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改高地的“公立鯰魚”

文/本刊記者 曹凱

在民營醫院占據主導的宿遷，地方政府給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定位很高，“宿遷的衛生人才培養基地、基層衛生指導基地和衛生資源調控基地”。

“2017年上半年，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收入2.15億元，門急診量超過24萬人次，出院患者1.4萬人次。”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朱偉告訴《中國醫院院長》。

按照這個勢頭，醫院2017年全年收入或將突破4億元。這樣的收入水平已經逼近一家發展成熟的縣級醫院。對于開業兩年的新醫院來說，這一業績表現實屬不易。

麻醉科醫生出身的朱偉，援疆回來后一直在江蘇省人民醫院婦幼分院擔任副院長。2016年7月，他又被江蘇省人民醫院的領導委派了一個新任務，出任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院長。

這家醫院的院長，其實并不好當。

十多年前的“仇和”醫改，宿遷市大大小小的公立醫院基本都市場化了。在公立醫院賣光之后，2011年前后，宿遷市領導層開始醞釀修建一家新的成規模的公立醫院，并寫入了宿遷的“十二五”規劃。這家規劃新建的醫院就是如今的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

一波三折

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最終選址位于宿遷市市政府新區一帶，在宿遷汽車站北邊不遠處。醫院還在規劃階段，就已經聲名在外。賣光公立醫院又重建，宿遷醫改“走回頭路”的質疑聲，一時之間傳開了。

2013年2月，醫院正式動工修建，規劃占地面積330畝，設計床位2000張，規劃投資金額超過16億元。這樣的投資規模，是宿遷“1996年建市以來政府投資的最大規模單體建筑”。

而且，這家醫院的規劃規模，其實也超過了宿遷市已經改制的老牌大院宿遷市人民醫院。宿遷市人民醫院雖然在2003年7月進行了股份制改革，但其實依然還是“人民醫院”，股權歸屬于金陵藥業、宿遷政府、南京鼓樓醫院三方。其中，金陵藥業是江蘇省大型國企，鼓樓醫院則是江蘇規模最大的公立醫院之一。這家醫院改制以后也一直是宿遷醫療市場的領跑者，醫院員工如今1700多人，實際開放床位1600張左右，床位使用率2011年前后一度超過140%。

在這樣的情況下，地方政府決策層依然決定獨資重建一家公立醫院，體量龐大，可見決心之大。當地政府對于新醫院的定位也很高，希望新醫院成為“宿遷的衛生人才培養基地、基層衛生指導基地和衛生資源調控基地”。

過去十年是中國醫院收入成長的黃金期，宿遷周邊地市級大型三甲公立醫院不斷擴張，床位規模和收入不斷攀升。然而，宿遷本地沒有一家醫院晉升三甲，當地政府認為本地缺乏優質醫療資源，認定“市對縣級的高端醫療服務承接能力”不夠。同時，宿遷地區有一部分患者常年就近流入徐州、淮安、南京看病。宿遷當地民眾經常光顧的網站和論壇上，看病難的討論持續不斷。因此，重建公立醫院在當地官員和民眾中，多少是有一定的民意基礎的。

不過，完全另起爐灶辦一家全新的公立醫院，宿遷市政府在沒有基礎依托的情況下，只能設法引入外援。

醫院在破土動工8個月之后，宿遷市政府終于在2013年10月，跟江蘇省衛生廳、江蘇省人民醫院分別簽署合作協議，“共建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讓外部強援“支持宿遷實現更大突破”。

在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籌建階段，醫院院長沈歷宗就由江蘇省人民醫院派遣，醫院黨委書記最初由當地衛生部門的一把手葛志健兼任。

市場化改革最激進的宿遷重建一家公立醫院，這家醫院自然在修建過程中多次引發輿論關注。2015年更是醫院的多事之秋，宿遷醫改主導者仇和與宿遷衛生部門主要領導葛志健被查，尤其是后者曾長期兼任醫院黨委書記并且全程參與醫院規劃建設。

盡管一波三折，2015年9月醫院順利竣工，10月底部分科室開始試運行，首期開放床位500張。醫院整個基建過程歷時兩年八個月，最終耗資20多億元。

同年，因為援建合同到期，江蘇省人民醫院的管理團隊撤出。從2015年年底開始，醫院院長職位一度空缺。雖然援建管理團隊前期算是拉起一支醫護團隊，但是醫院開始試運行后，醫院管理和?？平ㄔO其實還需要外部支持。

