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夢鴿
盛著月光的匣子,開了。
圓月懸掛在夜空,灑下銀色的光芒,小池中婀娜多姿的蓮花在月光的沐浴下儼然是一個個仙子。荷塘旁,一個手拿蒲扇的老人和一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姑娘,在欣賞蓮花。老人的嘴囁嚅著,好像在說些什么。
“又到夏天咯,今年的蓮花開得比以往多些,而且更加漂亮了,平常,池塘的旮旯處是沒有蓮花的哩。”老人用不那么明亮的眼睛望著蓮花,小聲說道。小姑娘動了動,仰著頭撅起小嘴問:“外婆真的特別喜歡蓮花嗎?像我喜歡棉花糖一樣喜歡嗎?”老人淺笑著答道:“是的哩,這蓮花啊,就和你一樣,是我的寶貝喲。”老人臉上暈染著一層少女般的嬌羞,像極了初開的蓮。
轉而,老人的臉上仿佛有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很淡很淡,淡到幾乎看不到。仲夏的夜晚,絲絲涼風拂過,老人的幾根銀發調皮地和風兒跳起了交際舞。老人揚了揚手中的蒲扇,為小姑娘驅趕身邊的蚊蟲,看著點綴夜空的星星,眼角含著淚水,嘴唇囁嚅著:“我那老頭子啊,這蓮花還沒看完呢,他卻先去了。”寧靜的夏夜,池中的蓮變得越發淡雅、寧靜。
清晨,太陽露出地平線的時候,空氣中氤氳著一層水汽。池中迷人的水韻,荷葉上的露珠顯得透亮欲滴。含苞的蓮花像熟睡中的初生嬰兒,純凈安詳,雖未完全綻放,卻早有了一股清香沁入人的心頭。
外婆挎著一個蓋著藍花布的籃子,帶著我去山上看外公。路旁的竹子纖細卻筆直有力,晨風拂過,竹子發出的沙沙聲與鳥兒的叫聲匯成一首動聽的樂曲。腳下的青石板路有點潮濕,表面還有些坑坑洼洼,凹進去的地方躺著些許細沙,還有人們走過時留下的泥巴。
我們踏著一塊一塊的青石板往上走,外婆明顯有點吃力了。我上前攙扶著她,她指著青石板對我說道:“這么多年了,這些石頭雖然被打磨了些,可這顏色倒是更綠了喲!”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是啊,外公雖去世這么多年了,可是對外婆而言,他一直生活在外婆的生命里,從未離開。”看到太陽的整張笑臉時,我們到了外公的墳墓前。
外婆揭開那塊藍花布,將從市場上買的花全部插在外公的墳頭上,再將紙錢平整攤開。她點上了蠟燭,點燃了紙錢,并叫我祭拜外公。祭拜完畢,她叫我到一旁等她。
她一個人,站在外公的墳前。風把她滿頭的銀發吹亂,瘦弱的外婆,仿佛要被那一陣風吹倒。過了一會兒,外婆再次掀開那塊藍花布,用那雙枯如松皮、布滿青筋的手拿出一沓相片,很厚,足有幾十張。我想起了嫩黃紅芯的、凋落殘敗的蓮花。外婆拿著相片,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蓮花,灰黃的眸子仿佛被重新注入了一汪清水。她撫摸著碑上的字輕聲說道:“老頭子啊,我帶著你最愛的‘蓮花來看你了,我帶她來看你了。”
如蓮的外婆,站在風中,向遠方望去。外公雖未能陪伴外婆到最后,但他仍像一塊青石,久住外婆心中,永不消逝,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