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
浙江省杭州市東新社區衛生服務中心 浙江 杭州 310004
筆者弱冠起侍診于楊少山主任中醫師,學習其采用辨證論治方法治療各種常見病和疑難雜病[1-2]。楊師臨證時常教導,跟師學習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死記其常用藥方或藥對,而是學習如何辨證,方可舉一反三,從而靈活運用“同病異治”“異病同治”的中醫常用法則,取得更好的臨床療效。而平脈辨證法作為臨床上最基本的辨證方法,首先應確定主癥(可以是一個癥狀,也可以是兩個密切相關的癥狀,或者是一組癥狀);其次確定脈象;后將兩者結合,經過辨析,再參考兼癥和舌象,后方可確定證型。在平脈辨證中,脈診是否正確是個關鍵,脈診有誤,辨證必然錯誤;同時正如劉渡舟教授晚年在多次學術會議中提及的“抓主癥是辨證的最高水平”,因此脈診和主癥同樣重要?,F筆者舉隅臨床所見的“慢性咳嗽”誤診誤治案例四則,以期再談“平脈辨證法”在中醫治療慢性疾病辨證中的重要性。
楊某,女,52歲。因“反復干咳3個月”于2016年12月9日就診于筆者處。初診時見患者形瘦,面色潮紅,舌質干紅、苔中有少量裂紋,脈細,自訴口干喜冷飲,且以夜間為甚,伴午后低熱,大便二三日一行,時稀溏。辨證:肺陰不足,兼肺熱證。治擬楊少山教授經驗方加減:南沙參、北沙參、冬瓜子、干蘆根、桑白皮各15g,魚腥草、金蕎麥各30g,麥冬、前胡、地骨皮、浙貝、炙款冬花、炙紫菀、炙枇杷葉、炙百部各10g,生甘草、桔梗各5g。守方治療1個月后,患者仍訴時有干咳,且余癥亦同上。筆者思之再次詳審脈癥,發現右關脈細而兼緩,提示:氣虛證,結合干咳、口干喜冷飲、午后低熱、舌質干紅且有裂紋,脈細等典型“肺陰不足證兼肺熱證”,提示本例乃“肺脾氣陰兩虛證兼肺熱證”,隨即筆者在上方中加入生黃芪30g,防風6g,炒白術10g,同時改南沙參、北沙參各20g。1周后患者訴咳嗽已除,且午后低熱亦恢復正常,大便亦改為每日一行,且不稀溏。隨訪至今已半年余未見復發。
按:該例筆者初診時診得脈細,結合干咳、低熱、口干喜冷飲,舌質干紅、苔中有裂紋,然忽略患者“雖便秘,然時便溏”,且診脈時不細致,故僅辨證為單純“肺陰不足證”。守方1月無效后,方發現其右關脈細緩,且具有“雖便秘,然時便溏”這一主癥,隨即根據此脈、癥,結合前述典型“肺陰不足證”之脈、癥,改辨證為肺脾氣陰兩虛證,于前方中加用“玉屏風散”后即獲痊愈。筆者認為,該例若僅憑舌、癥,未細審脈象,則難以糾錯,故再次體現了“平脈辨證法”在臨床診治慢性病中具有較高的價值。
肖某,女,36歲。因“反復間斷性咽癢即咳2年余”于2010年3月就診于筆者。患者訴2年前“感冒”后即出現每日間斷性咽癢即咳,咳聲響亮,較頻繁,尤以聞及冷空氣或油、煙味后前癥更甚,且時以“后半夜或清晨”尤為明顯,曾求診于多位名老中醫,筆者閱其處方包括麻黃湯、桑菊飲、小青龍湯、麻杏石甘湯、麻黃射干湯、小陷胸湯、千金葦莖湯、沙參麥冬湯、溫膽湯。現癥狀同前,診得其右脈緩而無力,左關脈沉細,舌質紅、苔薄膩。根據脈象提示患者存在氣血不足證,然該例“主癥”或“主要兼癥”為何?筆者一度陷入迷茫,直至閱及隋代巢元方所著《諸病源候論》中所言:“十種咳嗽,風咳為首,風咳,欲語因咳,言不得竟是也。”從此句可見,巢氏提及的“風咳”的重要特點為咳聲頻頻,以致語言不流利,與本案癥狀稍相近。后檢索文獻發現,當代國醫大師晁恩祥教授認為其主要表現(咳嗽,伴咽癢即咳,或嗆咳陣作、氣急,每遇冷空氣、灰塵、油煙異物等外邪引動而復發加重,或夜臥、晨起咳嗽劇烈,多呈反復發作,干咳無痰或少痰,舌苔薄白,脈浮或緊或弦)符合中醫風證“善行而數變”“風盛則癢”“風盛則攣急”等特性,因此將其歸于“風咳”范疇。結合本例脈象、舌象,筆者辨證本例為:氣血兩虛為本,風邪犯肺夾濕熱為標。先擬治標為主,佐以治本。處方:生黃芪、忍冬藤、蒲公英各30g,白鮮皮、地膚子各15g,地龍、炒白術、浙貝母、僵蠶、徐長卿(后下)各10g,蟬衣、防風各6g,生甘草5g。5劑。二診時患者訴咳嗽已大減,聞及異味或冷空氣后程度亦明顯減少,后前方加減服用1個月,諸癥消失,囑其改服“玉屏風散”以固本。
