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暗,黎明在即,馮杰醒了嗎?
也許,馮杰仍在夢中。可他的“雞”醒了。雖在夢里,他心中有“雞”,故鄉的雞。于是,在丁酉年到來的時候,他畫的公雞已在北中原的田舍、灶間,倘或是籬笆院的墻頭,引吭高歌了。
已是久遠的過去了。大約二十多年前,我被人引誘,寫過一部名叫《潁河故事》的電視劇。當時,這部電視劇拍攝完成后需要一個主題歌,導演說要找高手來寫。當時,我就說了兩個字:馮杰。我力推馮杰來寫。那時候我還不認識馮杰。可我讀過馮杰的詩。當時的馮杰雖還在豫北長垣一個小縣里做事,可他的詩、文已紅遍了臺海兩岸,并連連在臺灣聯合報獲得大獎。于是幾經周折找到了馮杰。那時的馮杰是多么年輕,娃娃一般的質樸秀氣!約見馮杰后,見他雖然年輕,身上并無傲氣,即刻答應下來。然而此事反反復復,又是幾經周折,電視劇在中央臺播出了,主題歌唱完了……卻并未見到馮杰的名字。當時我沒在意(抱歉)。馮杰也沒在意。也罷。就此事來看,可見年輕馮杰的淡泊。
那時候,之所以力推馮杰,也不僅僅是他詩寫得好,更重要的是我在他的詩里讀到了兩個字:眷戀。對故鄉熱土深深的眷戀。這份“眷戀”之意,從“姥姥的村莊”里跳出來,一字一字地漫散開去,跨過漫長的臺灣海峽,登陸于臺灣的大街小巷,使許多在臺灣謀生的北中國人讀得淚流滿面!
對于河南作家來說,馮杰有三支筆,可說是“詩書畫”俱佳。在馮杰先生的畫里,我仍然也讀到了這兩個字:眷戀。馮杰的畫意里始終彌漫著對故鄉熱土的眷戀。就像是“姥姥的村莊”近在眼前,炊煙在天空中飄散,泥土在公雞的爪子上彈落,池塘里有蜻蜓戲著荷葉,村路上有騾子一踏一踏的蹄印,挑著一抹夕陽的盤柿掛在冬日的樹梢兒,即或是樹上那只警惕的貓頭鷹,也一眼睜一眼閉,雖說是避邪之物,看人間卻并無惡意。
在我看來,馮杰的畫是“意”在先,技法在后的。他畫的蘿卜、白菜是有“素心”的,他的荷葉是拽著露珠兒的,他畫的小老鼠讓人看到了童年里的“燈臺”,他畫的毛驢可以讓你聽到扯著時光的驢鳴。在馮杰的畫作里我讀到了人間的煙火氣,讀到了系在畫作里的百姓日子,這里邊有濃濃的愛意和詩情。
在我看來,馮杰的畫是“神”在先,形在后的。一個畫家的氣質支撐著畫作達到的境界。馮杰的畫以人生況味作底,畫意里有他獨特的、形而上的人生大思考。歲月無痕,這里記述的日子就像是李逵的那把“板斧”,它會讓你想起砍下去的是什么,留下來的又是什么?
在我看來,馮杰的畫是“品”在先,工在后的。他的畫里有詩性的感悟,有書卷氣為襯的揮發,有對古典文化的頂禮朝拜,有大真大善大美為骨的修為和蘊含。意境端的是取法為上的。
馮杰的畫大多是小幅的。看去悠然,率性、憨直,但卻又像是寫給北中國的一封封冊頁情書,面對北中國的大地,面對故鄉的熱土,他把愛意鋪在紙面上,一筆筆地勾勒、渲染……這就像是家鄉的“灶火”,以此來溫暖他那顆客居城市已久的、漂泊的心。
最后,我想以杜甫的四句詩作為賀語: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簡介:李佩甫,當代著名作家,河南省文聯副主席、河南省作協主席,茅盾文學獎獲得者。)
馮杰簡介
馮杰,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詩歌學會副會長,現為河南省文學院專業作家。
著有詩集《一窗晚雪》《討論美學的荷花》《馮杰詩選》、散文集《丈量黑夜的方式》《田園書——馮杰散文》、文畫合集《泥花散帖》《捻字為香》《說食畫》《手卷展》。
曾榮獲臺灣《聯合報》文學獎、《中國時報》文學獎、臺北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宗教文學獎、河南省優秀文藝成果獎等。海外文壇稱其“獲得臺灣文學獎最多的大陸作家”。
藝術界評論其“文畫結合,富有情趣,文畫合璧,創意獨特,余韻回味,內蘊雅致,方寸之中彌漫文化氣息”。獨辟蹊徑,自成一家,以豐富畫外功得到當代收藏界看好,作品被中國現代文學館等多家機構和美國、加拿大、日本、東南亞等海內外各界收藏。被稱為當代“文人畫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