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加爾湖被中國人“占領”了嗎

本報記者　趙覺珵　倪浩　本報駐俄羅斯特約記者　郭炳　●柳玉鵬

位于俄羅斯西伯利亞的貝加爾湖，與中國淵源頗深。在中國史籍中，它有“北海”“大澤”等稱呼，很多中國人知道它是著名的蘇武牧羊之地。近幾年來，赴貝加爾湖旅游的中國人爆炸式增長，在給當?shù)貛ナ找婧蜕虣C的同時，也引發(fā)了爭議。近日就有俄媒及當?shù)孛癖娭肛熤袊叭肭帧必惣訝柡瑩漠數(shù)販S為“中國的省”，一份網(wǎng)上聯(lián)署請愿信呼吁制止中國人大量購買湖畔土地和破壞生態(tài)。在貝加爾湖湖畔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俄媒的指責屬實嗎？《環(huán)球時報》記者就此進行了調(diào)查。

“俄媒報道部分屬實”

貝加爾湖位于俄羅斯伊爾庫茨克州和布里亞特共和國境內(nèi)，是世界第一深湖， 也是歐亞大陸最大的淡水湖。它有“西伯利亞明珠”之稱，夏日湖水澄澈，冬日藍冰粼粼。近年來赴俄旅游大熱，加上盧布貶值，伊爾庫茨克距北京僅兩個多小時航程，中國游客心向往之。

通常，游客到貝加爾湖旅游，都會去兩個地方：湖上最大島嶼奧利洪島和湖畔特色小鎮(zhèn)利斯特維揚卡。近期的爭議主要圍繞被稱作“貝加爾湖大門”的利斯特維揚卡發(fā)生——當?shù)孛癖姷恼堅感欧Q，該鎮(zhèn)10%的土地已經(jīng)由中國人擁有；中國人大興土木，興建別墅、建造住房，實際卻違建旅館接待中國游客，“野蠻”破壞生態(tài)。

“利斯特維揚卡非常小，距離伊爾庫茨克市60 多公里”，從事旅游業(yè)并在利斯特維揚卡居住過的王建強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在村子周圍，確實如媒體所報道的，豎立著中文標識的土地買賣廣告牌，沿湖地區(qū)散落著一些小賓館。”

“俄媒部分報道屬實。”在伊爾庫茨克居住多年的中國商人李先生2 日接受《環(huán)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說，隨著到貝加爾湖的中國游客越來越多，有中國人看到商機，在貝加爾湖周邊建酒店、旅館和餐廳，而利斯特維揚卡鎮(zhèn)和奧利洪島是中國人前往投資的重點。

同樣長居伊爾庫茨克的李曉鵬因經(jīng)常從事導游工作，對當?shù)厍闆r很了解。據(jù)他介紹，中國人在當?shù)刭I地買房的比例較高，由于法律原因，一些買不了地的中國人就找俄羅斯人“代購”，所以有的房子名義上是俄羅斯人的，但背后擁有者是中國人。

李曉鵬有一些在當?shù)刈錾獾闹袊笥眩嵉藉X后看到旅游商機，于是買了些房子用作小旅館。在貝加爾湖周

邊，也有中國人買地皮建別墅出租。李曉鵬說，中國人到當?shù)赝顿Y可以帶來就業(yè)，帶來稅收，當?shù)卣軞g迎，但部分酒店、餐廳、旅游商店是中國人經(jīng)營，雇俄羅斯人做工，大部分利潤被中國老板拿走，一些當?shù)厝艘虼擞X得自己沒有從紅火的旅游業(yè)中受益。

相關數(shù)據(jù)不足信

但事情遠非媒體報道的那么簡單。“當?shù)鼐用竦恼堅富顒樱覀円恢痹陉P注”，一家中國機構駐伊爾庫茨克州辦事處的工作人員林秀娟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去年底，利斯特維揚卡鎮(zhèn)負責人曾對外表示，當?shù)赜?00多處旅游設施，其中只有15處是合法經(jīng)營。林秀娟說，小鎮(zhèn)負責人并不清楚不合法的賓館和旅游設施中，具體有多少是中國人在經(jīng)營，也沒有提供認定違法經(jīng)營的標準。

中國商人李先生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兩年前，就已經(jīng)有中國人開始在利斯特維揚卡等地建酒店，最初是一些長居伊爾庫茨克的中國人在做，他們中有些人上世紀90年代就來到這邊，不少人娶了俄羅斯妻子，俗稱“老定居”。接下來，一些中國人看到商機，就從國內(nèi)帶著資金去當?shù)赝顿Y。

最顯著的“商機”就是中國游客。有熟悉情況的人士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近幾年去貝加爾湖的中國游客人數(shù)雖然比不了莫斯科、圣彼得堡，但也是成倍增加的。旺季時，貝加爾湖周邊有80%以上的外國游客來自中國，余下的是韓國人和日本人。

中國游客暴增是近三年的事。《環(huán)球時報》記者5年前夏天曾去過貝加爾湖，當時連找到一名會說中文的導游都困難，在當?shù)芈灭^，記者甚至沒碰到一名中國人。但去年夏天記者的同事去旅游時，中國人已是隨處可見。據(jù)統(tǒng)計，2016年免簽到訪伊爾庫茨克州的中國游客達4.36萬人次，比前一年增加1.5倍多。去年上半年，伊爾庫茨克州共接待約2.35萬名中國游客。

