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曉露
在匠人精神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后,匠人群體成為IP界的爆款,促成了一批此類主題的作品誕生,《了不起的匠人》就是其中之一。這部亞洲首部治愈系匠心微紀錄片的第一季于2016年上線,在收獲了高評價之后,第二季也于今年4月上線,并在被稱為“世界十字路口”的美國時代廣場大屏亮相。
與以往嚴肅的紀錄片不一樣,《了不起的匠人》以大眾的視角講述了20位匠人的日常生活,更加感性,也更加接地氣。從人選到器物,更加注重傳統元素,著重展現了最東方的手工藝、審美和處世哲學。所謂匠人匠心,是存在于舉手投足之間的狀態,是人們與時間真誠相處的一種方式。在這一切求快的時代,或許你能從這部紀錄片中,從那些匠人中受到啟發,從而體會到專注、沉淀、執著和堅守的力量。
肖像·人
方寸之內斤斤計較,是為匠
聲
君子聽音,歷來非聽其鏗鏘而已。儒家講究“禮樂”,“樂”可以“善人心,感人深”。
臺鼓達人王錫坤
清晨的臺灣新莊街頭,一陣咚咚鼓聲響亮入耳。這不是鼓藝練習,而是響仁和鼓藝工坊的制鼓師傅王錫坤正在測試鼓音。他手拿巨大圓規,在鼓面畫出圓弧描繪輪廓,然后拿起槌子,一聲聲敲打鼓身,再隨之調整鼓面的緊繃程度。直到閉眼聽著厚實的鼓聲回蕩,他滿意地點點頭,“就是這個聲音!”
響仁和是王錫坤的父親1929年創立的,那時的名號并沒有現在響亮,制鼓這個行業也只能勉強糊口。王錫坤讀書的時候,對鼓并沒有那么大的興趣,父親逝世后,20出頭的王錫坤接手了制鼓店,決心要拼出一番成績。初接手時,沒有父親親自指導,王錫坤一切幾乎從零開始?!靶r候看到爸爸燙牛皮覺得很簡單,只要煮個開水把牛皮放下去,一下子就好了。我如法炮制,結果卻煮到熟掉?!苯涍^無數次摸索,王錫坤終于掌握燙牛皮的技藝。
王錫坤傳承了父親的制鼓態度,堅持著每一個鼓的品質與誠意。曾經有日本客人想在短時間內大量訂購,說:“可以響就好了!”王錫坤一口拒絕了訂單。在他看來,“制作一顆鼓”和“制作一顆好鼓”是不同的。所謂的好鼓,就是敲擊了二三十年后所顯現出的聲音也仍然是活的、澎湃的、真正讓人感動的。制鼓30年,王錫坤對鼓聲也嚴苛要求了30年。
正是因為這樣的堅持,在看似不需要傳統鼓的年代,將百年的中式鼓制作技藝傳承下來。響仁和的鼓遍及全臺寺廟,更隨著優人神鼓、漢唐樂府等藝文團體走向了世界。
匠心語錄:好鼓有魂,鏗鏘鼓舞,安定人心;好人如鼓,忠孝仁義,聲聲入耳。
◎素材提煉關鍵詞:自律;堅持;信念;希望;熱愛……
色
歷史最為悠久的松煙墨,是松樹的重生,焚燒后,被匠人聚集,成就了中國數千年的筆墨流傳。
制墨師項德勝
《天工開物》中說:“凡墨燒煙,凝質而為之?!弊鳛橹袊鴷ê彤嬜髯钪匾脑?,松煙墨中自然也包含著中國畫深淺濃淡和適時留白的哲學。
出生于制墨世家的項德勝,40余年來,不論周遭如何改變,他始終堅持古法,使用油煙、松煙制墨。他制作的松煙墨、松煙來自于距離徽州城300公里以外的煉煙基地,一次煉煙,至少要持續三天。50公斤松樹根僅能燒制松煙2到3公斤,只有用這種方式取的松煙,才能保證制成的墨烏黑內斂,書畫時才能呈現出干、濕、濃、淡、枯這不同形態的黑色之美。收集的松煙,還要經過細絹層層篩選,再加入各類配料,方能成墨。
一塊好墨與文人的關系,猶如名將之于寶馬,美人之于胭脂。古人講“惜墨如金”,好的徽墨金不換。用墨汁還是松煙墨畫出來的畫,過上幾十上百年,才能看出和墨汁耐久度的區別。對當下,還是對百年的事情負責,就是做墨的生意人與匠人的區別。
制墨,對于項德勝而言,是一種責任。他希望的是,百年后,人們能像今天一樣,領略中國千百年前流傳至今依舊完好的墨寶。
匠心語錄:在時代更替中,守著老祖宗的規矩,是一種珍貴的不合適宜。
◎素材提煉關鍵詞:責任;惜墨如金;堅守;規矩……
形
明窗延靜書,默坐消塵緣;爐煙裊孤碧,云縷霏數千。
銅匠陳巧生
隨著傳承了5000年香道文化的復蘇,承載焚香的銅爐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收藏。
