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榆晴
摘要:鄭小瓊的“打工詩歌”不僅在內容、題材上,給中國新世紀詩歌的發展提供了一種選擇。而她的詩歌創作,也在中國詩歌的現實性、講述性與抒情性的結合,以及“打工詩歌”專屬性意象體系的構建上,都給我們提供了一種詩歌藝術性創作的研究范本。
關鍵詞:鄭小瓊;詩歌;藝術性
鄭小瓊,作為中國新世紀“打工詩歌”的其中一位重要的領軍人物,作品曾獲得“人民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等,受到了學界和大眾的關注。而要真正評價鄭小瓊詩歌在“打工文學”中的地位以及在中國新世紀文學發展中的價值,從詩歌本身來探討鄭小瓊詩歌的創新和詩歌的藝術追求也是其中一條途徑。在這里,我們不妨把鄭小瓊置于一個更廣闊的文學史的空間中來討論她詩歌的藝術性,以期望在中國現實主義詩歌這個主要的詩歌鏈條上,找到鄭小瓊這個點以及她與這個傳統的關聯性。
一、現實性
這里我們討論的現實性,是具有真正普羅大眾的“人文關懷”的指向的。“為人生”的詩歌觀念早在中國新詩初始時期,就一直把目光指向普羅大眾,從胡適、劉半農等開始的對民眾生活的描寫的詩到后來的“中國詩歌會”,再到后來的臧克家、艾青、“七月派”,“著重大眾生活的描寫”一直是強調詩歌的現實關注價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以來,詩人們開始主要以自己的生活體驗及個人對社會、歷史的感受為素材,以一種放大了的自我觀念來進行詩歌創作。其直接的后果就是詩歌面對大眾的、現實的因素大大削弱,從而導致創作與現實生活的脫節。于是,不少的評論家開始注意到了詩歌讀者群體的迅速萎縮,“詩歌在創造的時候是否需要得到圈子以外的認可。詩歌現狀很重要的分歧就在這里。圈子里頭的人覺得取得了很大的突破,付出了艱辛的勞動,藝術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圈子以外的人十分漠然,我覺得最大的悲哀就在這里。”[1]盡管,不少評論家把現代化建設飛速發展帶來的社會普遍的價值觀念轉型作為廣大民眾遠離文學的主要原因。“這個日益壯大的社會正在擺脫意識形態而自行其是,經濟實例主義實際已經成為當今社會價值準則和生活要義。……理想主義或‘終極價值不過是這個時代必要的觀念祭品。消費社會正在無止境拓寬疆域,留給文學的要么是狹窄的飛地,要么是一片模糊的區域。”[2]但我們不得不認為其中仍然有相當大的原因,是(文學)詩歌也在逐漸遠離現實性,遠離大眾生活。
而“打工詩歌”的出現卻讓我們看到了社會真實的一面,因為詩歌多以敘述打工者他們孤獨而又蒼涼的打工生活、思鄉之情、繁重的工作以及寄人籬下的感覺等。如鄭小瓊的《鐵》、《灰燼》、《月光正上升》等詩。鄭小瓊的詩歌真實地記錄了中國最窮困人們為了討生活所遭遇到的種種困境和無奈。《抓住》:“它抓住我的青春,一張小小的工卡/它抓住我的頭發,一條長長的流水線/它抓住我的影子,一幢不說話的廠房/它抓住我的肉體,一臺不說話的機器……/它巨大的手掌在生長著,在抓著/很多人在它的手掌中/找不到了生活的出口”。這就是生活在中國社會最底層人們──打工者的的真實生活狀態。鄭小瓊用自己的親身體驗,為我們展現了這幅現實人生畫卷的蒼涼。為了生活,他們不得不遠離家鄉,在這擁擠的異鄉卑微地活著,寄人籬下,忍受著異樣的眼光;為了生活,為了幾張薄薄的鈔票,不得不用青春乃至生命的代價來與之交換;為了生活,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在這條如薄冰般的打工路上,孤獨而脆弱。他們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在這崎嶇的打工路上,“在這浮世的光與影間。”與此同時,為了生活,許許多多的人們又從四面八方擁擠而來,來到這條艱難的路上,重復著這份相同的現實的蒼涼。關注已經較長時間被詩歌忽略的流動的勞動大軍──打工群體,凸顯了鄭小瓊詩歌的現實價值和人道情懷,也喚起了我們思考怎樣的詩歌才可以肩負起關注大眾,超越時代某些局限,把人類的道義、良知、生命價值聯系在一起。
