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小說中的知識分子書寫

陸地是一位著作等身并卓有成就的文學大家。陸地的創作表現對象主要是工人、農民、戰士、知識分子，而最能體現陸地的文學創作成就的是對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陸地特別擅長描繪知識分子，這和他的人生經歷以及創作表現追求緊密相連，他對知識分子的書寫具有獨特的文學價值。

一、描寫知識分子眾生相

在陸地的文學創作所表現的知識分子群像中，大體上有先進知識分子、中間知識分子、落后知識分子、知識女性四大類型：

（一）先進知識分子

陸地善于描寫走在時代前列的先進知識分子，他的小說生動地反映了知識分子在奮斗的征途中的磨煉與成長。在1937年創作的《前夜》中就寫了知識青年在漫漫前夜中投奔革命，勇于追求進步。1939年在魯迅藝術文學院所寫的習作《從春到秋》描寫一位知識分子在延安時期生產大勞動過程中由追求自我成為集體的模范，最后走上工農相結合的道路。在代表其創作最高成就的長篇《瀑布》中，陸地著重表現了時代的先驅者韋步平不斷追求革命的精神。韋步平在“法政學堂”讀書期間所寫的述懷詩充分表明了他的心跡：“不眠悲長夜，風雨泣神州。聞雞懷壯士，孰與挽狂流？”①他富于反抗精神，不屈不撓地進行革命斗爭。作者濃墨重彩地表現了他為挽救國家民族危難而不懈奮斗，以致英勇就義的非凡的革命歷程，作家深情地謳歌了革命者的丹心碧血。在陸地的第一部長篇《美麗的南方》中的杜為人是一個想“從泥土中去找金子”②的人，是一位經過革命錘煉的干部，工作踏實肯干，善作善成，關心群眾疾苦，他是土改工作中涌現出來的基層領導干部的優秀代表。大學生馮辛伯，單純而直爽，表現積極，熱心奉獻青春，最后為了搶救落水的小孩而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其舍己救人的精神令人感動。

（二）中間知識分子

陸地關注不同的知識分子群體，善于描寫在前進中有缺點的知識分子，真實地表現了這些中間知識分子的人生轉變。

凌云青作為《瀑布》中“風雨三杰”之一，他正直善良，才華橫溢，書生氣十足，對現實的黑暗有所不滿，但卻缺乏抗爭的勇氣，視桂品微為知音卻怯于表白，人生充滿矛盾和痛苦，他的靈魂煎熬和生命選擇令人扼腕。陸地深入地揭示了凌云青這類知識分子的思想性格弱點，也肯定了他出淤泥而不染和對美好人生追求的努力。

黎尊民是“陸地式”的短篇代表作《故人》的主人公，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真誠幫助過革命者陳強。他的人生宣言是“愛情不馬虎，其它無所謂”③。他認真追求自己的愛情和人生幸福，和將門佳麗李冰如相親相愛，但現實的殘酷卻扼殺了他們美麗的愛情夢。李冰如在重慶受到國民黨特務的侮辱，兩人被迫痛苦分手。黎尊民最后也窮困潦倒，落魄一生，他的人生遭遇令人同情。

（三）落后的知識分子

王光宗是《瀑布》中知識分子丑陋一類的代表，他被人稱為“馬屁精”，善于投機鉆營，討好權貴，追求“酒色財氣”。他追求桂品微不是為了真愛，而是看上了桂品微的大姨父是一個大官員，以便自己今后有靠山能在仕途上飛黃騰達，同時他又是一個偽君子，善于以偽善的面目來迷惑眾人，實則心狠手辣，作者無情地揭示了其丑惡的嘴臉和卑劣庸俗的靈魂。

在《美麗的南方》中有兩位暫跟不上時代步伐的知識分子，一個是王代宗，一個是黃懷白。公子哥兒王代宗滿腦子的個人主義。黃懷白常說“不堪設想”，對生活帶有偏見，與時代有些格格不入，沒有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待事物。但作者對他們仍有教育的期待。

（四）知識女性

陸地對知識女性的塑造情有獨鐘，描寫了不同類型的知識女性，這些知識女性寫得真實感人。為了便于討論與分析，現將知識女性單列出來分析。曾在20世紀40年代的東北地區引起較大反響的短篇《葉紅》塑造了一位新時代女性葉紅。葉紅革命之初帶有年輕人特有的浪漫想象，有點好高騖遠，后在實際斗爭中受到了極大教育，最終實現了從幻想走向實際，從個人走向集體的轉變。作品肯定了革命實踐對于人的教育和感化的偉大力量，小說發表后感動教育了一代知識青年。

