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聲永在

徐燦

傍晚，迎著第一抹艷麗的晚霞，信步在羊腸小道，茉莉、米蘭香氣襲人，滿樹白色小花惹人愛憐。清風拂拂，把一個個小小的音符送到我耳邊，仔細聆聽：“羅香恨，瀟湘夜雨，聽樵樓打罷了初更時分……”

哦！淮劇，在家鄉時常可以聽到，今天再次入耳，仍覺它舒緩平淡，纖塵不染。聽到它，被封存的記憶一下子可以變得鮮活如初。可以具體到故鄉的一個河灣，幾棵小樹，半壁蒼苔，甚至是桌上的每一縷木紋，每一塊污斑。淮劇聲，如陽光一樣的，剔透耀眼，古人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也如那悠悠的淮聲，叫我感念至今，而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清晨的雨露打濕屋檐上的蜘蛛網時，當辛勤的祖母扛著沾滿泥土的鋤頭去鋤草時，一段古樸的淮劇環繞在我耳邊：“恨只恨姑母娘把娘心改變……”我緩緩睜開朦朧的眼，想必是被這淮聲喚醒了吧，我雖不知唱的是什么，但只覺得那一定不是美麗的童話故事。側頭呆望著貼在墻上擋灰用的一幅幅圖畫，最令我喜愛的是繪有萬里長城的那一幅，盤盤焉，囷囷焉，各抱地勢，延綿不絕的長城架在山巔之上，如銀蛇盤踞……那時一定還不知畫里還藏著一個尋夫的女子，一段動人的往事……

門被輕輕推開，哦，原來是祖父，他叫喚著：“傻丫頭，快起來吃早飯，有咸鴨蛋呢！”我慌忙起身，坐在泛紫的八仙桌前。咸鴨蛋，咸豆子，還有香噴噴的白米粥都是我愛吃的。當靜立在香爐旁已銹跡斑斑的古鐘敲打十下的時候，耳畔又傳來清晰的“自從去到金山后，那法海絆我在山頭。”原來是到做飯時間了，祖父日子過得閑適，邊做飯邊跟著廣播哼唱著。這時，我愛抱起蜷在土墻邊打盹的黑貓，偷偷跑到鄰居家的小樓上，遙望那一縷縷，一絲絲淡淡的炊煙順著煙囪，緩緩爬上屋檐之后升入云霄。

順著炊煙的方向，我走進了熱氣騰騰的鍋灶屋，將腦袋伸向灶臺的方向。啊哈，原來是油炒飯啊！暗想：“油炒飯加一點蔥花，是美食，再加上拌蘿卜絲一碟，吃起來很香的。”祖父見我，笑唱：“人之初，鼻涕拖，油炒飯，拌蘿卜。”哈，祖父懂我，用淮劇的旋律編他的順口溜逗我呢！

吃過飯，我喜眉喜眼，躡手躡腳出去，像一只小白貓。偷偷溜到田野里，看忙碌的勞作。赤熱的陽光烘烤著赫色的土地，也烘烤出鋤禾人的汗水，順著額頭，臉頰，滴到地下的土里。我想莊稼人一定是極不舍這土地的，以至于臉和焦黃的土地變成了一個顏色，可我還能找出祖母佝僂的背，面頰上深深的皺紋，干裂的嘴唇。“一米一栗，當思來之不易。”我站在颯颯的風中，耳邊又傳來了悲愴的淮聲。

黃昏時刻，暑氣漸消，家家戶戶拿出家中的小木桌，擺上一小碟涼拌黃瓜，拿出幾只咸鴨蛋，亦或再來一盤糖醋排骨，隨意擺上幾套碗筷，各碗加一勺小米粥。匆匆喝完，大伙兒去附近的小橋上乘涼，逗樂。天空中紅色蜻蜓繼續滑翔，晚風繼續在吹。耳邊又傳來祖父哼唱的那段：“羅香恨，瀟湘夜雨，聽潐打罷了初更時分……”

我愿成為老屋土墻邊一朵不老的牽牛花，張開紫紅色的花朵吹唱家鄉的淮聲，也愿那靜謐而安詳的淮劇，永生！

（導師：徐玲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