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人權體系與人學體系的契合

王智慧

摘要：人權分自由權、生存權與發展權三代，人學理論分主體性、生存論和發展論三部分。二者具有高度的契合性，自由權與主體性理論相通，生存權與生存論一致，發展權與發展論相關。人權體系與人學體系的一致性使二者相互支持，有利于從對方吸收理論營養，使各自更加豐富、更加充實。

關鍵詞：人權;生存論;主體性;發展論

卡雷爾·瓦薩卡將人權發展的軌跡概括為三代，第一代人權稱為自由權，第二代人權稱為生存權，第三代人權則是發展權。三代人權代表三個時代，人權發展的軌跡是歷史的必然，具有邏輯的統一性，構成一個完整的權利框架。這個代際人權框架引起了不少人質疑、甚至反對。本文對三代人權理論持贊同態度，擬從人學理論體系角度為代際人權理論提供理論支撐。根據黃楠森、陳志尚的研究成果，人學理論架構分三個部分，即生存論、主體性、發展論。這三部分與生存權、自由權、發展權是一致的，甚為契合。

1 自由權與主體性理論的契合

第一代人權誕生于資產階級革命時代，是資產階級革命的理論武器，奉行個人權利至上的自由主義。在人權觀念尚未誕生的古代就有一定的自由思想，莊子描寫了一個無所恃而游于無窮的絕對自由境界。英文中的自由含義是從束縛中解放出來。先有自由，后有自由權，自由是自由權的理念，自由權是自由的制度化、法律化，自由權的誕生標志人類自由理念的自覺，也大大促進了人的自由。從此，人類進入一個自由新時代。“自由權是人權家族中資格最老、生命力最強的一個成員……，自由權始終是人權的中軸和靈魂，因為它最終決定著作為人權主體的人的最終目的和歸宿。”自由源自人的本性，原始初民的樸素自由與現代自由差距甚遠，奴隸社會的自由屬于自由民和奴隸主。智者阿基馬丹曾說，神讓一切入自由自然使任何人成為奴隸。西方古代的自由觀念是不系統的，且被少數人專享。到了近代，1689.年英國權利法案宣稱為確保英國人民之權利和自由而確定。法國的孟德斯鴻將自由表述為“在一個有法律的社會里，自由僅僅是：一個人能夠做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被強迫去做他不應該做的事情。”這一思想直接影響了法國的人權宣言。自由是對專制和神權的反抗，以防衛為主要目的。這種權利是一種消極權利，從此人權進入制度化時代。這個時代的自由權主要是個人口由，要求原子化的個體擺脫專制與神權的束縛，以確保個人過上真正的人的生活，這與自由資本主義的歷史階段相契合。

人學的主體性理論是人學研究的重要一環。古希臘時期，主體性思想在本體論中萌生，普羅泰戈拉關于人是萬物尺度的判斷使人的主體性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西方近代哲學中，主體性思想在認識論中發展，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使近代哲學認識論從客體轉向主體，確立了主客二分式的思維方式，康德提出的理性為自然立法使主體處于認識論的中心地位，黑格爾提出的絕對精神就是指人的主體性。人的主體性就是人作為實踐主體的根本規定性，是在與客體相互作用中得到發展的能動性、自主性和創造性。能動性是主體性最重要的表現，在對象性關系中，主體不是被動地認識和實踐，而是積極自覺地認識和改造對象。自主性反映的是人在對象性活動中的主動地位，人是客體的支配者和改造者。創造性是人作為主體的最高表現，它以實現人對外物和自我現狀的超越為旨歸，從無到有，從新到舊，從小到大，由弱變強，實現辯證的否定。主體性理論是近代哲學的標志性理論，使人在神面前、在物面前的地位得以彰顯，人的自由得以提升。

人的自由與人的主體性關系十分密切。自由相對于必然而言，主體相對于客體而言，自由是主體的自由，必然是客體的必然。人獲得自由的過程就是提升主體性的過程。自由權時代與主體性哲學時代也是一致的，都是自由資本主義時期，其哲學基礎都是原子化的抽象的個人。二者的局限性也一樣，自由權實現了少數人的自由，引起了多數人的生存問題，主體性的張揚引起了人類的生存危機和環境危機。自由權與主體性，一個是法學話語，一個是哲學話語，二者的精神想通，理念一致，體現的人權與人學的深度一體性。

