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Owen Sheers
The clouds had given their all—
two days of rain and then a break
in which we walked,
the waterlogged earth
gulping for breath at our feet
as we skirted the lake, silent and apart,
until the swans came and stopped us
with a show of tipping in unison.1
As if rolling weights down their bodies to their heads
they halved themselves in the dark water,
icebergs of white feather, paused before returning again
like boats righting2 in rough weather.
‘They mate for life you said as they left,
porcelain over the stilling water. I didnt reply
but as we moved on through the afternoon light,
slow-stepping in the lakes shingle and sand,
I noticed our hands, that had, somehow,
swum the distance between us
and folded, one over the other,
like a pair of wings settling after flight.
云團已經付出它們的一切——
兩天的雨,然后一次停頓,
在這間歇之時,我們散步,
被水浸透的大地
在我們的腳下大口地吸著氣,
正當我們繞著湖散步,寂靜且分開著,
直到一群天鵝出現并使我們停下,
用一場協調一致、傾斜身體的表演。
好似將身體下方的重量滾動至頭部,
它們將自己半埋入深暗的水中,
一座座白羽冰山,暫停,然后再次返回,
像在狂暴天氣中試圖保持平衡的船只。
“它們終生為伴”,你說道,當它們離開,
逐漸寧靜的水面上的瓷器。我沒有回答,
但當我們經由午后的陽光,繼續前行,
在湖邊的卵石泥沙中緩慢邁步,
我注意到我們的手,已經,不知怎的,
在我們之間搖蕩
并且十指纏繞,雙手交疊,
像一對在飛翔后安頓下來的翅膀。
1 . tip: 傾斜,側傾;unison: 和諧,一致。
2. right: 把(尤指小船)扶正, 使直立。

2004年,英國的詩歌作品協會(Poetry Book Society)發布了“下一代詩人”名單,歐文·希爾斯(Owen Sheers, 1974— )的名字赫然在列。這位被視為謝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接班人的小說家、詩人兼劇作家,極為多才多藝,不僅詩作、小說、散文頻頻入圍各類獎項并摘得榮譽,還為多地劇院及英國廣播公司(BBC)創作戲劇和紀錄片,數次在電視節目中主持介紹英國詩歌。此外,曾在學生時代出任牛津大學現代五項全能運動協會(Oxford University Modern Pentathlon
Association)隊長的他,在2011年受聘成為威爾士聯合式橄欖球隊的駐地作家。
盡管如此才華橫溢、有著非比尋常的人生履歷,希爾斯在“愛情”這門學問上,卻也只是一個會置氣、鬧別扭、并且嘴硬心軟的普通人。《冬季的天鵝》這首詩,講述了他與愛人在發生激烈爭執后,一同外出散步,看見“終生為伴”的天鵝,受到觸動、轉而重歸于好。故事情節并不復雜,值得玩味的是關于“冬季”天氣與“天鵝”舉動的種種意象,或暗示沖突與騷亂、或寓意平和與寧靜,由此烘托并助推詩作的敘事。
詩作的前四段著重呈現一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傾斜”不穩但又“試圖保持平衡”。希爾斯將雨后天晴描述為“云團已經付出它們的一切”,暗示他與愛人已在爭吵中耗盡心力,不得不“停頓”和“間歇”。“被水浸透的大地”,指他們的關系(“大地”)已被云團沖突造成的雨水“浸透”,亟待喘息(“大口地吸著氣”)。使這對伴侶駐足停步的“一群天鵝”, 也一致處于“傾斜身體”的不穩定狀態,伸長脖子、探入水底覓食。“白羽冰山”的描述,既回應了標題中的“冬季”時節、暗示人際關系的冷漠疏離,也形象地表現了不平衡的嚴重程度——好似水下的十分之九的體積即將被完全翻轉,隨后突然“暫停”,然后“再次返回”,重新沉入水中。在第四段的末尾,暴雨云團與覓食水禽這兩個關于不和諧關系的喻體,糅合成一句“像在狂暴天氣中試圖保持平衡的船只”,一方面呼應標題、強化沖突力度,另一方面也將關注重點逐漸由“狂暴”轉移至“平衡”,為詩作后半部分的重歸于好作鋪墊。
“它們終生為伴”,愛人的這句話打破了兩人間的僵局;與此同時,顛簸不寧的天鵝逐漸遠去,動作緩和如“瓷器”,“水面”也“逐漸寧靜”。盡管希爾斯“沒有回答”,他卻“不知怎的”與愛人攜手,以緘默不語的方式,承認曾經的沖突關系已趨于緩和。腳踩淤泥的意象,不再用于強調亟待喘息的緊張局勢,而是通過“緩慢邁步”,暗示兩人在克服困難、力求和解。全詩的最后一句,再次談及高空與天鵝,將“十指纏繞”的牽手比作“一對在飛翔后安頓下來的翅膀”,象征他們徹底告別先前的沖突,由“分開”狀態合為一體并“安頓下來”。與之對應的是,詩作的形式也發生了改變,由此前的三行式詩節變成兩行,以此表現隔閡(即倒數第三行“distance”)的消失與“雙手交疊”的狀態。
但希爾斯與愛人間的隔閡,當真消失了嗎?這首詩出自詩集《斯基里德山》(Skirrid Hill, 2005),其中收錄的大部分詩作都以離別為主題,位于詩集中部的《冬季的天鵝》只是少數幾首表露出復合希望的作品,雖然以“纏繞”和“交疊”收尾,但仍暗藏分離的危機,且未能阻止詩人在后半本書中繼續哀嘆別離。詩末的牽手或許是有意識的主動為之,卻得不到詩人親口承認,“搖蕩”的字眼也暗示了這種“安頓”狀態的不穩定性。希爾斯拒不回應愛人示好言辭的做法,顯然是一種冷暴力行為,或許能維持眼下的和平,但必然不利于修復已受損的伴侶關系。象征著愛情的天鵝,雖能在心中短暫安歇,可又怎敵得過漫長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