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欣欣
[摘要]本文將電視紀錄片的聲音元素作為研究對象,結合具體案例分析聲音元素的審美功能和美學特性。探討聲音在紀錄片中的重要作用,結合具體案例分析紀錄片聲音元素的審美功能,進而分析電視紀錄片聲音寫實美、寫意美、意蘊美和節奏美的美學特性。
[關鍵詞]電視紀錄片;聲音元素;審美功能;美學特征
一、聲音之于電視紀錄片
電視紀錄片是一種非虛構的、審美的(非功利的),以建構人和人類生存狀態的影像歷史為目的的電視節目類型,是人類個人記憶或集體記憶的載體,是對現實生活的再現。電視紀錄片直面現實人生,忠實記錄人的生活狀態,傳達人文關懷,蘊含生活哲理,并引導觀眾思考。電視紀錄片具有刻畫時代精神、保存群體記憶的功能,并承載著文化引領和價值觀傳遞的作用。正如智利紀錄片導演顧茲曼所說:
“一個國家沒有紀錄片,就像一個家庭沒有相冊。”
電影藝術發展的早期,還沒有聲音的概念。最初的默片電影《工廠的大門》《火車到站》《嬰兒》等已經呈現出紀錄片的某些特征。由于技術的限制,默片時代的電影畫面承擔了一切,力圖用畫面營造真實的時空環境。當聲音加入其中,顛覆了視覺元素所營造的有限時空,使得電影藝術更加客觀精準,使其內涵豐富且更具張力。
電視紀錄片以“真實”為準則,記錄客觀世界,并反思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自我等四種關系。而聲音是構成客觀世界的重要因素,若聲音在紀錄片中缺席,必然導致紀錄片的非客觀性。因此,聲音語言系統在營造紀錄片客觀、真實的氛圍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
二、電視紀錄片中聲音的審美功能
電視是在現代科學技術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一門年輕藝術,不同于電影,它在誕生之日起,聲音和畫面就已同時存在,二者缺一不可。電視節目中的聲音構成元素主要有三個部分,即語言、音樂、音響。若對其進一步劃分,又可分為同期聲、解說詞、對白、旁白和獨白,以及環境音響、動作音響和音樂等。這些聲音元素在電視作品中相互滲透、相互作用,共同營造意蘊豐富的聲音效果。
(一)語言在電視紀錄片中的審美功能
1.交代情節、推動敘事,從而揭示生活的哲理。電視紀錄片同其他文學作品一樣,通過講述完整的故事來展現創作者對生活的詮釋與理解。為了完成主題思想的表達,電視紀錄片中的語言和畫面一起推動情節的發展、故事信息的傳達。如在紀錄片《沙與海》中,講述了牧民劉澤遠和漁民劉丕成兩家人在賴以生存的環境中守望家園的故事。其中,解說詞承擔著交代情節發展、揭示生活哲理的作用。片子結尾處的解說詞是:“無論是沙漠中的劉澤遠還是海島上的劉丕成,他們在建立家業的道路上都經歷了說不盡的曲曲折折……有一點他們深信不疑,人生一輩子,在哪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語言樸實無華,含蓄深沉,飽含創作者對擁有沙漠與大海一樣品格的主人公的禮贊,是對全片主題的升華。
2.揭示人物內心,塑造人物性格。語言能夠將觸角深入到畫面的背后,延伸至人物的內心世界,揭露人物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在電視紀錄片中主要人物的獨白或訪談的同期聲,對于揭示人物的內心、塑造人物的性格有著重要的作用。電視紀錄片《三節草》講述了漢族女子肖淑明嫁給瀘沽湖土司的傳奇人生故事。作為時代變遷見證者的肖淑明,坐在鏡頭前,侃侃而談,用個人追述式的敘事方法講述了自己的傳奇人生。當講述土司丈夫在外和別的女人同居的尷尬事實時,受過現代教育的肖淑明表示,她尊重摩梭族的習俗,允許丈夫在外找別的女人,但若丈夫膽敢把別的女人帶回家,就一槍崩了他。作為漢族文化與摩梭文化碰撞交鋒的肖淑明,其果敢潑辣的性格躍然于觀眾眼前!自在從容的肖淑明老人面對鏡頭的自我追述式的獨白,展現了其開朗樂觀、大膽潑辣、干練果斷的個眭,塑造了主人公獨具的個性美,為《三節草》增添了無窮的魅力。
