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礦權轉讓合同的補充協議何時生效

范小強|文

2012年11月，采礦權轉讓人和受讓人在礦業權交易機構的要求下簽訂一份格式條款的采礦權轉讓合同并經過主管部門批準。后轉讓人和受讓人又簽訂了補充協議，對違約責任和價款支付做了更詳細、更具體的約定。咨詢：補充協議沒有經過批準，是否有效？

法律評析

上述咨詢涉及兩個焦點問題：其一，采礦權轉讓合同何時生效？其二，合同生效后，當事人雙方又簽訂了補充協議，該補充協議何時生效？

1.采礦權轉讓合同自發證機關批準轉讓之日起生效

判斷采礦權轉讓合同是否生效的依據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四十四條和《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十條第三款。

首先，根據特別法優先于普通法的原則，探礦權、采礦權首先應當適用《礦產資源法》的規定，《礦產資源法》沒有規定的才適用《物權法》的有關規定。

其次，采礦權屬于用益物權，因此，將專門適用于不動產物權的《物權法》第十五條并不適用于采礦權轉讓合同。另外，物權法第十五條雖對合同效力作出了規定，但其立法目的在于確立物權行為與債權行為相區分的原則，旨在強調物權行為的效力不影響債權行為的效力。該條“未辦理物權登記的，不影響合同效力”中的“登記”是指物權的變更（過戶）登記，而不是指合同（債權行為）本身的批準登記。因此，認為采礦權轉讓合同的效力應適用物權法第十五條屬于邏輯性錯誤。

再次，根據《合同法》第四十四條規定，即“依法成立的合同，自成立時生效。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應當辦理批準、登記等手續生效的，依照其規定?！倍鴩鴦赵褐贫ǖ摹短降V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屬于行政法規，其第十條第三款規定，轉讓合同自批準之日起生效。

最后，最高人民法院的典型判例已經表明，采礦權轉讓合同的效力應依據合同法和《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

《陳允斗與寬甸滿族自治縣虎山鎮老邊墻村民委員會采礦權轉讓合同糾紛案》（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 （2011）民提字第81號）強調：“租賃采礦權屬于一種特殊的礦業權轉讓方式，采礦權轉讓合同屬于批準后才生效的合同。根據國務院《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十條第三款的規定，出租采礦權須經有權批準的機關審批，批準轉讓的，轉讓合同自批準之日起生效。”

總之，根據《合同法》及《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采礦權轉讓合同屬于經批準生效的合同，自發證機關批準采礦權轉讓時生效。

2.采礦權轉讓合同經批準后，當事人又簽訂的補充協議何時生效

采礦權轉讓合同生效后，當事人有權對原合同進行修改。但是對于該修改或補充協議是否需要經過審批機關批準，《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并沒有規定。對此，我們根據法理并參考其他法律規定，提出以下觀點：

（1）當事人簽訂協議后，又簽訂補充協議符合意思自治原則

《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十條規定，采礦權轉讓經批準后，采礦權轉讓合同生效。而受讓人要成為真正的采礦權人，享有采礦權，必須履行采礦權變更登記程序并且按照繳納有關費用后，領取采礦許可證，才正式成為采礦權人。

由此可見，一方面，從審批機關批準轉讓之日至受讓人領取采礦許可證之日尚有一段時間，如果原采礦權轉讓合同對于該期間的權利義務沒有規范，那么當事人對此簽訂補充協議，具有合理的邏輯基礎。另一方面，原采礦權轉讓合同生效后，雙方當事人基于新發生的市場及行業變化，可能達成新的共識，這可能涉及對原合同個別約定的修改或對新內容進行補充性約定，這屬于當事人天然的不可剝奪的權利，屬于意思自治范疇。只要不涉及受讓人的變更，就不會涉及新的采礦權轉讓審批事項。

（2）審批機關并沒有專門對于采礦權轉讓合同及其補充協議進行審查的職責和法律義務

根據《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第八條，采礦權人在申請轉讓采礦權時，應當向審批管理機關提交一系列資料包括：轉讓申請書，轉讓人與受讓人簽訂的轉讓合同，受讓人資質條件的證明文件，轉讓人具備本辦法第六條規定的轉讓條件的證明，礦產資源勘查或者開采情況的報告，審批管理機關要求提交的其他有關資料。國有礦山企業轉讓采礦權時，還應當提交有關主管部門同意轉讓采礦權的批準文件。

