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予
(蘇州大學藝術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0)
宋代禪宗與書畫藝術關系研究
——以“士人”審美追求為核心
李嘉予
(蘇州大學藝術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0)
從東漢明帝時代起,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便在這片土地上扎根生長。到了宋代由于統治者相對寬松的政策,再加上國家在經濟上的大力支持,不論是繪畫還是在手工藝都有極大的進步,其中當然也包括宋代禪宗繪畫藝術的發展。佛教發展到公元960年時,禪宗文化逐漸被“士人”所接受并為他們所提倡。本課題是從中國藝術史與文化史的禪宗角度去研究宋代“士人”的審美追求,廣征博引,盡可能多角度地論述禪宗書畫在宋代的藝術表現。
禪宗;書畫;士人;審美
《說文解字》中關于禪的解釋是:禪,時戰切,解釋:祭天也。梵語中“禪”被譯為Dhyana,在麻天祥先生的《中國禪宗思想發展史》中曾對“禪”做過非常詳盡的解釋,他認為Dhyana的意思來源十分古老,在印度的古《奧義書》(Upanishads)中就有與之相似的說法,稱作“瑜伽”(yoga)。其實就是強調追求內心修養。禪宗出現于公元6世紀,不僅融合了印度佛教,而且滲透著中國儒、道、魏晉玄學的重要思想。從五祖弘忍大師之后,禪被分為兩支,一支是主張“漸悟”,以神秀為代表的“北宗”,認為“積劫方成菩薩”,另一支是主張“頓悟”,以慧能為代表的“南宗”,認為“一超直入如來地”。之后隨著南宗的不斷發展與壯大,南宗漸漸取代了以神秀為代表的北宗,日益發展成為當時中國的禪宗主流。“人皆有佛性,透過各自修行,即可獲啟發而成佛。”“頓悟成佛說”,這主要告訴修禪者要超然物外,通過修行達到“即時豁然,還得本心”的境界。
據資料考證,慧皎大師曾對“禪”做過相對完整的考據。他在《習禪篇》中曾說過:“禪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其實,強調的是一種心境,認為心澄就可以凝照一切。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認為的那樣,宋代的禪宗逐漸融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日漸成為士人們的追求,也進一步將束之高閣的禪逐漸帶入世俗,成為人們生活中所體會到的經驗指導。當然,他還認為:“中國的禪宗便是在印度禪學的基礎上成長起來的一株結著無花果的智慧樹。”還需說明的是,禪是不可復制也不可生搬硬套的,就像海涅說的機器人追著它的制造者高喊give me a soul一樣,禪一定要聯系當時的時代背景,這是特定時代下的產物,就如本文所要重點研究的對象是宋代,此時就必須站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進行闡述。
在宋代,文人藝術家們與禪僧交往甚密。對于文人士大夫來說,談禪和禪修是一種樂趣,他們往往將禪理納入書法和繪畫藝術之中。這里不得不提兩位代表人物,一位是蘇軾,另一位則是黃庭堅。

圖2-5 蘇軾 枯木怪石圖 26.5×50.5cm紙本,墨筆 日本私人收藏
蘇軾是天才型的文學家,他的審美中包含著許多禪宗思想,并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蘇軾生長在嗜好繪畫的家庭,并與當時的大畫家文與可為親戚。詩文方面與米芾、李公麟均為好友。當然,對于禪宗的修習蘇軾都非常熱衷,而且寫過非常多關于禪意的詩文,如《讀壇經》《虔州崇慶禪院新經藏記》《布袋和尚像褐》等。蘇軾的書法作品中最受后世人稱贊的是他的《黃州寒食詩帖》《赤壁賦》以及《豐樂亭記碑》。《黃州寒食詩帖》是蘇軾被貶謫黃州時寫的,雖短短一百余字,但氣勢上雄奇奔放,具有豪邁之情。這份詩帖還被盛贊為“天下第三行書”。正如黃庭堅所評論的那樣:“此書兼顏魯公,楊少師,李西臺筆藝”。另一幅要提到的作品是《赤壁賦》。相對于其他蘇軾的作品,這一幅作品一定是如雷貫耳,被認為是蘇軾傳世作品中最為精品的代表作。從書法的意味上來說,此書法作品用筆蒼勁有力,渾厚挺拔。明朝的董其昌曾對這幅作品大為贊賞,認為此幅作品:“全用正峰,是坡公之蘭亭也……世人且不知有,筆法,況墨法乎?”