宿遷市政府再次向江蘇省衛生計生委求助，尋求引進外援長期扶持。2016年上半年，江蘇省衛生計生委正副主任、江蘇省人民醫院管理層都曾到訪醫院，與地方政府、醫院協商對口支援的事情。

2016年7月19日，宿遷建市20周年，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選在這一天正式開業運行。隨后，朱偉帶著江蘇省人民醫院派出的管理團隊成員，一起到宿遷上任。醫院也同時掛牌江蘇省人民醫院宿遷分院。

“宿遷是醫改的高地”，朱偉告訴《中國醫院院長》，外界媒體關注多，連他自己最初都是通過報道了解到醫院情況的。

隨著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開業，宿遷本地民營醫院紛紛提高醫生的收入，留住人才。

全省幫扶

就在朱偉和江蘇省人民醫院管理團隊進駐醫院前后，江蘇全省13家公立三甲醫院的專家也從2016年7月起陸續進駐醫院。

朱偉指出，這么大一家醫院的發展單靠江蘇省人民醫院一家扶持還不夠，宿遷市政府、江蘇省人民醫院、江蘇省衛生計生委最后協商的結果，“舉全省之力幫扶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采取“類似援疆援藏的援建模式”。

“大的合作協議是江蘇省衛生計生委簽署的，醫院管理權則交給江蘇省人民醫院。我帶著江蘇省人民醫院派出的副院長、財務處處長、藥劑科主任、護理科主任和業務科室專家來到宿遷。”朱偉補充。

另外，江蘇省衛生計生委還協調本省13家主要三甲公立醫院派遣醫生支援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發展。江蘇省人民醫院除了管理團隊進入，還派遣3位專家過來。

朱偉自己代表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與13家援建醫院簽署合作協議：上述13家醫院選派30多位專家進入；對口支援的專家一年一輪換。按照協商的結果，這一輪合作的年限是五年。

援建醫生盡管人人都能獨當一面，但是畢竟人數有限，醫院還要引進大量人力資源。除了外來援建專家和新引進醫學生，醫院運行需要大量成熟的醫生。因為新建公立醫院有編制，而且科室主任職務上有空缺，宿遷本地民營醫院一部分年富力強的醫生陸陸續續跳槽過來。

宿遷當地民營醫院管理者告訴《中國醫院醫院》，醫院培養成熟的護士前后走了40多人，業務熟練的護士長也走了七八人；醫生則先后走了10多人，部分醫生是自己十多年時間親手帶起來、剛剛能夠在業務上獨當一面的，比較可惜。

另外，宿遷市區的人口只有七八十萬，宿遷市人民醫院、宿遷中醫院、鐘吾醫院等醫院規模都超過500張床位。宿遷市第一人民醫院盡管2015年才試運行，但2016年的門急診量達到33萬人次，院患者1.99萬人次，醫院收入將近3億元。新醫院分走一塊蛋糕，迅速讓其他醫院感受到市場的變化。

(2)通過楔體側面的壓力分布數值模擬結果, 進一步細化了實驗中發現的低壓區, 但是計算最低壓力并不在實驗給出的III線上, 而是更加靠近楔體側面. 此處的低壓主要是由于自楔體尖角處發生的二次渦的抽吸作用造成的. 數值模擬結果可以更為全面、 細致地補充三維流場特性, 由于已有實驗數據可以在特征位置上對比兩種結果, 說明了計算方法的合理性和可信性.

前述管理者指出，宿遷市人民醫院住院床位緊張的情況明顯有所緩解，估計業務影響并不太大；但是自家醫院的業務量2016年下滑10%左右。

因為民營醫院意見比較大，宿遷市政府承諾不再從本地民營醫院挖人，但是政府不可能直接干涉醫務人員的自由流動。醫院提供的2017年7月的數據顯示，醫院擁有職工1180人，其中高級職稱105人，中級職稱176人，研究生以上學歷247人。

朱偉補充道，“醫生不到500人，護理600人左右”，盡管招了一批成熟的醫生，但是相當一部分醫生還是最近數年畢業的研究生。他也通過流動過來的醫生了解到，因為新建醫院在人力資源市場的競爭，宿遷本地民營醫院紛紛提高醫生的收入，來留住自己的醫生。

