甸甸的帶質感和美麗花紋修飾的手敲銅壺之間的距離，比喀什到義烏還要遠。

只有巴扎的邊緣部位，才有一些來自周邊較遠鄉村的老鄉們，拿著土梨手工葡萄繡花樣子等特產來趕集，還能找到一點兒游客最喜歡的異域特色。

喀什是個巴扎之城。巴扎就是bazzar的音譯，是集市的意思，伊朗土耳其一帶好像都這么叫。

據說逛巴扎這是維吾爾族人民的生活日常。就算什么也不買，也要打扮整齊去巴扎上溜達一圈兒。他們不是在去巴扎的路上，就是在巴扎里。

然而現實卻是，這個全喀什甚至全中亞最大的巴扎，看起來更像是義烏小商品批發市場。我能不垂頭喪氣嗎？所以馬上毅然決然地決定去荒地鄉看牛羊大巴扎。至少這是個聽起來像是動物園那樣有趣的地方呢。

去往荒地鄉牛羊大巴扎的公交車有點破，人擠擠挨挨還蠻多的，大部分都是帶各種小帽子的維吾爾族大爺。

荒地鄉與它的名字相反一點兒也不荒，雖然路上沒幾個人，但寬闊嶄新的大馬路，一看就知道政府在這里的基建很大手筆，配上國際交易市場這樣的大招牌，看起來還蠻有氣勢的。

里面動物比人多上一萬倍不止，空氣里都是各種動物混合起來的臊氣，一直能沖上九霄。但是聞著聞著就習慣了，聞不到了。而喀什在此地則露出了它古老的中亞草原的游牧的一面。

因為是趕集日，也就是他們說的巴扎天，巴扎里到處都是坐著拖拉機、趕著驢車、開著小三輪車，從四面八方涌向這里的人，99%都是男人。

先看到的是今生所見最多的雙峰駱駝們。它們矮萌矮萌的，有個很厲害的學名叫巴特克利亞駱駝。看著沒有單峰駱駝那么高大威武，也就沒有那種坐上去好像懸掛在半空之中，充滿了不上不下的危機感。

雖然看著不怎么威武雄壯，在今天它們的地位也已經降低為最原始的交通工具，但在絲綢之路時代，可是傳說中的可負重幾百公斤的沙漠之舟。沒有它們的善忍負重和對沙漠氣候的敏感，東西方之間的大批量貨物交流根本不可能實現。

于是，在駱駝的臊氣里，絲綢之路那些歷史就裊裊地向我走來了。

待擠到市場深處，天蒼蒼啊野茫茫，這里幾乎都是羊羊羊。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羊啊，剛才看到的那些駱駝根本不算什么。

站在小車上的，拴在欄桿上的，成群的被綁在一起的。都是溫順的靜默的一眼望去無邊無際的，羊。

我有點小清新的憂慮：這些平時在山谷草地上奔跑覓草的羊們，被帶來這里，等待它們自己未知但出生以后就已經寫好的命運，那就是變成人類餐桌上美味的食物。

尤其是羊們如此的乖覺，不掙扎不反抗，默默地承受一切的樣子，好像某個時刻毫無反抗能力站在巨大陰影里的人，只能等著命運的大手判決。

一念至此，心里的憂傷流成了一條大河。我馬上給自己設立了一個慈悲的結界，跟周圍那些正活在當下對生命的奧義不感興趣的人群分離開來。

雖然我也不知道大自然啊宇宙的神秘安排是什么，但這種被指定被注定的感覺，確實不夠美好。什么都不用去追尋只有當下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到后來，每走一步都像是奮力從人山羊海中殺將出來。巴扎里的男人們則三五成群湊在一起，維吾爾族的傳統，據說買賣羊這種大事情，只能由男人們來完成。

要買羊的，都先看看羊是否美貌，然后在羊的中部下手摸一摸，看看脂肪和肉的厚度。看好了，就把手伸進對方的袖子里，互相掐一番，用這樣的方式討價還價。不明真相的群眾，還以為他們在勾勾搭搭的呢。

除了動物交易，市場里還有一些零星賣水果的攤子，吃瓜群眾表示瓜非常甜蜜，甜汁兒順著手指縫淌下來。另外還有一種土桃，小小的都是毛，樣子不好看但桃子的味道非常濃郁，簡單地說，就是以前吃過的桃那都不算桃兒了。要知道桃子可是順著絲綢之路從中國傳到世界的水果呢。

也有賣日常雜物的攤子，羊骨做的鞭子各種動物的鈴鐺什么的，那些草原游牧民族的家伙什兒。還有一些賣古董的，比如清明上河圖，俄羅斯風格的水壺，鑲嵌了綠松石的藏式風格的珠串，完全不清楚哪年那月經過什么樣的流轉來到這里。

動物巴扎的大門口，有個搭起來的棚子，是個簡易的飯館。舊時光里才有的柴火灶，用大塊的木頭燒鍋。

棚子邊上拴著一只活羊。棚子上面掛著剝好的光溜溜的羊，羊的下邊被剃得干干凈凈只留一副骨架。很多人在這里吃上一口東西，看起來好像某個武俠片的現場，隱隱有種不知道哪個武林高手隱身于此的感覺。

大門口那里，吃飽喝足的人們帶著那些被選中的羊，要么把它們拉上車，要么手動牽走。一只只懵懂順從的羊消失在視線中，從此一去不復返。維吾爾族人在巴扎買東西社交閑逛的任務就此順利完成，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家去。

這樣有趣的動物巴扎讓游客我深度浸泡在了維吾爾族人的生活里，看了本應如此的世間生活。開了眼界刷了空白吃了美食漲了姿勢，親見了書里寫的傳統和歷史，靈魂也變得飽滿。

這是有煙火氣兒的生活自帶的正能量，專門負責治愈那些憂傷動不動就流淌成大河的小清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