黃庭堅字魯直,自稱山谷道人,他不僅是蘇軾的弟子,也是蘇門四學士之一。黃庭堅對于禪有深造,自得之樂,在佛教界也是受人認可。在蘇軾的《黃州寒食詩帖》中,黃庭堅題寫的題跋被后世極為稱贊,并且和蘇軾的原帖被后人所珍視。在跋文中,從用筆到形式,給人以飽滿、氣勢恢宏之感。他也將禪宗融入到書法創作中,融禪意于書法,達到了非常高的境界。再看《李白憶舊游詩卷》,細細體會,可以感受到他灑脫自然、極具飄逸靈動的情感。當然黃庭堅的書法也具有他自己的風格,不僅僅將禪融入到創作之中,也結合了他的人生感悟與人生閱歷,雖起起伏伏,但其草書確實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
如何對“士人畫”的概念進行分析呢?其實,蘇軾是最早提出“士人畫”的。蘇軾在論畫中,非常反對追求形似,他所追求的是一種超脫世俗、富有詩意的人文情感。在他看來,僅僅憑借所謂的技巧是達不到藝術的最佳狀態的。“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櫪芻秣,無一點俊發,看數尺許便倦。”在蘇軾看來,“士人畫”最重要的是“取其意氣”。東漢時期文學家、書法家蔡邕也曾提出:“書者,散也,欲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簡而概之,就是追求本身情感的表達,這是一種對主體的自然流露。在書畫創作中,他們不僅僅認真去體會客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抓住事物的內部特征,更是抒發了“士人”最真摯的感情、審美意味,當然也表達了對命運的思考,體現出別具特色的審美意味。道生大師曾十分認同莊子所說的“得魚可以忘筌,得意可以忘象”的說法,當然與蘇軾所說的意思有些相似,認為只要體會到佛教的要義就可以,而不用拘泥于被人們一直推崇的經典。另一方面,蘇軾認為,“士人畫”重“道”,作畫主要取的是“精神”“意氣”,而畫工畫重“藝”,作畫取的是“刻畫”“形似”。
從蘇軾看來,“士人畫”的地位最高,正如他在《凈因院畫記》中說∶“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對于這段話進行一下具體的分析:首先蘇軾對其畫作境界“合于天造,厭于人意”高度贊美,另一方面也非常認同文與可的繪畫作品中的竹石不僅僅可以做到形似,更為重要的是能夠描繪出竹石枯木的真正的內在精神。什么是美?在許慎的《說文解字》中對美的解釋是,“羊大為美”認為羊長著肥碩就是“美”;還有一種看法是從羊字的造字上去判定的,認為羊人為美。從“羊”字來看,就好像是人帶著羊頭跳舞,這應該是與原始藝術或巫術祭祀有關系。在《論語》中,孔子認為“里仁為美”,意思是達到仁的境界是美好的。那“士人畫”則追求何種審美呢?
