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平
晚 霞
流云若火
那些失去心的孩子
此刻只剩下孤獨的眼睛
有什么能夠阻止夜色下沉
去年的樹木還在沉睡
而你已去了遠方
遙遠的歌。再見
遙遠的人。再見
歡愉的山雀
但灰燼從來沒有離開
落下的,寂靜的,閃耀的
都只是此刻:未來正在成為現在
樹林里
山雀以歌唱為樂
她們察覺不到時間的碎片
察覺不到來時的路:她們只剩下歡愉
而我,想伸出枝條
把這僵硬世界輕輕覆蓋
雨水落下來:寫滿時間
海邊的烏鶇
潮水不屬于任何人
也不屬于海岸:它是自由的
如果此時,晚霞來臨
一只獨自踱步的烏鶇
便是這個世界孤獨的靈魂
她低頭思索,偶爾抬起金色的眼眸
向著夜的方向。但她不曾離開
黑暗覆蓋了她的羽毛
濤聲遮住了她柔弱的顫音
但她倔強:藏起低低的悲哀
我的記憶突然與此相連
想起一個重要的人,他永遠留在海上
我們不曾道別。因此難忘
白 鷗
那一年。我坐在水邊
你還沒有來,晚霞也沒有
只有一支遠遠的歌,在反復吟唱
像灰鷂在林間跳躍
像風想念秋天的草尖
我看不見過去,也看不見
生活的迷霧。沒有人告訴我
寂靜的海島
也可以是傾斜的地平線
如果不去分辨
我可以在平靜的日子里思念
也可以在深深的海水中:抵抗風暴
情 書
親愛的鱘,我要去月影城了
聽說那里很冷,只有藍色的冰
此刻,我坐在梣樹上
給你寫信
整個夏天,突然空空蕩蕩
像旋轉木馬上,美好卻恍惚的音樂
接近秋天的八月
水草的故鄉。充滿顏色的八月
雨水還在遙遠的地方,只有久久的寂靜
你在樹下,花朵在盛開也在凋零
這樣的世界,只剩下午后的日光和風聲
是什么讓我們這樣想起了云朵的呢喃
那輕輕的愛戀。那根植于蔚藍的舞蹈
那陌生而空闊的人生。那微光
鳥群回來,傍晚漸漸變得清涼
“接近秋天了”,你在耳邊輕輕地說
湖水仿若我們的眼簾,在暮色中慢慢睡去
立 秋
老式收音機前,男孩
愛上了寂寞的坦桑尼亞女孩
他在歌聲中沉醉:猶如一頭盲目的鯨魚
迷失在藍色的空曠里。他思念著
這赤道以南的女孩,謎一般的世界
深夜的雨,打落在小縣粗糙的街道上
夏天。仿佛一直沒有離開
狐 貍
早晨的樹枝上
狐貍戀上孤獨的少年
她在空曠的雨水里
眺望遙遠的小鎮
那里的秋天很小,煙塵漫漫
她的心,充滿寂寞
如素描的花
在時間里慢慢枯萎
芒果樹
芒果樹,在街角流轉
她走得多么慢,被幽暗的根
捆綁于夜色中
他路過。像一座不堪回憶的老房子
仿佛時光已經拆光了他身體里
日漸蒼老的語言
沉默讓她遺憾
她露出微小的臉,像一盞星光
但無法跟他離開
七月的她
七月即將過去
寂寞在森林中,我所知道的獨角獸
撞斷了他自己唯一的角
更深的陰影,覆蓋在額頭
腐爛的野果,墮落的樣子如同我們彼此的傷害
這被孤獨切割的七月
這詛咒雨水和颶風的七月
這該死的充滿我黑色欲望的七月
我該拿什么來離開這一切
煩惱纏繞著她,像妖精侵擾著藤蔓
她住在雨水中,等待我的吻
我想我該抱著她
穿過這個七月,前往另一座花園
雨 中
夜晚的一部分被隱藏
我在遠方
我不在遠方
那個在影子里的人
被風吹走
三月三月
夜晚不長但寒冷
很多事情不再需要反復訴說
世界卸下傾聽的耳朵
我在雨水中
與你相隔
塵 世
呼吸灰塵是活在人間的方式之一
而我常質疑自己:在深深的夜夢中
在清晨的恍惚里,在塵世的艱深處
有沒有一個落葉滿地的秋天
麻雀在覓食
我在閱讀,你在發呆
歲月靜下來,風停于林間
一切沒有哀傷
像潔白的巖石上,偶然的日光
深到極致的蔚藍,不僅藏于
天空和大海,也藏于
我們單薄的軀體,我們互望的目光
感 謝
這一生里
如果還有什么需要我致敬
我愿意說:感謝壞天氣
感謝所有灰蒙蒙的黃昏
感謝所有還不夠豐滿的雨水
感謝那個時刻,她像個小妖精
撞到我懷里。根本不在乎我只是刺猬一只
如果還需要,我想感謝這些年的記憶
感謝風,總是在我一個人的時候讓我聽見
感謝坐滿星星夜空,感謝你們
從來不曾出聲的沉默
黑暗流向我
黑暗流向我
但并不孤獨
我愛你,連同所有的陌生人
我們去向哪里
在這個神秘的世界上
有時候我覺得塵土中有光
這秋日的早晨,當微醺的光線落在我身上
我就感到如歌的悲哀
世界如此廣闊,我們迷失在時間里
卻無法彼此傾訴。故鄉遙遠如白云
風吹過,海水翻卷,大地干燥
我的眼角從春天以來一直發澀
我有一個直覺,親愛的
我虧欠你,連同每一個停在路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