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展出

呂萍

紫桐要去參觀著名畫家李克先生的畫展，問媽媽有沒有興趣去看看。李克？媽媽一愣。媽，你認識李克？紫桐問。不，不認識，名人嘛，耳熟罷了。媽媽故作平靜地回答。

紫桐獨自走在通往展覽館的街上，媽媽聽到李克時的神態總在她的眼前晃動。媽媽好像認識李克，可她為什么否認呢？她在躲避什么？紫桐的心里始終有一個謎團。

畫展十分成功，社會各界名流人士、美術學院的師生和電視臺的新聞記者歡聚一堂，氣氛異常熱烈。紫桐費了好大勁才擠到李克先生身邊，她說，李老，簽個名吧。李克一呆，說，你是？紫桐說，肖紫桐，縣一中的美術教師，我們好像沒有見過面吧？李克很快鎮靜下來，說，是的，不過，你使我想起了一位朋友。朋友會是媽媽吳夢嗎？看著蜂擁而來的學生，紫桐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畫展結束了，紫桐卻無法忘記李克看自己時的那一呆，他和媽媽的那一愣竟有著驚人的相似。

在以后的日子里，紫桐和其他繪畫愛好者一起，頻頻出入李克畫室，他們很快和他成了忘年交。紫桐一直想問，你說的一位朋友是不是我媽媽吳夢？但她一直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總是莫名其妙地從李老的臉上，看到歲月的沉重與滄桑，她怕觸疼別人心里的傷。

媽媽不愛爸爸，卻陪伴了他一生。紫桐從記事時起，就很少看見媽媽開心。生活的艱辛使媽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她的鬢角已長出了根根白發。翻閱媽媽年輕時的照片，紫桐心里有了隱隱的疼。媽媽甜甜的笑，又黑又粗的大辮子，胖乎乎的鵝蛋臉，都在什么時候迷失了呢？

紫桐在李克老師的畫室里，看見過一張上鎖的神秘畫夾。聽人說，那是李老的杰作，只是沒有人見過這幅畫。

一天，紫桐帶著自己的作品去拜訪李克老師。畫室里沒有人，李克好像臨時有事出去了。紫桐在等待的同時，發現寫字臺上有一串鑰匙，會不會有打開那畫夾的鑰匙？好奇心使她什么都沒想，就去一一嘗試。畫夾終于打開了，媽媽！她驚叫了一聲，就木頭人一樣在畫前呆立了。天哪，畫面上竟是年輕時的媽媽！她一絲不掛地斜躺在溫暖厚實的紅地毯上，成熟豐滿的身子，雪亮光潔的肌膚；乳頭暗紅如豆，雙眸脈脈含情；兩條長辮散作黑色的瀑布，四周燃燒的紅蠟燭映紅了媽媽羞澀的笑。整個畫面洋溢著溫馨和浪漫，青春和激情。她把人一下子帶進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這幅畫足以使李克畫展所有的作品都黯然失色。畫的題目叫《女人》，右下角寫著一行字：永不展出。也許在李克心里，媽媽既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情人，但卻是他永遠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