在李澤厚的《華夏美學》中曾評價過這種“士人”的審美追求,他認為這些“士人”通過禪宗來尋求安慰與解脫,也許是對人生似空似幻境遇的些許無奈。蘇軾在審美上追求看似逃避社會但是其實是平淡樸實的意趣追求,當然不會有如阮籍的狂放不羈,也不像韓愈的盛氣,有的是追求了悟于心、透徹世事的人生醒悟。其后中國的禪傳入日本,但與中國的禪不盡相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是對剎那間的體會的捕捉,一種看似空寂、孤獨的情感,也許是日本的文化傳統歷來追求物之哀的特質吧,當然這與宋代“士人”審美中體現的禪宗審美是不同的,在“士人”的審美意趣中追求的是一種直覺智慧,其也與儒道緊密結合,雖不是那么純粹,但一定具有世俗都得以接受的審美參悟。
禪宗強調“平常心是道”,如慧能所言:“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兎角。”禪宗著意于日常平凡事物中見知真理。青源惟一信禪師曾經有個這樣的公案:“老僧三十年前來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見得個體歇處,依然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當禪師三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時,他只看到了眼前的表象,而第二次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時,此時的大師看到了事物外部其實包裹著一層我們并不熟知的東西,也許這時的事物并不單純,而是轉化為另一種事物;到最后禪師終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說明大千世界,我們要回歸到事物最本源的東西,這必然就是禪宗所一直追求的內心自悟。這與“士人”所追求的簡潔地表達自我不謀而合。鈴木大拙曾說:“只有人的心靈澄澈,才能向存在的本源突進,獲得極終經。《禪關策進》卷一曾有說過:心隨境化,觸著還知,自然念慮內忘,心識路絕。”這里所謂的“念慮內忘”在葛兆光先生看來就是忘卻一切個人的認識動機、意志、感情,完全靠自己內心的體驗與直覺的感受來把握一切。
在美術創作上,宋代的“士人”們不僅僅只追求創作審美意趣,在很大程度上來說他們有自己非常獨到的看法與認知。不論是在繪畫表達方式上還是審美追求上都有孜孜不倦的探索,當然這也使宋代的禪與書畫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也為后來的元明文人畫的藝術發展埋下了伏筆。在元代,一方面以趙孟頫等為代表的山水畫家的不斷發展,當然在繪畫表達中,他們表達了對宋代山河的無限留戀,尤其是在山水畫的創作中,可以察覺的是,這些山水畫在意境表達上大多加入禪宗思想。當然,趙孟頫托古改制的藝術思想使元代繪畫褪去了宋代注重形似的畫風,而更加注重主觀情緒的表達;風格上,在宋代的基礎上更追求簡逸。另一方面則是以元四家為代表的文人藝術家們,他們分別是黃公望、吳鎮、倪瓚和王蒙,在他們的專業方向上大多涉獵山水石竹為主,在藝術的創作中受到了趙孟頫的影響。
本課題從中國文化史的禪宗角度研究宋代“士人”的審美追求的深層次原因。題目涉及的問題比較廣泛,難度也比較高,但是意義也比較大。本文主要從四個層面來分析宋代書畫藝術研究。其一,綜述禪宗發展與禪畫的發生,主要對禪宗、禪畫、禪宗理論及發展源流的概念性問題做一個比較清晰的整理。其二,主要寫宋代禪宗及書畫家的關系,一方面描述了如牧溪、梁楷的禪僧畫家,當然也闡釋了這些禪僧畫家與宋代文人畫家的社交關系和文人畫家及其代表作品。另一方面,筆者也從禪詩中去分析禪宗藝術的具體表現。其三,是禪宗影響下的宋代“士人畫”。首先,筆者對“士人畫”的概念做了一個清晰的分析,其次對“士人畫”的審美追求做了進一步具體分析,最后,通過對“士人畫”的審美與禪宗思想實踐的關系進行分析,用具體的案例分析揭示宋代禪宗藝術家們的真正的文化精神內涵,是全文的重點,需要全面論述。其四,宋代禪與禪宗書畫對后世的影響,主要關注點在元代以及明代,最后進行總結。如今,隨著宋代禪宗美學研究的不斷深入,立足于文化史與藝術史的角度上對士人畫這種獨具時代特色的藝術現象進行深入系統的研究非常必要。
[1]普濟.五燈會元[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1984.
[2]葛兆光.中國思想史[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
[3]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7.
[4]葛兆光.禪宗與中國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5]麻天祥.中國禪宗思想發展史[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
J292.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