《瀑布》中重點描寫“女中三杰”言真、桂品微和海銀華。言真積極接受新思想，有自己獨立的人格，追求革命，勇敢地投身于時代洪流之中。她是一位具有革命熱情、永遠思進的姑娘。桂品微作為“小家碧玉”的姑娘，美麗、善良，她內心深愛凌云青最后卻是嫁給王光宗，受到丈夫的擺布。萬幸的是在事實教育面前，桂品微最終離開了王光宗，一個人憑自己教書獨立生活。海銀華信奉“蝴蝶主義”④，她成為交際花，熱衷于社會活動，愛慕虛榮，追求享受。

李冰如是《故人》中的女主人公，大膽追求自己的愛情，不顧家人反對與黎尊民相愛，雙雙到重慶謀求發展，李冰如為了減輕心上人的生活重壓到重慶的偽國防部外事室當翻譯，蒙受了非人的玩弄和凌辱，痛苦地離開心上人黎尊民。愛之花受到無情的摧殘，作為一位受侮辱受損害的女性，她的愛情悲劇令人深思。

《美麗的南方》描寫了三位知識女性。大學生傅全昭是作者極力謳歌的對象。她關心群眾的疾苦，熱情而能干，愛憎分明，克己奉公。楊眉曾是嬌小姐，但在勞動實踐中艱苦鍛煉，變得成熟起來。錢江冷是一位女畫家，對藝術對生活保持自己的個性，在土改當中也得到了洗禮，最后也克服了自身缺點，跟上了時代的步伐。

二、作者善于描寫知識分子的原因

為什么表現知識分子形象成為陸地文學創作的重要創作特色呢？這與陸地對知識分子這個群體的熟悉密切相關，也和他著力表現知識分子的創作取向有關。

陸地是延安“魯藝”培養出來的革命作家，其革命生涯與文學生涯融為一體。由于陸地長期與知識分子打交道，他對知識分子這個群體非常了解，這為他的知識分子創作打下了堅實的生活基礎，有利于他的創作表現獲得成功。

高爾基在《給初學寫作者的一封信》談到“寫你最熟悉的”⑤的創作名言被陸地深深認同。在延安“魯藝”學習期間，陸地曾一度放棄自己熟悉的創作題材，轉向反映政治形勢要求的熱門題材，由于缺乏這方面的生活體驗，憑空想象，寫出的作品存在概念化、公式化的毛病，顯得干巴巴，缺乏藝術感染力，這段創作的失敗讓陸地苦惱不已。后來魯藝的何其芳老師提出的“創作出無愧時代的知識分子的典型”⑥的殷切希望給陸地指明了創作方向，1939年陸地根據自己的真切生活體會寫出了反映延安知識青年在生產大運動中獲得精神新生的小說《從春到秋》獲得了肯定，從此，陸地堅定了塑造知識分子形象的創作追求。

陸地在他的創作談《我是這樣摸索過來的》中提到“‘一切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傳，那是從廣義而言的，意思無非是，作家所表達的思想觀點，所選擇的題材和所塑造的人物精神面貌，都是同作家的世界觀，感情的感應，生活的直接或間接的體會有不可分開的聯系”⑦。陸地的小說帶有強烈的自傳色彩，他忠實地表現生活，從現實生活中真實的人和事出發，并融入自己的生活感受和思考，在這個基礎上進行藝術的加工和提煉。他的作品當中的許多人物形象都有生活的原型。小說的人物和故事真實可信，真摯感人。

《從春到秋》是陸地參加延安大生產運動親身體驗的結果。《一支金筆——浪漫的誘惑》《遺憾》是陸地延安生活和后半生生活的思想感情的結晶。

《故人》中黎尊民的生活原型是陸地的小同鄉梁升俊，梁升俊是一位才子，在1935年寫出了長篇言情小說《人面桃花》，后與大家閨秀的愛情曾轟動一時，仕途順暢，但世事多變，梁升俊后來窮困潦倒，解放前逃亡香港，他升遷沉浮的命運促使陸地感慨萬千和沉思。陸地將梁升俊的生活遭遇和自己許多年輕時的同伴的生活故事，綜合到小說的主人公黎尊民身上，同時又將發生在重慶的一個真實的女性悲劇事件融入作品中去。陸地對黎尊民與李冰如這兩位歌唱感情至上的信徒的命運浮沉給予了真摯的表現，對他們的不幸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和誠摯的惋惜。小說發表后引起了人們強烈的共鳴。