朱偉同時也指出，“醫院前兩年需要本土化醫生，從本地招聘的醫生多一點”；同時，“醫院也從外省和周邊地市引入一批醫生到宿遷，當前醫院醫生來自于7個省市”；“我來的時候，人員基本上暫時夠用了，編制現在也只能給副高職稱和研究生學歷以上的醫生。醫院目前更需要的是高端人才，主要還得從外地引進”。

盡管醫院招到一批高年資醫生，但是目前醫院員工的平均年齡30歲多一點。醫院目前讓援建醫生擔任科室主任和學科帶頭人，與醫院招聘的主任和骨干配合工作。朱偉更希望，省內援建醫生用師帶徒的形式，在五年時間內給醫院培養出一批年輕骨干，最終在宿遷“留下一支帶不走的隊伍”。

和解共贏

因為員工招聘，公立醫院與民營醫院有過一些芥蒂。不過，宿遷市有200多家民營醫院，只有一家公立醫院，朱偉覺得應該緩和一下關系。

“我第一次開科主任干部大會的時候，這樣告訴員工：宿遷的醫療改革是走在最前面的，在全國率先做了徹底的探索。既然是探索，沒有公立醫院的探索是不完善的，應該各種體制的醫院都有。宿遷全是民營醫院，一家公立醫院不要跟民營醫院去‘斗’?！?/p>

剛來的時候，朱偉因為擔任過婦幼醫院的副院長，業務比較熟悉，希望通過政府給醫院加掛婦幼保健院牌子，以臨床服務支撐婦幼保健公衛服務，也以婦幼保健公共服務來拉抬一下醫院臨床服務。不過，他仔細一了解，宿遷當地民營醫院已經先走一步，早就以公私合作的方式跟當地政府達成了長期合作。

因此，朱偉特別強調，醫院不主動去民營醫院“挖人”；也不允許醫院員工當著患者的面評價民營醫院的醫療行為；新醫院要抓培訓，“我們醫院開辦的培訓和講座對民營醫院開放，歡迎民營醫院的醫生來參加”。

而且，他更希望醫院在服務意識上跟民營醫院學習，杜絕與患者爭吵，在服務上要不輸給民營醫院，并且設置專崗監督員工服務。

因為醫院位于城市新區，周邊居民小區不太密集，公交線路也較少，患者來看病交通不方便。醫院通過努力，游說公交公司在醫院周邊設置了更多站點和縣路。朱偉介紹，目前有11條公交線路通過醫院周邊。

為了進一步擴大患者來源，醫院希望通過建立醫聯體，輻射到周邊的鄉鎮醫院和民營醫院。鄉鎮醫院有繼續學習和進修的需求，醫院把服務送上門，共同出診、共同手術、共同查房，培訓鄉鎮醫院醫生。

同時，醫院還給鄉鎮醫院開通遠程預約通道，讓他們替轉診患者預約醫生、安排就診。同時，醫院的胸痛、腦卒中、創傷三大中心給民營醫院轉診開放綠色通道和“先診療后付費”福利。只要通過微信和電話就可以預約，醫院保證在患者轉運途中就做好手術準備，等待患者到來。

在科室建設和業務拓展上，醫院盡管沒有能夠拿到婦幼保健院的牌子，但是朱偉依然希望在婦幼、兒科兩大領域有所突破。目前，醫院專門開辟兒科門診，經過醫院門口就能清楚地看到兒科門診的標識。而且，朱偉告訴記者，“醫院爭取打造成宿遷市危急重癥產婦救治中心和宿遷市嬰幼兒急救中心”。

除此之外，朱偉希望重點打造心血管疾病團隊和消化系統疾病團隊，希望借助上海、南京的優質醫療資源來放大醫院的實力。目前，消化團隊已經跟上海中山醫院消化科建立起穩固聯系，希望爭取對方更大的支持。

盡管醫院前兩年發展迅速，但是當前的日門急診在1500人次左右，住院患者在800人次上下，時有起伏。宿遷市區同樣業務規模的醫院也有宿遷中醫院、鐘吾醫院等數家，競爭非常激烈。朱偉希望能夠迅速突破這一瓶頸，走上新的發展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