可見，審批機關審查的是采礦權轉讓行為，采礦權轉讓合同僅是審查的文件之一，該項審批并非針對采礦權轉讓合同的專門性審批。

同時，《探礦權采礦權轉讓管理辦法》并沒有“經批準的采礦權轉讓合同修改后，必須報審批機關批準或備案”等類似規定。

（3）審批機關對采礦權轉讓合同的審查標準

我們認為，采礦權轉讓合同作為構成采礦權轉讓申請的文件之一，需要經過審批機關審查。但審批機關的該項審查屬于形式審查。

第一，從法理上說，對于轉讓價款、付款方式、違約責任、爭議解決方式等約定都屬于當事人意思自治的范疇，審批機關無理由、無能力對該等條款進行實質審查。另外，審批機關沒有權力對采礦權轉讓合同約定的交易金額進行審查。根據《關于轉讓自然資源使用權營業稅政策的通知》（財稅〔2012〕6號），采礦權人轉讓采礦權應繳納營業稅。因此，如果采礦權轉讓人和受讓人通過簽訂陰陽合同試圖偷逃營業稅繳納義務，這是稅務主管部門職權范圍內的事項。采礦權審批機關如發現可疑線索的，可移送稅務主管機關處理。

第二，從《礦業權出讓轉讓管理暫行規定》（國土資發〔2000〕309號）第四十七條的規定來看，審批機關對于采礦權轉讓合同的審查屬于宏觀審查，即可以審查其采礦權轉讓合同是否包括以下基本內容：礦業權轉讓人、受讓人的名稱、法定代表人、注冊地址；申請轉讓礦業權的基本情況，包括當前權屬關系、許可證編號、發證機關、礦業權的地理位置坐標、面積、許可證有效期限及勘查工作程度或開采情況等；轉讓方式和轉讓價格，付款方式或權益實現方式等；爭議解決方式；違約責任。

第三，審批機關對轉讓合同的審查，主要是為確定雙方的共同意思表示是否真實，合同是否真實有效；對于受讓人的資質，擬轉讓的采礦權是否具備法定條件，屬于審批機關專門審查的范疇。

從實踐中看，當前報送審批機關審查的采礦權轉讓合同基本上都是國土資源主管部門擬定的格式文本，這些文本只要雙方當事人或其授權代表親自到場填寫即可，沒有實質性審查的必要。

因此，依據采礦權轉讓合同經審批機關批準采礦權轉讓時生效，進而得出采礦權轉讓合同的修改或簽訂補充協議仍然需要得到審批機關批準的結論是錯誤的?！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審理外商投資企業糾紛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一）》（法釋〔2010〕9號）第二條規定：“當事人就外商投資企業相關事項達成的補充協議對已獲批準的合同不構成重大或實質性變更的，人民法院不應以未經外商投資企業審批機關批準為由認定該補充協議未生效。前款規定的重大或實質性變更包括注冊資本、公司類型、經營范圍、營業期限、股東認繳的出資額、出資方式的變更以及公司合并、公司分立、股權轉讓等?！?/p>

綜上，筆者認為，只要補充協議不構成新的采礦權轉讓意向，僅是對交易價款支付方式、違約責任、解決爭議方式等方面進行了修改，人民法院不應以該補充協議未經審批機關批準為由認定該補充協議未生效。補充協議自雙方當事人簽訂之日起生效。

律師建議

由于實務中，采礦權轉讓合同一般為格式文本，如果當事人就某些具體問題簽訂補充協議，建議在取得審批機關的核準采礦權轉讓通知書后，對個別條款進行補充性約定，合同簽署日期應在核準采礦權轉讓通知書上簽發時間之后。

如果雙方對采礦權轉讓交易金額進行了變更，本著慎重原則，避免可能產生的逃避繳納營業稅的嫌疑，建議將該補充協議向審批機關告知性備案。如果采礦權人除了采礦權之外，礦山尚有動產及巷道等礦山輔助設施類資產同時轉讓，建議，在取得審批機關的核準采礦權轉讓通知書后，簽訂補充協議對該類資產分別作價，進行專門性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