1952年毛澤東曾說道：狀元三年一考，土改千載難逢。1952年冬天至1953年夏天陸地有幸參加了土改運動，與北京來的胡繩、田漢、安娥、艾青、李可染等知識名人以及清華、燕京大學師生組成的土改工作隊到南寧市郊區一起參加廣西的土改運動。陸地和這些知識分子朝夕相處，促膝長談，了然于心。這一段土改生活的體驗，為善于描寫知識分子的陸地提供了寫作《美麗的南方》有利的創作條件。在這部小說中艾青是丁牧的生活原型，安娥是錢江冷的生活原型，杜為人則帶有作家陸地自我的影子。

早在1939年陸地在延安就聆聽了一位富有革命傳奇色彩的革命者講述其不凡的斗爭歷程，這個英勇的故事早就埋在了他的心底。新中國成立后激發了他的創作熱情，隨著社會閱歷的豐富和對生活理解力的增強，他希望能夠對這段波瀾壯闊的革命歷史進行深情的表現，謳歌先烈，啟迪后人。《瀑布》中的探求者韋步平形象是由韋拔群烈士的事跡生發而成的。陸地在對創作原型韋拔群進行深入的調查和研究的基礎上成功地塑造了時代的弄潮兒韋步平。《瀑布》描繪了波瀾壯闊的革命歷史，頌揚反抗斗爭的壯美給人以深刻的思想啟迪，也是陸地人生追求的真實記錄。

陸地擅長表現知識女性，寫得深婉動人，這和他自己的情感經歷有關。

陸地在《無果的落花》這篇文章中有一首詩寫道：“‘葉紅初識憐年少，‘全昭著意悔慳緣；”⑧“葉紅”是小說《葉紅》中的人名，“全昭”是《美麗的南方》的人名，這首詩提到了陸地平生中三段美好情緣。

1939年革命青年陸地在魯迅藝術文學院與女作家黃海相識，后來陸地、葉克和黃海三人“認同知己，情逾手足”，最終是葉克和黃海走到了一起，1945年陸地離開延安開拔東北地區與黃海告別時，黃海曾在贈給陸地的照片上寫下“你把她帶到美麗的南方去吧！”這意味深長的話語。這份愛的遺憾深埋在陸地心里，而“陸地”筆名的由來就是比照“黃海”而得來的，后來陸地在《瀑布》中所塑造的桂品微形象的人物原型就是黃海，這寄托了陸地無言的情思。50年代在廣西參加土改的土改團衛生隊的護士薛傳釗經常與陸地談心，兩人結下了深情厚誼。薛傳釗離別時流露出依依惜別的深情：“真舍不得離開這塊美麗的地方”。陸地將這些難得的美好感情珍藏在心底，同時也含蓄地將這些情愫融入作品當中，將愛意寫在字里行間，深情地表現了陸地的心靈波瀾。正是有了這些情感經歷，陸地在《美麗的南方》中，賦予傅全昭美好的塑造，而“全昭”就是“傳釗”的諧音。

1946年陸地發表的《葉紅》曾受到東北地區許多知識青年的追捧，《葉紅》和陸地的講課風采深深吸引了少女賀心云的心，1965年在她給陸地的長信中吐露了當年來不及表白的初衷和對《美麗的南方》的偏愛，并說到她是陸地永遠的學生。后來，陸地把這段不尋常的情思也表現在他的八十一歲高齡所寫的封筆之作《遺憾》當中。

三、陸地塑造知識分子形象的創作意義

陸地小說著力對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具有創作題材的獨特性、創作表現的深刻性和生動性，這使得陸地對知識分子的書寫具有獨特的創作價值。

1949—1976年，知識分子被視為思想改造的對象，知識分子題材的創作比較敏感。50年代，蕭也牧的《我們夫婦之間》被認為歪曲工農兵形象，表現知識分子的小資情調而受到批判。楊沫的《青春之歌》被認為是沒有充分表現知識分子的革命化而引發爭論。宗璞的《紅豆》因作品所表現出來的愛情的纏綿和感傷描寫而遭受批判。1957—1958年的反右斗爭擴大化，對知識分子和不少作家產生了很大沖擊，作家不敢觸碰創作禁區。在這種創作背景下，陸地勇闖為知識分子樹碑立傳的禁區，寫出了《美麗的南方》《故人》《瀑布》反映知識分子題材的作品，這種“不合時宜”的創作實屬難能可貴。