出生在蘇州的陳巧生,祖上三代都是行船做買賣的銅匠,一直做的是銅鍋銅盆等生活用品。直到一次跟著父親去看了蘇州園林里的銅獅子,他才暗暗發愿,要做銅器的藝術品。偶然的一次機會,他開始嘗試幫助古董店修復損壞的舊銅爐。那是宣德爐,代表著中國銅爐藝術的巔峰,可是鑄造技藝早已失傳。從未學過雕塑、藝術的陳巧生,靠著靈感和極有限的歷史資料,開啟了漫長的摸索期。
他在家里建了柴窯,每天一吃完飯就燜在里面,甚至把床都搬到工作臺旁邊,“累了倒頭就睡,睡醒就繼續。如果躺下看到哪個地方不對,立馬起身修整。”整整八年足不出戶,靠家里養活。周圍鄰居不理解,甚至父母都罵他“腦子進水”。不瘋魔,不成活。陳巧生立誓,只要自己還能吃飽肚子,就堅持要把爐恢復起來。功夫不負有心人,宣德爐終是被他仿制了出來??墒菦]有人愿意相信,直到文物專家誤將他的仿品鑒定成真品。陳巧生因此聲名大噪,經他手打造出的香爐,多達三千款,他也擁有了自己的招牌“巧生爐”。收藏家馬未都盛贊說:“古有宣德爐,今有巧生爐”。
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銅爐文化,前兩年,陳巧生在兒子陳冠丞的幫助下,在蘇州相城區開設了巧生爐博物館。陳冠丞說,父親是手藝人,不善言辭,只是踏實地做手藝,傳播的重擔就由他來做。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讓銅爐文化惠及到每一個普通人。
匠心語錄:惟器載道,惟人弘道。以前人之器,破當代之霧。繁華是潮流的事,體驗內心安寧,不被時代所累。
◎素材提煉關鍵詞:不瘋魔,不成活;耐得住寂寞,受得住繁華;踏實;傳承……
態endprint
《史記》:“黃帝之前,未有衣裳屋宇,及黃帝造屋宇,制衣服,營殯葬,萬民故免存亡之難。”
漢服設計師鐘毅
2017年5月16日,當身穿漢服的林志玲出現在紐約時代廣場的大屏幕上,全世界都為之驚艷。她向全世界證明了,漢服可以出現在當下這個摩登的時代,用以詮釋最高等級的東方美。為林志玲制作這件漢服的,是一個80后“香港仔”。他叫鐘毅,致力于將漢服演化為現代禮服。他妻子笑稱他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理想主義者”。
漢服始于黃帝,定型于周朝,而后一路發展演變至明朝。之后清朝滿人入關,一直沿襲數千年的服飾傳統就此斷裂。在歷史書上看見這段記載時,鐘毅感受到了一種文化缺失的遺憾。漢服之美攝人心魄,他不由地想把這份美感傳承下去。
他身體力行每天穿漢服,但反響平平,甚至總有人錯把傳統漢服認作和服或是韓服。鐘毅開始反思,漢服在現代生活里,究竟該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翻閱明清服飾染織資料,是鐘毅深入了解漢服的第一步。這時他才對漢服有了系統而清晰的概念,也堅定了要把制作漢服當做自己職業的決心。
從系統研究考證古漢服紋樣開始,漢服的設計、剪裁、打版等,都由鐘毅一手把控。不同于西方服裝的立體貼身,漢服以平面剪裁與東方的含蓄美學一脈相承。將身材隱于寬袍大袖之中,有大氣威嚴之姿,更能自在而行。鐘毅認為,遙不可及的漢服是博物館的文物,而自己復活的漢服需要觸手可及,隨時有人能穿著走出來。從設計、到創立品牌,漢服從此在現代社會里再次鮮活起來。鐘毅說,過去的九年,他僅僅是開了一個頭,但他相信,自己已走在正確的路上。
匠心語錄:在這個時代,有人專注于朝前,也有人著力連接過去。曾被唱衰,卻認定目標,執著而行。念念不忘,終得回響。
◎素材提煉關鍵詞:創新;夢想;走自己的路;打破傳統……
【堅守】
◇剝好牛皮制作好鼓面后,跳鼓是制鼓師王錫坤每天的必修課。他慢慢地挽起自己的粗布褲腿,攀在鼓上的繩子上,身體向左微傾,才艱難地爬上兩米高的鼓。這種為了讓鼓面產生張力的危險動作,五十歲的他每天都在重復做。很多人都覺得像在跳舞,很好玩。但這其實是很艱難的,尤其是夏天的時候,一大清早就起來踩鼓,整個背心都濕透了。調音沒有調音的專門工具,全靠耳朵,左邊二十下,右邊三十下。調音成功需要幾千次幾萬次的合作。