按:筆者發現,近年來臨床上“風咳”證患者呈明顯增多趨勢,且西醫(相當于咳嗽變異性哮喘、過敏性咳嗽和反流性食管炎)誤診、誤治率較高,同時已逐漸成為赴中醫內科就診的咳嗽患者中的主要證型之一。然筆者認為若能緊抓該病主癥,結合脈象,即可診斷為“風咳”證。查閱文獻后發現,本病主要癥狀為:頑固性、陣發性咽癢即咳為主,多遇異味或冷空氣加重,多無痰或少痰,且時有突然干咳、陣咳、頓咳,甚至嗆咳,同時從“肺”論治多無效。本例患者具有典型“風咳證”癥狀,結合脈象,故辨證為氣血兩虛為本,風邪犯肺為標,初診時本著“急則治其標”的法則,以祛風為主;待癥狀明顯減輕后,根據標本輕重之變化靈活調整治法。本案再次證實,臨床上脈診結合主癥方是“平脈辨證”正確與否的關鍵。
患者,男,73歲。因“反復久咳近1年”于2006年11月就診于筆者?;颊咴V近1年來反復間斷性咳嗽,少痰,色白為主,時黃,咯痰不暢,舌質紅、苔薄,當時筆者先后辨證為單純“肺熱證”“肺陰不足證”和“肝火犯肺證”,予相應治法。然后因2個月仍無明顯療效,患者隨即赴某名醫處就診,服用1周后咳嗽稍減,續服半月后咳嗽基本消失。隨即筆者詢問患者以欲查看其醫者處方,以下為該醫家病案實錄。初診:診得左關脈弦,右關脈虛大,舌質紅、苔薄膩微黃,久咳,痰色時少黃。氣虛下陷為本,肝郁兼痰熱為標。治擬標本兼治法,擬“補中益氣湯”“逍遙丸”合“千金葦莖湯”加減,處方:生黃芪、太子參各20g,炒白術、生白芍各10g,陳皮、甘草、當歸、柴胡各5g,升麻6g,蘆根、冬瓜子、生米仁各15g。7劑。二診:患者訴前癥較前稍有好轉,右關脈仍虛大而無力,左關脈小弦,舌苔薄膩微黃,予守方續服2周。三診:患者訴咳嗽、咯痰已基本消失,舌質轉淡紅,苔薄膩,右關脈沉細而無力,左關脈已不弦,“脈癥何參”不難發現此時標證已轉弱,而以氣虛兼濕滯證為主,故擬“參苓白術散”法培土生金以固本。后患者曾兩次復發,詳審“脈癥”后,認為辨證仍應同上,故治法亦相同,療效則自然甚佳。
按:本案初診時,筆者僅根據咳嗽,伴時有黃痰,舌質紅為主,未予詳細診脈,故多次誤診。他醫就診時,以診脈為先,左關脈弦,提示肝郁證;右關脈虛大,提示氣虛下陷;后抓主癥“久咳時有黃痰”,結合舌質紅,苔薄膩微黃,則提示痰熱證。綜上所述,該醫家對本案辨證為:氣虛下陷為本,肝郁兼痰熱為標,治療上主張標本同治,且根據具體選藥不難發現,其治本時處處顧及標證,而治標時則時刻顧及本證,如運用“補中益氣湯”時未用黨參,而改用太子參,以防加重痰熱;運用“千金葦莖湯”時未用桃仁,且余藥劑量較小,尤其是“生米仁”以防加重“氣陷”證。后筆者閱讀名中醫連建偉教授運用該方治療經驗時,發現連老多于診得右脈虛大而無力時加減運用其治療各種病癥,均可取得較好療效。
患者楊某,29歲。于2015年4月3日就診于筆者,主訴其反復咳嗽2年,呈間斷性,無痰,伴時下身瘙癢,且以咳嗽較頻繁時更甚。患者曾多處求診,閱及其處方,多為三仁湯、甘露消毒丹、黃芩滑石湯、六味地黃丸。筆者初診時診得右尺脈虛浮,余脈無殊,舌質淡紅、苔薄根膩,詢問患者后得知其平素時有腰膝酸冷,根據“平脈辨證”法,辨證為:腎陽虛型“腎咳”伴下焦濕滯。處方:熟地黃20g,懷山藥30g,山茱萸、丹皮、澤瀉、車前子(包)、炮附子(先煎40分鐘以上)各10g,茯苓、懷牛膝各15g,肉桂(后下)5g,煎服;另囑蛇床子20g煎藥后外洗局部。內服、外用上方7劑后,二診時訴患者咳嗽較前已明顯減輕,且下身瘙癢感已除,囑其根據上法續用2周。三診時訴咳嗽伴下身瘙癢感均已消失近十天,診得其右尺脈已不虛浮,而顯沉微細之象,囑其服用中成藥腎氣丸以善其后。隨訪至今未見其復發。
按:根據“以方測證”法,前醫對本案辨證當屬“三焦濕熱”證和“肝腎陰虛”證,推測可能與患者反復干咳伴下身瘙癢的癥狀有關。然而根據以上辨證用方治療2年仍療效不顯,則提示可能與辨證不當有關。筆者詳審脈癥后發現,患者右尺脈虛浮,且未發現余脈明顯異常,提示為單純腎陽不足證;苔薄根膩,結合時下身瘙癢感,則提示為下焦濕滯;經尋問后,患者訴常有“腰膝酸冷”癥狀。根據“平脈辨證”法,該例有腰膝酸冷、下身瘙癢等主癥,結合典型腎陽虛型脈象和舌苔癥狀,故將本例咳嗽案辨證為腎陽不足兼下焦濕滯型“腎咳”。筆者認為,本例若未采用細審脈象結合抓主癥的“平脈辨證”法,僅憑干咳和下身瘙癢癥狀,則難以糾錯,更不能治愈。
[1]李航,楊少山.淺談陰虛血瘀的機理及其治法[J].中醫雜志,2011,52(23):2062-2064.
[2]李航.楊少山.治療老年失眠癥臨床經驗淺談[J].浙江中醫雜志,2010,45(10):712-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