陸地有一首自題詩寫道：“半個世紀滄桑潮汐，一介書生風雨苦旅。”⑨陸地因大膽突破創作禁區而屢屢遭受批判，走過了一條坎坷人生之路。1946年發表的《葉紅》被斥為“中國的左琴科式小資產者的情調”，1960年出版的《美麗的南方》被批評為表現知識分子有余，而反映農民相對不足，1962年反映知識分子愛情悲劇命運的《故人》被誣蔑為“大毒草”。文章得失書生累，陸地曾分別因《落伍者》《葉紅》《美麗的南方》《故人》的創作受到四次批判，但他不因遭受厄運而改變創作的初衷，陸地堅持為知識分子而創作的精神值得肯定。

文藝是時代精神的體現，作為時代的回聲的文學藝術要積極回應時代的關切和反映時代的精神風貌。陸地在《問題在哪里？——文學信札之三》一文中認為“文藝作品的社會功能，總的來說，是要宣揚真善美，詆毀假丑惡的；它的歷史使命，主要反映時代精神，闡明人生意義，解答社會問題，表現道德風尚”⑩。因此，陸地自覺而深入地描寫了知識分子思想性格上的時代特征，寫出了一代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投影，表現了作家對于新生活的禮贊和對于人生道路的思索和追求。他的文學創作具有深刻的思想內涵。

《瀑布》生動反映了“那段夢寐難忘的歷史時代的精神面貌”11，歌頌叱咤風云的英雄一代。小說描寫了韋步平為國為民的高尚情操，批判了以己為先的凌云青和自甘墮落的王光宗，“風雨三杰”代表知識分子三種不同人生取向，他們道不同而不相為謀，三人最終分道揚鑣。正如魯迅在《非革命的急進革命論者》精辟地指出：“但自然，因為終極目的的不同，在行進時，也時時有人退伍，有人落荒，有人頹唐，有人叛變，然而只要無礙于進行，則愈到后來，這隊伍也就愈成為純粹，精銳的隊伍了。”12韋步平的激流勇進，凌云青的搖擺，王光宗的無恥，三人不同的人生道路給人生活的沉思，作家并通過韋步平反映了知識分子革命道路的艱難曲折。

《故人》致力于表現人物命運，揭示社會底蘊，思考人生意義。《故人》承續了魯迅在《傷逝》中對知識分子人生道路的思考，將黎尊民、李冰如的愛情悲劇和陳強的正確人生抉擇進行對比。作家借李如冰寫給黎尊民的信說道：“重新去開拓生活的道路！”13小說從人生觀、人生道路高度提出“人生的道路該怎么走”的問題，作品對人生意蘊的發現和挖掘，促人深思和覺醒，富有人生啟迪作用。

《美麗的南方》著重表現知識分子和描寫愛情生活，有力地展示了知識分子與工農群眾有機結合的道路。陸地在《美麗的南方》對知識分子在自我改造的痛苦給予了表現，比其他的土改小說來說是一個較大的突破。40年代丁玲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和周立波的《暴風驟雨》 和50年代李喬的《歡笑的金沙江》的土改敘事都在表現知識分子的“去知識化”，肯定土改的緊迫性和必要性，而《美麗的南方》則比較注意表現了知識分子自我改造的痛苦心靈，通過老知識分子丁牧、徐圖、俞任遠、黃懷白等復雜的土改表現，展現了人物的個性和書寫性格的弱點，寫出了生活的復雜性和豐富性。正如杜為人所說的：“知識分子走向革命的道路，就是要割掉個人主義的盲腸。”14土改是一場觸及靈魂的運動，知識分子經過艱難的思想改造，最終都跟上了時代前進的步伐，印證了杜為人“人的覺悟有先后，遲早都值得歡迎”15的看法，作家以更大的寬容心態和理解的態度來表現這些老、中、青三代的知識分子。陸地善于從知識分子的心靈成長歷程出發反映知識分子的心靈搏擊和思想覺悟的提高，深刻地闡明了知識分子只有積極融入時代的洪流中，才能更好地實現人生價值的道理。

“陸地在創作上始終遵循忠實于生活的現實主義道路”16，注重表現知識分子的心靈世界和精神風貌，深刻反映時代精神，充分展現了知識分子思想性格上的時代特征，寫出了在時代洪流影響下，大浪淘沙，不同的知識分子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陸地反映知識分子的作品蘊含著豐富的社會歷史內蘊，具有認識歷史精神和感受現實生活的意義，有助于人們更好地認識過去，把握現在，創造未來。

