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自古以來,讀書人的講究就特別多。比如寫毛筆字,如何拿捏毛筆,就很有講究。
小時候在學校學寫毛筆字,老師的教誨挺多:毛筆要立身中正,垂直桌面,而且要握緊嘍,不能讓人拔了去,最重要的是,掌心一定要虛空,最好能握進去一個雞蛋,云云。
不過,二十年之后,才漸漸知道,古人寫字的時候,怎么拿筆原本也沒什么規矩,而且方法多種多樣,好像全憑愛好和習慣,甚至心情不同了,就可以換個方法,比如,可以拇指、食指捏著筆管寫,也可以再加個中指上來幫忙,當然也有人覺著剩下倆指頭閑得慌,而五指一起上陣的。
后來,看到電視上有身殘志堅者,居然可以用腳趾夾著毛筆寫,用牙齒叼著毛筆寫,而且寫出來的字也都落落大方,不入俗套,這才徹底明白,許多規矩、講究,都是那些好事者后加的。
為什么總是有人喜歡擺弄這些條條框框呢?其實也不難理解,如果不把原本簡單的事情搞復雜,甚至搞得神秘、神圣了,又怎么能凸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和本領乃至不可或缺的終極裁判價值呢?魯迅小說里有個“孔乙己”,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好幾種寫法,有了這樣的本領,當然也就有了自傲和傲人的資格,教訓起小伙計來,底氣應該就比較足一些。“孔乙己”當然還是比較“面”的,那些更好為人師表也更聰明、更狠的,沒準兒還會搞出些什么“標準認證”“評比分級”之類的規矩來,把人整得一愣一愣的沒辦法。
啟功先生是書法家,當年他也曾就握筆法有過一番妙論,大意是:你管我怎么拿筆呢?字寫好了就行;我還用抹布寫過字呢,寫完了再用毛筆勾勾筆鋒,效果一樣杠杠的。你看,真正的行家,反而沒那么多規矩,沒那么多講究,個個都是從心所欲,真實、自然得很。
不過,能夠直擊本真的行家,畢竟少之又少,于是,繁文縟節也就不可避免地多之又多。繁文縟節搞一搞,做起來不但比較輕松,而且誰都看得見,最重要的是,還很容易見效果,尤其整天還能顯得忙忙碌碌的,其他人也不好說出閑話來。這么一綜合考量,有如此性價比奇高的做法,也難怪此癮難戒了。
但是,世事就是這樣,喜歡搞這種繁文縟節的人舒服了,許多人當然就免不了要難受了。不過,一次難受,兩次難受,沒準兒第三次就習慣了,別人不這么干,你倒不習慣了呢。(摘自《證券時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