3.塑造紀錄片的整體風格。不同的聲音語言在不同的電視紀錄片中形成不同的風格特色。如《蘇園六紀》中具有思辨性和詩意性的解說詞形成了該片空靈哲思的風格。而紀錄片《俺爹俺娘》中,焦波的自述中滿含深情,展現該片樸實平凡、情韻悠長的風格。
(二)音響在電視紀錄片中的審美功能
1.搭建完整的生活場景,增加紀錄片的真實性。紀錄片最重要的審美特征是真實性。利用音響可以創造出紀錄片中故事的時代背景,制造出聲音的空間感,增加紀錄片的真實性。如在紀錄片《老舍先生》中,創作者利用北京胡同里的“磨剪子、戧菜刀”的吆喝聲及單弦音樂等構造老北京的生活場景。在大型紀錄片《故宮》中,創作者有意識地加入了一些故宮獨有的聲音,如宮門開啟聲、鐘表聲和烏鴉的嗚叫聲等,既增加紀錄片的真實性又帶給受眾獨特的聽覺體驗。
2.延伸畫面,體現時代性和地域性,增強紀錄片的藝術感染力。音響在紀錄片中可以補充畫面的內容,延伸畫面,繼而體現出故事發生的時代性和地域性。在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第二集《路的盡頭》中,涉及到昆侖山的雪菊、廣州涼茶、藏族的酥油茶等多個地區的茶文化。出現在該集中的音響也涉及到多個地區的特殊音響。開齋節的禮拜聲和藏傳佛教寺廟中的鈴鐺聲,分別具有不同的地域特色,也表現了新疆地區茶文化與西藏地區茶文化的差異性。
(三)音樂在電視紀錄片中的審美功能
1.銜接畫面,渲染情緒,推動情節發展。電視紀錄片中的音樂有時可以形成片子的敘事主線,推動情節的發展。如在紀錄片《龍脊》中以四季為時間順序,用主人公潘能高母親綿延悠長的民歌聲來結構故事的發展。一首民歌從“四月里來四月中”唱到“八月里來八月中”,共分成四段,統籌全片情節的發展。
2.控制節奏,深化主題。紀錄片中的音樂同時還有控制節奏、強調主題、表現創作者態度的作用。在紀錄片《幼兒園》中,童聲合唱的《茉莉花》共出現四次,口琴吹奏的聲音出現四次。優美抒情、淡雅清新的《茉莉花》象征孩子在幼兒園小社會中的快樂美好,略顯黯淡色彩的口琴曲象征孩子們的苦悶煩惱,二者交叉出現形成了錯落有致的節奏風格。同時《茉莉花》又深化了該片的主題,即孩子們像茉莉花一樣“芬芳美麗滿枝芽”,但總有一天離開父母步入社會,體驗生命的苦甜,終會“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童聲合唱歌曲《茉莉花》也為該紀錄片添上一絲淡淡的憂傷色彩。endprint
三、電視紀錄片中聲音的美學特征
(一)電視紀錄片聲音的寫實美。藝術作品通過典型人物或事件來反映現實世界并揭示現實世界的本質。電視紀錄片最本質的特征是真實性,聲音對電視紀錄片真實性的凸顯作用使得紀錄片充盈著寫實之美。
在紀錄片中常用同期聲來展現環境的寫實美。在自然類紀錄片《遷徙的鳥》中,大量的同期聲記錄了鳥兒在遷徙過程中的嗚叫聲、振翅聲,甚至鳥兒飛翔過程中環境的聲音。運用最真實的音響形成了該紀錄片的真實美。
在影片的開頭,一只鳥媽媽在湖面上覓食,環境中的音響有鳥鳴聲和潺潺的流水聲,鳥媽媽將捕獲的小蟲子塞入嗷嗷待哺嗚叫著的幼雛口中。灌木叢中,另一只鳥媽媽看著巢中破殼而出的幼鳥,幼鳥拼出全力擠出蛋殼發出摩擦鳥巢的音響。一群灰雁飛到教堂前的湖中,歡快地拍打著翅膀。一個小男孩從遠處飛快跑來,成群的灰雁聽到小男孩的跑步聲從湖面驚起,嗚叫著拍打翅膀飛了起來。一只灰雁被漁網纏住腳踝無法起飛,凄婉地哀叫起來。小男孩用小刀割破漁網,這只灰雁拍打著翅膀向雁群飛去。
在片子開頭的三四分鐘里,新生命誕生的聲音、小鳥嗷嗷待哺的聲音、灰雁拍打翅膀的聲音,甚至連整個湖面附近空靈的環境聲全都聲聲入耳,帶給審美主體一種生活的真實美。
在《遷徙的鳥》中,大量原生態的同期聲真實地再現了自然景觀。無論是振翅嗚叫的鳥兒,還是奔騰的群馬無論是雪山崩塌,還是潮水洶涌,清晰的環境音響都配合畫面帶給觀眾身臨其境的震撼感,可謂一場大自然的絕美交響。