陸地的文學創作不僅有豐富的思想意蘊，更難能可貴的是陸地在創作中能夠真實地寫出了知識分子的獨特個性、生活命運和思想感情，注重書寫人情人性美。陸地在《在一次學習會上的發言》一文中說到“文藝并不排斥講道理，而它所要講的道理是包含在感情之中，寓政治于藝術”17。的確，“理”必須由“情”來負載，必須給“理”賦予感情色彩。后來，陸地在《文壇來去》這篇文章中也談到“古今詩文，何止千萬，談到底，無非是‘真情二字。”，“文學藝術，人情世態的載體。世態人情，文藝品味的鹽”18。正因為陸地秉持這樣的創作理念，加上陸地對知識分子的生活狀態、性格特征和心理狀態把握準確，感同身受，所以他善于用心靈表現美麗，謳歌人情人性美。陸地在《談談寫小說的體會——在文學創作講習班的談話》一文中認為“男女愛情是人的本能，也是人性的突出表現”19。陸地在不少小說中真誠地進行愛情描寫。

《故人》描寫了黎尊民和李冰如對愛情的真摯追求，賦予了李冰如矛盾迷惘卻又真情流露的人性特征。《美麗的南方》注重表現人情美和人性美，描寫愛情生活，寫了杜為人、傅全昭的戀愛插曲、楊眉的愛情、韋廷忠和蘇嫂的愛情。《瀑布》描寫了韋步平與黃鳳仙、言真的愛情，凌云青與桂品微、海銀華的感情糾葛，王光宗和桂品微的愛情婚姻，細致入微地描寫桂品微在愛情上的矛盾和苦悶。《一支金筆——浪漫的誘惑》描寫了知識青年之間美好的友情和愛情。《遺憾》表達了知識分子之間的深情告白和對這份純真情感的眷戀。陸地以他真誠的文學童心書寫美麗，表現真情。陸地的文學創作之所以能夠深入人心，體現了曹雪芹所提出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的創作真諦，因此，1999年陸地在《無悔當初——我的創作生涯的終結》該文中認為創作的秘訣在于“必須寫出真摯的人情，體現入微的世故”20，這可以說是陸地的創作經驗之談。

陸地成功地塑造了從辛亥革命到20世紀80年代不同歷史時期的各種知識分子形象，并作了深入獨特的開掘，豐富了中國現當代文學知識分子形象的人物畫廊，做出了具有獨特的文學貢獻。

陸地所描寫的知識分子更多的是在時代的征途中昂首奮進，正像在《美麗的南方》中楊眉的愛人在信中所說的那樣：“讓我們在時代的熔爐里得到鍛煉吧！”21陸地善于表現行進中成長的知識分子形象，尤其是擅長刻畫革命知識分子形象，這些知識分子具有較強的革命性和進取心。比如《瀑布》對知識分子的不同的進取表現的書寫就很精彩，韋步平是頑強的進取，言真是熱烈的進取，凌云青是帶著悔恨的進取，桂品微是帶著憂郁的進取。《美麗的南方》中的傅全昭、馮辛伯作為時代先進青年以火熱的青春熱烈擁抱新時代，以滿腔熱情投入到這場土改運動中去，積極融入社會，與農民同甘共苦，充分發揮自身專長服務于老百姓，作品謳歌了他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崇高精神境界。陸地正是遵循魯迅在《論睜了眼看》中指出的“文藝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22。的創作精神而著力表現不懈進取的知識分子，給人以無限的希望和力量。

陸地一生致力于表現知識分子這種獨特的創作題材，濃墨重彩描繪了在時代洪流的影響下各色各樣的知識分子形象，深刻地反映了知識分子的人生命運和精神追求，作品具有深邃的創作內涵和永恒的文學魅力。這些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獨放異彩，這是陸地對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出獨特的文學貢獻。

【注釋】

①④陸地：《瀑布》，14、380頁，中國青年出版社1980年版。

②141521陸地：《美麗的南方》，303、228、220、129頁，廣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③13陸地：《浪漫的誘惑》，214、231頁，花城出版社2002年版。

⑤⑦111619蒙書翰：《陸地研究專集》，46、48、85、10、56頁，漓江出版社1985年版。

⑥⑨20陸地：《直言真情話平生》，37、7、182頁，廣西美術出版社2004年版。

⑧陸地：《矗山暮影》，283頁，廣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⑩17陸地：《創作余談》，213、106頁，廣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12魯迅：《魯迅雜文集（上）》，147頁，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18陸地：《廣西當代少數民族作家叢書·陸地卷》，256頁，漓江出版社2001年版。

22魯迅：《魯迅散文》，153頁，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

（黃秀生，廣西民族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