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機抒，玉臺風范

李柏檸

摘要：夏伊喬是劉海粟之妻，也是20世紀屬意丹青、畫藝高超且具創新意識的女畫家。本文從夏伊喬的繪畫題材、筆墨用色、內涵精神中對其繪畫風格進行初步的探索和淺析，重拾湮沒于男性社會中女性才人的繪畫價值和獨立自持的精神，將引發人們有益思考。

關鍵詞：夏伊喬 劉海粟 女性畫家 繪畫風格

中圖分類號：J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7）23-0055-03

藝術史上，人們很容易關注男權社會中繪畫的熠熠光輝，卻常常會忽視他們背后屬意丹青又超然自守的女性才人。然而現在，我們越來越發現20世紀女性畫家的魅力，一批如潘玉良、何香凝、方君璧、陸小曼、關紫蘭等的女性敢于接受和學習新文化教育，并用其作品證明了自己的藝術才華。女史夏伊喬（1917-2012）是劉海粟的夫人，人們常常贊美她全心全意地付出成就了一位20世紀著名美術大師，對于她筆下意境高雅、大氣磅礴的秀逸云山卻視若未見。

夏伊喬祖籍寧波鄞縣，生于上海，早年隨父母移居印尼。在萬隆東印度美術學院學習繪畫，與劉海粟結婚后長期從學。劉海粟曾稱贊夏伊喬“很好學且聰明，又寫得一手漂亮的中文字，在印尼很少有這樣的女子。而且她非常勤快，膽子也大，常常拿著臨摹的畫來請教指點，的確可教矣。”夏伊喬傾情寄懷于水墨丘壑，沒有選擇一味地模仿，而是嘗試在繪畫創作中不斷尋找自己，眾人稱奇中逐漸建立自信，形成了自己的繪畫風格。

一、文人雅致、自然天真的題材

（一）梅蘭竹菊系列

夏伊喬喜愛梅蘭竹菊的題材，尤其在1979年至1985年間，畫了《蘭竹雙美》《清香》《竹石相依》《水墨蘭竹》《清風竹菊圖》《竹石菊花圖》等一批文人畫題材的作品。其中《四君子圖》被人所樂道，夏伊喬畫竹，潘素畫菊，張伯駒畫蘭并題，劉海粟畫梅，沈裕君題篆書“四君子圖”四字，這幅與名家合作的作品亦是對夏伊喬能力的肯定。對于這種題材的迷戀也是緣起于1941年，雅加達舉辦“中國現代名畫籌賑展覽會”，劉海粟在會上演講《中國畫源流概論》，宣揚中華偉大悠久文化，提到“歷代文人注重描繪松、竹、梅，因為它們隱含著人格與民族的象征，是堅忍、高潔、勁節的代表，勉勵僑胞應有松竹梅的精神。”此番演講震撼人心，也深深感染了這位南國美人。她所繪梅蘭竹菊中，蘭竹尤為精妙，“她筆下的竹，筆簡意深，自成一格，撇葉用‘燕尾法，筆法爽利，墨色飽滿，竿節壯而有力，葉面交織相映，非常美觀。新篁凌空而上，氣勢沖天，真正體現出瀟灑挺拔的君子風度”“她筆下的蘭凌虛而出，用筆沉穩流暢且挺拔剛勁， 蘭葉柔美舒放、清雅俊爽、瀟灑臨風，婉轉富有變化。畫風秀潤，軒昂灑落，具幽艷清冷之致”。夏伊喬似有竹一般的瀟灑氣度，又有幽蘭般的淡泊的品性，把自己融入到君子的高尚品格中。

（二）花卉果蔬系列

夏伊喬是個個性溫靜的人，她有著女性細膩敏感的觀察視角，喜愛優柔的花草、清洽的倒影、明媚的春光、和悅的朝曦。在跟隨劉海粟黃山寫生的期間，她繪畫題材也經常被山上野生的花草所吸引，描繪了如《萱花》《百合瓶花圖》等系列寫生花卉作品，構圖講究，花卉靈動而雅秀，清雅而古樸。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生活化的繪畫題材也是趣味十足。1978年夏伊喬于京華創作的一系列《大暑消夏圖》《墨蘭泥娃》《蘭花葡萄圖》等生活場景的小品，描繪水果、蔬菜、昆蟲、泥娃等日常生活所見的東西，用筆一氣呵成，流暢自然，生動而形象，雅拙而天真，構圖造型就像是孩童游戲般輕松隨意，體現了女性畫家浪漫的氣質。