(二)電視紀錄片聲音的寫意美。在紀錄片中,音樂和音響都可以構造出一定的情境,配合畫面共同呈現出意蘊深厚的意境美,并創造出一定的寫意美。在紀錄片《遷徙的鳥》中,展現非洲白鵜鶘飛往非洲的過程中,鳥兒從云水蒼茫的湖面起飛,穿過郁郁蔥蔥的灌木叢,振翅鳴叫的鵜鶘同山水樹木在夕陽下一同將影子投射到湖面上,猶如一幅古典水墨畫。而此時的配樂正是由藝術搖滾大師Robert Wyatt創作的大氣而凝重的《大地的主人》(Master 0fthe Field),娓娓道來的男中音,繾綣而有力,穩重而深沉。歌詞大意是:“天空中片片云彩聚集,地上處處洼地擁擠。等待著那一刻,等待并呼喚著雨水,從天空降落到地面。大地的主人,扇動翅膀與風對抗,古老披著羽毛的野獸……”該樂曲營造了一種深沉幽渺、清遠含蓄的意境,使得聲音審美客體具有一種寫意美。
一群丹頂鶴飛落在雪地上,導演為丹頂鶴設計了一首4/4拍的樂曲。丹頂鶴腳落地踩在重拍上(第1拍、第3拍)腳抬起在弱拍上(第2拍、第4拍),前兩小節的旋律剛過,又有兩只丹頂鶴降落了,它們像“巡視”一樣在其他成員面前大搖大擺,腳步卻與音樂重拍相反。接下來,當音樂要進入下一個小高潮的時候,聲音卻消失了,畫面中的丹頂鶴歡快地蹦起來,開始翩翩起舞,引吭高歌。此時音樂的留白是非常合適的,因為丹頂鶴群發出的鳴叫聲正是一首絕妙的歌曲。
音樂的隱去使得觀眾欣賞到丹頂鶴的歌喉。清初畫家笪重光在《畫筌》中提到“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宗白華在《中國藝術表現里的虛和實》中說起舞臺上的演員表演,是“‘實景清而空景現,留出空虛來讓人物充分地表現劇情,劇中人物和觀眾精神交流,深入藝術創作的最深意趣,這就是‘真境逼而神境生。”
紀錄片中的音響和音樂的留白亦然。聲音元素虛實結合留出空白時間可以讓受眾充分地領悟創作者的意圖,感受畫面之外的韻味。
(三)電視紀錄片聲音的意蘊美。意蘊,指電視藝術內在的含義、意義和意味。電視紀錄片中的音響設計,貼合影片風格,蘊含文化意味。在紀錄片《故宮》第一集《肇建紫禁城》中,利用演員情境再現和三維動畫的方式,展現巨石開采和運輸的過程。在音響方面,通過對鑿石聲、刨地聲、腳步聲和馬蹄聲的預混,以及風聲、雪聲的襯底,展現上萬名民工在雪山中勞作的大場景音效。內涵豐富的音響效果展現了古代勞動人民修筑紫禁城的偉大。
美食類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溫情講述了食物背后的人倫常理及人與自然的樸素關系,更是用美味的食物撩撥著觀眾的味蕾,引起了觀眾對鄉土情緣的共鳴。其配樂以舒張緊散的節奏和紆徐激烈的旋律,反映出人的悲愁歡愉。因此,片中出現的曲調悠揚、極具民族特色的音樂,貼合人物美食故事的悲歡離合,演繹了另一重精彩,給觀眾帶來了獨特的聽覺享受。意蘊豐富的聲音元素的運用,既帶給紀錄片厚重的文化美感,也表現了創作者的情感與態度。
(四)電視紀錄片聲音的節奏美。電視紀錄片中聲音元素的設計,配合故事的發展變化適時出現,并通過重復和變化能夠具有較強的表達力。同時,營造出紀錄片張弛有度、起伏有致的節奏美。
在人文類紀錄片《茶,一片樹葉的故事》第三集《燒水煮茶的故事》中,為了表現蒸青綠茶工藝,導演選擇了聾啞制茶師傅徐凌的故事來展現恩施玉露茶的制作過程。畫面中,徐凌用手語介紹自己,此時以節奏明快的鼓點聲作為陪襯。當畫面切換到徐凌懸手揉搓玉露茶的時候,鼓點逐漸變強。抽幀的畫面中徐凌揉搓玉露茶的動作結合了鼓點的節奏。當徐凌將玉露茶拋散初干的時候,使用了升格畫面,此時音樂也變得非常舒緩,鏡頭中的徐凌陶醉在制茶的過程中。接著,鏡頭又回到徐凌作自我介紹的畫面。若沒有張弛有度的聲音節奏處理,這段沒有聲音的手語獨白該是怎樣的冗長乏味,更不能體現出制茶之人對茶的熱愛。
在張以慶的紀錄片《英與白》中,主人公英的生存空間只有工作和生活兩種狀態,整個片子中也只有同期聲,沒有無源音樂。以時間為序的電視節目、CD聲、街道的音響、白與大熊貓相處的環境音響等有源聲音的重復出現,帶給整部片子一種沉悶的效果,反映了現代人孤獨的心理狀態。
其實,無論是語言元素的安排還是音響、音樂元素的設計,均能體現出紀錄片富于變化的節奏美,并把受眾的注意力吸引到創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和意蘊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