據(jù)李先生觀察，利斯特維揚卡和奧利洪島各有兩三家有規(guī)模的酒店是中國人投資建設的，而且都是通過政府審批合法經(jīng)營。也有中國人買幢兩三百平米的房子，沒有經(jīng)過審批就出租，但“中國人買下當?shù)?0%土地”的說法太夸張。

林秀娟表示，從目前情況看，當?shù)孛襟w的報道過于“泛泛而談”，既無法提供確切數(shù)據(jù)，也沒有具體例子，更關鍵的是他們分辨不清所謂“中國人”是指中國公民，還是包括已經(jīng)入俄籍的華人。“據(jù)我所知，很多經(jīng)營賓館和旅游設施的中國人實際上已經(jīng)加入俄籍，在法律意義上，他們是俄羅斯人。”

“當?shù)卣疅o法提供確切的數(shù)據(jù)，有多少違法賓館的經(jīng)營者是中國人，有多少真實客觀的案例說明中國人在破壞當?shù)丨h(huán)境，這些都不清楚。”林秀娟說，“媒體只是覺得每年有這么多中國人前往貝加爾湖旅游，卻沒有增加當?shù)厝说氖杖耄谑蔷蛯⒚^對準中國人。這就是他們報道的一個邏輯和基調(diào)。”

當?shù)厝说摹靶睦镌挕?/p>

在李曉鵬看來，當?shù)孛癖娬堅感诺某霈F(xiàn)與他們心中對中國人的情緒有很大關系。某種程度上，他們并不愿意外人來打擾。利斯特維揚卡是當?shù)厝诵闹械摹耙黄瑑敉痢保坏街苣抢锶藭_車來到小鎮(zhèn)。當?shù)厝谁h(huán)保意識很強，再窮的人去湖邊都會帶著袋子收拾垃圾。

李曉鵬經(jīng)常帶中國旅游團，他認為中國游客整體素質(zhì)較高，但仍有個別不文明行為出現(xiàn)。一次，在利斯特維揚卡一個商場電梯里，一名中國游客吐了一口痰，旁邊的俄羅斯媽媽趕緊捂住小孩的眼，并顯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

還有一次是在奧利洪島，一名俄羅斯司機開著運垃圾的車插隊，李曉鵬下車跟他理論。爭執(zhí)過程中，對方說道：“沒有你們中國人來，不會有那么多垃圾。”在李曉鵬另一次與當?shù)鼐斓恼勗捴校瑢Ψ矫摽诙觯骸澳銈冎袊藖砭褪瞧茐倪@里環(huán)境的。”

中國商人李先生也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提到，的確有當?shù)厝藫闹袊藭罢碱I”貝加爾湖，但這種擔憂是少數(shù)。有些俄羅斯人比較排外，不僅僅是排斥中國人；還有一些人有嫉妒心理，因為中國人比他們有錢。

有分析稱，由于貝加爾湖在俄羅斯人心中地位崇高，西伯利亞和當?shù)孛癖妼⑵湟曌鳌笆ズ保魏闻c貝加爾湖相關的議題，往往都能成為爭議熱點。去年，中國企業(yè)在貝加爾湖畔建瓶裝水廠的項目曾引發(fā)當?shù)鼐用褚浴氨Ｗo環(huán)境”為由要求政府叫停。一些媒體習慣性借機炒作，用“生態(tài)大棒”和“領土擴張威脅”，讓中國游客及企業(yè)背上惡名。

事實上，中國游客和投資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而俄羅斯方面的接納能力嚴重不足。李先生說，此前伊爾庫茨克和利斯特維揚卡之間只有一條雙車道的路連接，現(xiàn)在當?shù)卣呀?jīng)在修第二條路，以方便中國游客。另外，俄羅斯的酒店普遍房間小、床小，中國人在伊爾庫茨克開酒店，設計得更人性化。

盡管利斯特維揚卡居民擔心中國游客涌入，但無論是當?shù)卣€是旅游部門，都提出了吸引游客的計劃。在俄羅斯網(wǎng)絡上，有網(wǎng)民質(zhì)問道：世界各國都在歡迎中國游客，為什么貝加爾湖地區(qū)卻要反對？

“俄羅斯人歡迎投資，但往往10個項目只有1個成功。”李先生說，一方面是中俄兩邊的辦事方法不同，另一方面是俄政府部門效率低下。不過，俄方正在改善這些問題。

然而，一個不好的趨勢是，當?shù)孛襟w對中國人的指責正形成一股潮流，認為中國人帶來了負面影響。這種聲音不只存在于民間。去年4月，布里亞特共和國代理行政長官齊杰諾夫在一個論壇上說：“我們對中國投資者表示歡迎，但如果他們只蓋自己的酒店，用中國飛機運來本國游客并將其安置在自己的賓館里，然后帶走，我們不支持這樣的做法。”

王建強認為，俄地方民眾對中國游客的心態(tài)比較復雜，一些媒體的渲染對中俄旅游合作會產(chǎn)生負面影響。但中國游客赴俄旅游，中國機構在俄羅斯發(fā)展旅游業(yè)，對當?shù)亟?jīng)濟的方方面面都起到明顯的促進作用。這是毋庸置疑的，當?shù)卣彩强吹玫降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