德格印經院,藏地最耀眼的文化寶庫。從雍正年間建立至今,印經院全套印刻技藝未曾改變。彭措澤仁是印經院這輩最老的刻經人,38年里,他修復與復刻著祖先留下的舊經版,盡力挽留歲月留下的舊印記。經版經書不耐水火,印經院內自古不通水電。彭措澤仁早已熟悉了每一天陽光進來的時間,直到日落之際他的刻刀才會放下。彭措說:一個人活的時間并不長,我會一直堅持刻經,直到看不見了為止。
【創新】
陶瓷匠人董全斌的器物花紋多跟植物有關,這源自于他對自然的觀察。朋友送給他一個芭蕉,他給它澆水,看著它從很小的一個,長到比兩層樓還高。董全斌發現如果芭蕉葉子枯萎的話,邊緣會先枯萎;陽光來了,它的葉子會垂下來;雨水來了,它的葉子就會打開。一開一合,一枯一榮,一切美都源于自然。董全斌曾經制作過各式各樣的組合,每一只都圓潤無缺,但他對自然的感受越深越是發現:之前追求的所謂完美,其實只是一種執念。有人會覺得有一個黑點就不好,但是慢慢大家開始接受了,反而要買那個有黑點的、那個口子翹得最厲害的一只。
【傳承】
很早以前,柬埔寨女人貼補家用的方式,就是販賣蠶蛹抽絲、紡織成型的絲織品。這些絲織品顏色十分艷麗,一度在市場上供不應求。不過這門技藝,一度瀕臨失傳。和服工藝大師森本喜久男應聯合國之邀,前往柬埔寨進行蠶絲紡織調查研究,卻發現黃蠶染織技藝因為戰亂而凋零。2000年,森本帶著5位紡織女工,從金邊騎著摩托車夜行7個小時,來到暹粒以北30公里的地方,在這片遠離市區的荒地上,建屋、造林、養蠶、紡織。他花了17年的時間,在吳哥窟邊的廢墟上,種了一片森林,建起了一座黃蠶染織的村莊。(遺憾的是,第二季完結不久,森本先生就去世了)
匠心語錄:在物欲橫流之時,你敢不敢堅持自己熱愛的小事?在人人狂奔之時,你能不能稍微頓頓腳,傾聽一下內心的聲音?
◎素材提煉關鍵詞:虔誠;信仰;守護;創新;傳承;自己的修行……
匠人的幸福
韓松落
幸福,在不同年代、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定義。即便同一個人,在一天的不同時刻,也會對幸福有不同的要求。看了《了不起的匠人》第二季之后,我覺得,一生能做一件喜歡的事,把這件事做好,就是幸福。
黎陶、蜀錦、銅爐、黃蠶絲織、漢服、古紙、榫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鏡頭前,給我們講他們的經歷、他們的手藝。
都是要用一生去做的事,他們也的確做了一生。在《了不起的匠人》里,最不能忽略的角色,就是時間。在臺鼓匠人王錫坤那里當徒弟,真正做出像樣的鼓,需要十年。在徽州制墨師項德勝那里,用松煙制墨,工序繁多,十幾道工序,制成的墨可以保持千年;而他為的也是時間,“用松煙墨畫出來的畫,要過上幾十上百年”。
這像是用手制作星空,捏泥巴創造世界,工程浩大,對耐心的需求超過對技藝的需求。這是他們用一生去做這些事的原因。
我也曾想過,這些手藝、這些規矩其實都發生在工業不發達的年代,是因為時代的局限而產生的。它們是人類的權宜之計,在更好的技術出現之后,本應退場。在我們這個時代,它更像是奇觀,是殘留的儀式。但它們本來就不是奔著實用而去的,它們是用生命所做的祭祀,用時間刻下來的記憶??赡茉谒^理性之外,也未嘗不是另一種理性,它讓人有精神的原鄉,免于精神的匱乏,在和人工智能的斗爭中暫時獲得勝利。
那些匠人的幸福正是由此而生。他們看起來是被手藝束縛了、折磨了,但又何嘗不是被手藝照顧了、慰藉了、蔭蔽了以及接管了。他們可以用一生的時間去做這些事,把這些事視為信仰,把那些規矩當做人生的規矩,把創造美當作終極目標。
盡管,這個世界正如京特·安德斯所說的那樣,正在“沒有我們而自己變化”,并終將“變化到不需要我們”。他們已經在各自的手藝里幸福度過一生,不管此后洪水滔滔。
(選自《新商報》)
編輯/關曉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