（三）寫生山水系列

一直以來女性畫家比較擅長花鳥，山水畫題材出現的頻率不高。而夏伊喬則打破了這一常規，她的作品不再閉門造車，而是去各地寫生，聆聽大自然的心聲，將自己的情感融入自然山水之中。夏伊喬跟隨劉海粟到過無錫、浙江、鎮江、西安、福州、廈門多地寫生作畫，留下《十渡途中》《無錫后山灣農村》《江天一覽圖卷》《鎮江金山寺圖卷》等一批優秀寫生作品，描繪欣欣向榮的祖國大好河山，既有新時代的屋舍樓宇，天塹橋梁，又有農村的田間阡陌，小橋人家。除此之外，夏伊喬還陪伴劉海粟數次上黃山寫生，創作出《八上黃山寫生圖》《黃山桃花峰》《黃山始信峰》《清涼臺遠眺》等大氣豪邁、氣勢磅礴的作品。1954年所繪《黃山西海門圖卷》長達3米，松石用筆簡練，虛實兼到，筆端老辣蒼勁，毫無柔弱之意，用筆設色堪稱“女中丈夫”。這幅畫是黃山系列的代表作，是其風格轉變的典型作品，體現出女子少有的無畏、大氣之性格。

二、輕盈有力、豐富多彩的筆墨

夏伊喬在繪畫語言上不斷地探索和創新。

用筆上，夏伊喬的線條逐漸演變出兩種風格，既有女子的輕盈靈巧、又有男子的蒼勁有力。1979年《荔枝蘭花圖》就很好的結合了這兩種風格，畫面中蘭花的葉子粗細、起伏、快慢、濃淡、干濕都把握的節制有度，用筆遒勁，旁邊的荔枝果盤的線條清秀雅致巧妙生動，生意盎然，靈氣頓顯，看似是兩種矛盾的風格，又非常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夏伊喬的書法也體現了她用筆的兩種特點，日本書道會會長曾贊嘆她的字：“既有男子的大氣，又有女子的雋秀。”她臨毛澤東的詩詞《采桑子·重陽》的書法作品用墨隨意，濃枯并用，筆紙奔放，豐采多姿，既有狂草豪邁又具章草生辣，郁勃而不失敦厚。

顏色上，也有自己獨到的理解，雖然用的是渾然一體的傳統筆墨，但是顏色卻是豐富而多變的。跟隨海老九上黃山的一系列蠟筆寫生作品，用色更是大膽，完全用顏色去勾勒物體的形狀、用不同的色塊去凸顯體積，其子劉虬認為“母親在陪伴父親的同時也在不遺余力的創作，并且不單單是跟著父親畫，甚至在那一時期的父親有種特別的風格，和我母親是有關系的。”這種對顏色的大膽使用對劉海粟50歲之后的繪畫亦有著深刻的啟發和影響。1988年《剪樹納青山》作品中，近景樹木顏色堆積豐富，有著疏密和冷暖的對比，自覺或不自覺的運用了色彩來表達形狀，畫中通過或明或暗的色彩心理暗示渲染了她內心的豐富情感。

三、自強不息、大愛無私的精神

夏伊喬的作品意境高雅、意蘊深厚。作為一個海外華僑，她深刻的愛著自己的祖國，她游歷山川去描繪祖國大江南北，這種題材中國畫創作在今天隨處可見，但在當年，此舉是具有超前的見解，智慧和勇氣的，體現了夏伊喬拳拳愛國之心。作品中可以看到她對中國傳統繪畫革新探索的影子，但是她畫面效果表現出來的繪畫意境，卻又呈現出東方審美詩意，具有濃厚的中國傳統文人畫的審美趣味。民宿章士釗評價“籍甚江南盛子昭，于今畫史屬伊喬。”著名畫家吳湖帆先生把她歸“甲子畫家廿五人”之一，肯定她優良的繪畫筆墨功底。

夏伊喬作為一個好妻子，為丈夫無私地犧牲了自己的創作時間，“如果單從自己著想，一心從事創作，她成為一名著名的畫家，是絕無疑問的。但是為了海老，她卻擱下了自己的畫筆，以照顧愛護劉海老為自己的畢生職責，這種成人之美的高貴品德，令人欽佩。”劉海粟去世后，更是自強不息堅持創作，留下百余幅作品，1996年于故鄉寧波舉辦了自己的個展。她是一位不矜不伐、善良又偉大的婦女，為實現海老生前遺愿，率領子女，毅然將海老上千件作品及大量收藏無私地捐獻給國家，更體現了她是一位對祖國充滿著熱愛令人崇敬的愛國者。如果說夏伊喬早年的作品中透露著天真浪漫、高雅淡泊的女性氣息，那么晚期已然脫離閨秀之氣，自成一格，她最動人的是身上還兼并有大女人的霸氣和無畏，有著無私舍己的精神、愛國的氣節和民族的認同感，其才情與胸襟，是當之無愧的名媛與女史，可謂遺世獨立，已成絕響。

注釋：

①②劉蟾：《母親夏伊喬——我最崇拜的偶像》，《滄海有喬：劉海粟夏伊喬作品集》，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14年版。

③《事業，從八十歲開始——近訪劉海粟遺孀夏伊喬》，《科技文萃》，1995年版第9期。

④《百歲劉海粟的大字書法“愛”，開啟夏伊喬百年誕辰專題展》，2017-06-16，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709934，

2017-06-16。

⑤馮其庸：《世紀伉儷 藝海情深》，《滄海有喬：劉海粟夏伊喬作品集》，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14年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