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彼青青
詩意是一地雞毛里綻放的花
林語堂曾言:“如果沒有詩歌——生活習慣的詩和可見于文字的詩,中國人就無法幸存至今。”
初聞之,覺得此言過于武斷,但細品之,方曉所言非虛。
從茹毛飲血的原始社會開始,人們蒙昧初化,便知道了美的概念,于是出現了裝飾品,出現了舞蹈,出現了民歌,出現了詩詞。《詩經》中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不知道入了多少國人的夢境,那存在于遙遠年代的溫潤君子與巧笑倩兮的女子,不知道令多少人神往。
我們從小便學詩、讀詩,讀的其實是一種文化,一種心境。
年幼時,我們吟唱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是為了從小牢記糧食的珍貴,繼而珍惜農人的勞動成果,不奢侈、不浪費,儉以養德,納福惜福。童年時代奠定的優良品質,伴隨著我們成長、獨立。我們即便遠渡重洋,身體里、靈魂中也被深深刻上了家鄉的文化和道德烙印。
長大后,我們反復讀著“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是為了安撫深夜里悸動而寂寞的心靈。這句詩給青春的我們帶來模糊而青澀的感覺,令我們久久不能忘懷。
白發蒼蒼時,我們讀著“一蓑煙雨任平生”“也無風雨也無晴”,變得豁達、超脫。“歲月忽已晚”“努力加餐飯”,人生不過是一場大夢,悲歡離合,沉舟側畔,最終都會成為溫暖的回憶和灑脫的詩意。
向大自然借得幾分詩意
流水湯湯,草木青青,中華的大好山河,是詩詞最佳的生長地。我們心中有詩情,有畫意,有傾吐的欲望與表達的激情時,所急需的便是具體的意象。
這意象可以是具體之物——山水、草木、明月、高樓、斜陽、飛鳥,也可以是四季變遷的風景——春風化雨、夏日蟬鳴、秋高氣爽、白雪皚皚。
大自然的饋贈實在太多,一花一木,一丘一壑,都可以被人信手拈來,隨時入詩入畫,入夢入靈。王國維曾說“一切景語皆情語”,可見詩人筆下的景物,多是寄托了詩人的情感的。
李白偏愛明月,杜甫關注世間疾苦,晏幾道喜歡亭臺歌舞,不同時期的不同詩人對世間百態與事物各有偏愛,各自有著獨到的領悟,因此也各有成就。
所以李白有“床前明月光”,有“呼作白玉盤”,有“對影成三人”。所以杜甫有“愁吟獨老翁”,有“家書抵萬金”,有“暮投石壕村”。所以晏幾道有“夢后樓臺高鎖”,有“歌盡桃花扇底風”,有“綠杯紅袖趁重陽”。
如此美好的意象,都隨著文人的筆墨融進文化長河之中,千百年來一路滔滔奔涌。最終,我們有緣與之相遇,有緣與古人的心靈相通,有緣吟詠這令人唇齒留香的絕美詩詞。
最差不過意境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寫道:“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可見境界之于藝術的重要性。
在古詩詞里,其實每一個意象都有其代表的意境。
比如讀到河堤之柳,便可知大約是依依惜別留戀之意。古人風雅至極,常常在送別時喝酒折柳,以示心意。當然,不是所有的柳樹都是同一個意思,若提到章臺柳,便是指誤入風塵的女子。
比如提到西樓,便可知是婦人思念良人,寂寞孤單之意。“明月轉西樓”“倚窗人獨立”“流光濕素衣”,詩句中的意境綺麗而充滿憂傷。
再比如提到黍離,便可知是“國破山河在”之意。古詩詞往往與歷史是密不可分的,在歷史長河中,民族的分分合合,國民的顛沛流離,戰爭的殘酷不堪,多被精準而深刻地記載在詩文里。與百姓相比,文人士大夫的家國情懷更加濃厚,因此對黍離之悲會更加敏感,體會也更加深刻。
所謂意象,其實是境界的載體,它傳遞著詩情、詩意、詩境,意象與境界,兩者缺一不可,密不可分。
讀詩是一種差的享受
雖然很多人在講拒絕生活的茍且,要追求詩和遠方,但是大部分人仍需要茍且地活著,即便去追求,能追求到的也多是遠方,而不是詩。
讀詩歌還有用嗎?我也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最后,我得出答案,從實用學的角度看,讀詩,并沒有什么用處。
如果你沒有從事與詩歌相關的工作,讀詩不可能為你帶來一分錢的收益。也千萬不要抱著以寫詩來掙取生活費的想法,因為這個想法可能會毀掉你的生活。
既然沒有用,那么,為什么我們還要讀詩呢?
因為讀詩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美的享受,一段美的歷程。我們讀懂了詩,有了詩心,可以變得多情,變得豁達,變得柔和,變得溫婉。我們傍晚望見天邊的斜陽,會不自覺地為那縷殘紅會心一笑。我們攜著寶貝月下散步,可以指著那輪清輝告訴孩子,它還有一個唯美的名字——白玉盤。
人們常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人的氣質是不會騙人的,那眉眼之間的庸俗或是超脫,我們自己或許不知道,有人卻一眼便能分辨出來。
生活充滿離亂與溫暖,當一地雞毛成為不可避免的日常,保留著初心的向往與詩意的安放,便顯得尤為珍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