二、講述性與抒情性的結合
這里,我們仍要提到艾青,從《大堰河──我的保姆》到后來《火把》等,艾青為中國自由體新詩創造了講述性與抒情性相結合的經典性作品。然而,這種風格的延續卻幾乎局限在后來的政治抒情詩的范疇,很少能有創作去靠近艾青這種經典性作品的起點《大堰河──我的保姆》。當敘事性和哲理思辨的隱喻成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詩歌的執著時,鄭小瓊的“打工詩”卻較好地把講述性與抒情性結合了起來。“生命體驗與人生體驗的和諧在不少詩人的創作中表現為:一方面是深入地走向自身,去啼聽那生命的深沉律動;另一方面則是廣闊地走向世界,走向生活。”[3]
鄭小瓊的“打工詩”的講述性與抒情性的結合,形成了她詩歌中獨特的體驗性,是有別于許多詩人“私生活”或“走向世界”的體驗性的。她作為一個打工的親歷者,既在體驗著自己也在體驗著一個龐大的打工群體。鄭小瓊的“打工詩”和其他詩人的“打工詩歌”一樣,主題非常鮮明,生動形象地展示了打工者的真實生活。“哪一處,將停留著她的眺望∕塵世那么大,生活那么小∕她站在窗口眺望一天,打卡,上班∕打卡,加班,然后夜晚的星辰與月光∕是苦澀彌漫著的加班──∕那一塊小塊愛情像尖硬的鐵∕擠在鉆孔下,露出了粗礪的棱角∕與被擠壓下的空洞∕∕哪一回,可以將春天帶回∕時間正穿越白色的圖紙∕落下斑駁的油跡……她的青春∕站在紙上,剩下一片幽暗,模糊∕‘不會有,不再有她聽見窗外的月光∕照耀一顆在奔波中安頓下的心”(《詢問》)。鄭小瓊其他與《詢問》相似的大多數作品又是有別于其他男性詩人的創作,詩人在講述真實而又細微的生活時,注入了女性所特有的生命體驗──悲嘆青春的流逝,韶華不再。這種女性獨特的講述往往從小處著手,在一些片段式的感覺和感受中,釋放著慨嘆、關愛、憂郁、希望……
三、“打工詩歌”專屬性意象體系的構建
意象表達一直是中國詩歌創作中的一個重要內容。中國古代詩人在完成無數偉大作品時,無論是“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詩人們也同時構建了中國古代詩歌獨特的意象體系。中國新詩創立后,新的時代、新的環境,讓詩人們不斷嘗試詩歌新的意象體系的構建。如新詩的開創者郭沫若在《地球,我的母親!》、《天狗》等詩篇中,構建出地球、大陸、海洋、宇宙等諸多新詩意象。而徐志摩的新詩意象深受其英美留學生活的影響,大海、雪花、明星等意象大量地出現在他的詩歌中。
當鄭小瓊用自己的親身體驗,去書寫中國沿海打工者的真實生活狀態時,“鐵”、“月光”、“爐火”、“機臺”、“貨柜車”、“出租房”等,也成為了她“打工詩歌”經常出現的意象。詩中所感嘆的社會事物,所刻畫的人物形象,所描繪的生活場景,都因為蘊含了無數打工者生活故事和生命體驗,而構建起了“打工詩歌”專屬的意象系列。如詩歌《月光:分居的打工夫妻》,生命欲望和詩歌意象交融在一起,使中國古典詩歌傳統意義上關于“月光”的內涵被賦予了生命本體的理解。
當一個詩人成為一個巨大的社會群體的代言者時,當她的詩歌不僅在內容上而且在詩歌技法和詩歌表達上已經成為一種創新時,鄭小瓊和她的詩歌能夠成為一種社會現象、一種文學現象也就不奇怪了。
參考文獻:
[1]孫紹振.新詩的現狀與功能[J].當代作家評論,2000(1):13.
[2]陳曉明序.中國新寫實小說精選[J].甘肅人民出版,1993:2.
[3]傅宗洪.現代詩歌與歌詞論[J].中國文聯出版社,2002:78.
(作者單位:川北醫學院管理學院)endprint
北方文學2017年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