2 生存權與生存論的一致性

第二代人權形成與蘇俄革命時期，確立了個人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相較于第一代人權，第二代人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受蘇俄憲法的影響，這一時期的憲法特點即強調社會權益的保護，加強政府對經濟生活的干預。這一時期的西方國家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魏瑪憲法，從此人權進人生存權本位時期。在人類早期，由于生產力落后，物質生活資料匱乏，只有平均分配，勉強維持群體生存。奴隸社會，爭取生存權是奴隸斗爭的主題。封建社會，農民終年勞累也難以解決生存問題，農民起義就是為了生存。但整個古代社會，生存問題只是個道德問題，生存權的法律化伴隨壟斷資本主義而產生，貧富差距成為威脅工人生存的最大問題。一戰爆發催生了生存權，資本主義國家一改其消極守夜人角色，轉變為積極作為。二戰為生存權的國際化提供了法律文本，1948年的世界人權宣言具有劃時代意義。《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使生存權系統化、定型化。生存權并非一個單一權利，而是一個權利束，是人們應當享有的維持健康且文化性的最低生活的權利，具體包括生命權、社會保障權、受教育權、健康權、環境權等。生存權的實質正義，公民在年老、疾病、傷殘、失業、生育、死亡等生活困難情況下，要求國家給予一定幫助，使這些社會弱者走出困境。

當代哲學正在發生生存論轉向。緣起于文藝復興

以來主體性哲學的輝煌勝利和遭遇挑戰，生態環境惡化，信仰危機，極端利己主義，工具理性泛濫，主體性儼然走向黃昏。美國哲學家弗萊德·多爾邁的《主體性的黃昏》第一次提出了這個驚人話語。主體式微之后哲學走向哪里？人走向哪里？羅爾斯頓的《哲學走向荒野》說：“所有的生命形式，包括人在內，都得與環境保持某種最低限度的自動平衡，否則，就沒有足夠的投射力生存下去”這就是哲學的生存論轉向，直面人類的生存問題。當代哲學的生存論轉向是相對于古代的本體論、近代的認識論而言，通過反思與對話形成關于生存的話語體系。生存論是對人類生存方式、生存環境、生存價值等問題的再思考，這一轉向使人們更清晰地看到哲學與人的生命之間的深層關聯和哲學研究背后的生命涌動，是對人類生命本性的覺解，近代人類主體性的張揚使人類連根拔起，陷入無家可歸之境。仿徨、絕望、恐懼隨時隨地散漫，迫使人類走上一條回家的路，只有在家中才能詩意地棲居。

生存權與生存論，一個是法學話語，一個是哲學概念，共同的核心是生存。生存權是生存論理念的法學實現，生存論是生存權的哲學根基。從產生時代看，二者具有一致性。生存權產生于自由權之后，作為自由權的補充而出現，已解決自由權的擴張而引起的弱者的生存問題，是壟斷資本主義時代的產物。而生存論是主體性哲學轉向主體間性的產物，扣門存在的根基，解讀人的存在方式，從整體上思考人類的生存問題，以期從思維方式、存在方式上解決人類的生存問題。主體性哲學是現代性哲學，而生存論哲學是后現代哲學，是資本主義社會化階段的思想理論。二者同一時代產生，解決同樣的問題，有共同的歷史使命。

3 發展權與發展論的一致性

發展是人類永恒的主題。但發展的自覺卻是二戰以后的事情。長期以來不合理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阻礙了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在此背景下，發展哲學、發展經濟學、發展國際法等系列新概念出現，發展權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產生。從人權目標到應有人權是發展權演變的第一階段，人權是實現發展的手段，發展是人權的目標，通過人權來促發展是基本思路。《社會進步與發展宣言》指出：“發展中國家實現其發展的主要責任在于這些國家本身”，其他國家也有責任提供發展幫助。從應然人權到法定人權是發展權演化的第二階段，1977年聯合國人權委員會通過決議承認發展權是一項人權，發展機會均等既是國家權利，也是國家內個人的權利，1979年《關于發展權的決議》強調，發展權利是一項人權，平等的發展機會既是各個國家的特權，也是各國內個人的特權。從法定人權到實然人權是發展權演化的第三步，1986年的《發展權利宣言》指出，每個人和所有各國人民均有權參與、促進、享受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發展的權利，所有人權和基本自由都獲得充分實現。發展權既是一項集體人權，又是個人人權，最終落實到個人發展權上，促進個人發展是其最高旨趣。

關于人的發展的代表性論述是馬克思的人的全面發展理論，這一理論闡述了人的發展的三個維度：全面發展、自由發展、充分發展，人的發展的最高目標是全面發展的自由個性的人。二戰以來，發展哲學、發展經濟學等理論均把以人為本確立為發展的核心問題，即社會發展是為了人的發展，社會發展落腳于人的發展。這與馬克思主義人的發展理論異曲同工，但卻比馬克思的論述更充實、更現實、更有時代感。

個人發展權與人的發展理論具有一致性。發展權旨在通過法律來促進入的平等發展，給每一個人以平等的發展機會，是一個法學概念。而人的發展理論是對人的發展問題進行哲學思考，更全面、更系統、更深刻，也是為了人的發展。二者同在二戰后勃興，相互輝映，相映成趣，個人發展權把人的發展理論具體化、實踐化，人的發展理論則把個人發展權的實踐情況進一步抽象概括，使之體系化、深刻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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