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光影

一生中，總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被我們忽視。可是，忽然有一天，當(dāng)我們自身也成為那些被忽視的小事里的主角時，才知道這些看似簡單的小事里蘊含著的，卻是暖融融的深情……

記得上小學(xué)的時候，父母雖然不辭辛勞，可生活依然模式般地向前運行。母親的身體本就很差，卻像男人一樣上班，出力干活。有一次，我看見母親在劇烈地咳嗽之后，吐了一口鮮紅的血，我嚇得哇哇大哭，擔(dān)心母親會死去，母親則撫摩著我的小腦袋輕聲地說：“沒事，孩子，你沒有長大，媽媽怎么會死呢。”

那時，年幼的我遠(yuǎn)沒有像現(xiàn)在的孩子如小皇帝一般備受父母長輩們嬌寵，上下學(xué)都是自己走路，小腿小腳不知疲勞地丈量著家和學(xué)校之間的距離，風(fēng)雨兼程。

北方的冬天，是最難挨的。一入冬，淘氣的我總愛往雪深處跑，棉手套、棉鞋里都灌滿了雪。當(dāng)走進(jìn)燃著火爐的教室后，雪便化成了水，手套、棉鞋都被浸濕。放學(xué)后，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會兒工夫，手套、棉鞋就被凍得硬邦邦的，完全失去了保溫的作用，我的手腳也凍得生疼，眼淚直往下落。我心里又很害怕，擔(dān)心手腳被凍掉。常常是回到家后，母親馬上用雪為我搓手搓腳，好一陣兒才能緩過來。冬天白晝特別短，家離學(xué)校又遠(yuǎn)，每當(dāng)?shù)郊視r天已經(jīng)擦黑了。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總是屋頂上裊裊的炊煙和跳躍不定的一窗燭光。

那燭光一直陪我度過了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時光……

還記得，剛參加工作時，區(qū)里舉行文藝匯演，喜歡唱歌的我被單位推薦參加了廠里的文工團。白天上班，晚上排練。當(dāng)排練結(jié)束走出單位時，朦朦朧朧的月色靜謐而安寧，仿佛一切生命都靜止了，只聽見自己“嚓嚓”的腳步聲。此時，月兒羞答答地躲在云層后面，如同來了陌生人就悄悄地藏在自家門后的鄰家那個俏麗的小女孩兒一般。走著走著，忽然，遠(yuǎn)處傳來幾聲犬吠，音色完美，高亢回旋。也許是睡眼惺忪的夜風(fēng)，驚醒了沉睡中的看家狗。這幾聲完美的亮音之后，一切又歸于靜寂。此刻，夜風(fēng)倒是精神了許多，搖搖樹，動動草，停一停，跑一跑。它不但在地下鬧，還把天上的云彩吹得眉開眼笑。逗得羞澀的月兒撥開云層，露出了圓圓的笑臉。星星也迫不及待地探出頭，窺視著夜色中的燈火人間。然而，像這樣富有韻味的夜景極少，大都是黑夜遮目，罕見路人，甚至排練時存留的熱情也化作一縷微風(fēng)飄散在夜的簾幕里了。

歸心似箭。

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泛著黃暈的一窗燈光……

轉(zhuǎn)眼，我已為人父。積勞成疾的母親最終沒有經(jīng)受住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

人生對于我來說是一種跨越式的變化，似乎昨天還拉著女兒稚嫩的小手走在家鄉(xiāng)泥土芬芳的小路上，而今，卻站在處處洋溢著古樸園林文化氣息的蘇州目送著女兒踏上求學(xué)的征途了。

女兒上高中時住校，周五回來。每當(dāng)坐公交回到家時，夜色早已悄悄地涂滿玻璃窗。一次，我做完晚飯等女兒歸來，看見客廳的燈亮著，便順手關(guān)掉了。妻子從臥室里出來見客廳黑漆漆的就又把燈打開了。我說：“浪費電，關(guān)了吧。”可妻言語深長：“讓燈亮著，孩子看見了知道我們在家等她，安心，上樓時不會著急……”

聽了妻的話，我心怦然，原來，那夜色中的一窗光亮，是母親的守候，是母親的溫情，是母愛的釋放……

想起了母親……

想起了母親為我亮著的一窗光影……

（作者宮利民，選自《思維與智慧》2016年第3期，有改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