訛官屋

李曉東

半 夜里，窗外電閃雷鳴，風雨肆虐。五叔 從夢中驚醒，心跳得厲害。他真擔心“訛官屋”轟然倒塌。

五叔本不想搭建“訛官屋”，騙取拆遷賠償。那是十年前，汝城擴建新城，建工業園區。遙源村本屬郊區，山清水秀，村民祖祖輩輩耕田種地，安心做農民，誰也不想沾城市的光。然而，城區卻一天天往外膨脹，離遙源村越來越近了。

先是遙源村附近的肖家村被拆遷，賣了田地，拆了房子，拆一賠一，村民不但分到了安置房，還分到一大筆賠款。后來，附近的上橋村、下橋村的村民，得知村子將被拆遷，都趕緊搭建新房。有錢人家大都蓋起了五六層高的樓房，沒錢的人家也到處湊錢建起了三四層高的樓房。這些樓房成本低，質量差，更像爛尾樓，但面積大。村民不裝修，也不想入住，只盼早日拆遷，領到賠償金。過路人把這些臨時搶建的新屋叫作“訛官屋”。

隨著拆遷的鑼聲越敲越響，遙源村也趕緊行動起來，村民紛紛搶建新房。于是，村里的“訛官屋”越建越多，越建越密，就是大白晝也難見太陽。

五叔看不慣，說遙源村哪里還像一個村莊，分明就像陰間。五叔總勸左鄰右舍，別異想天開，做發財夢。然而，鄰居們卻紛紛來做五叔的思想工作。

先是水發找上門來，對五叔說：“你也該趕緊建新房吧，到時可以分到不少賠償金。人生在世，發財的機會不多啊！”

不久，旺發也找上門來，對五叔說：“如果你手頭緊，我就先墊些錢給你急用。實在不行，就蓋棟兩層高的小樓吧。老實人吃虧，掙錢不易呀！”

五叔皺著眉頭，苦笑道：“俗話說得好，民不同官斗。再說，我們都是本分的人，更不能做這種昧良心的事。到時不拆遷遙源村，我們搭建的新屋就會慢慢成為危房，一旦出了事故，就是害人害己啊。”

鄰居們都笑話五叔想得太多，還說上面都下了紅頭文件，過不了幾天遙源村就會從地圖上消失啦！

五叔聽多了，漸漸覺得他們的話也不無道理。于是，五叔東挪西借總算湊足了錢，在村首建了棟三層高的新樓。

說實話，五叔一直沒有踏進新居。他只盼大鏟車開進村里，越早越好，要是趕在明天太陽升起前把新樓推倒，那將是人生中最快意的事。

可是，五叔像長頸鹿一樣伸長脖子盼望，盼了一天又一天，等了一年又一年。遙源村的農田被征了，山地也被征了，但偏偏留著村里的房屋不拆，真是急死人！也許是村里的“訛官屋”太多了，開發商賠不起錢，才不動手，五叔總這么想。

五叔想歸想，想又能怎樣？五叔最怕雨天雪天。可不，這些年來，“訛官屋”質量太差，都由新房變舊房，由舊房變危房了。去年冬天霜雪不斷，旺發七層高的“訛官屋”的樓頂凍塌了一角，磚塊從天而降，險些砸到過路的人。今年春天，水發六層高的“訛官屋”的外墻上撕開了一條半尺寬的裂縫，雨水從墻縫里直灌進去。村里沒人敢路過那高墻下了。

“轟隆隆——轟隆隆——”，夜空中電閃雷鳴，風狂雨驟。

五叔望著窗外肆虐的風雨，心里直打鼓。

忽然，一陣炸雷滾過天空，村里傳來一聲巨響。五叔心驚肉跳，莫不是誰家的“訛官屋”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