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映”國策影片的殖民敘事

李克

摘要：“滿映”是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產物。在對東北進行殖民統治期間，滿映拍攝了大量國策影片，向民眾宣傳殖民主義思想和殖民主義文化。這些國策影片以殖民敘事為歸旨，成為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從精神上奴化、殘害中國人民的鐵證。

關鍵詞：滿映 國策電影 殖民敘事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8）22-0082-02

一、關于滿映

“滿映”是“株式會社滿洲映畫協會”的簡稱。早在1933年，日本關東軍參謀小林少佐就提出了一個設想，即在偽滿洲國建立電影統治機構。在日本關東軍和偽滿警察部門的支持下，很快成立了“滿洲電影國策研究會”，并出臺了“建立滿洲電影統治機構”的具體方案。1937年又成立了“株式會社滿洲映畫協會”，“滿映”在東北的業務活動正式開啟。

“滿映”的產生，是日本對我國東北地區加強侵略、深入侵略的體現。日本為了實現對東北進而對全中國永久殖民的構想，不僅從政治、經濟上控制東北，也要在思想和文化等層面實現對東北的殖民統治。這一點，在“滿映”的文件中清晰可見：“滿洲映畫協會，是滿洲國的國策會社，根據日滿一德一心的正義，本著東亞和平理想的真精神，在平常無事的時候，對于滿洲國的精神建國，有重大的責任，對于日本與中國等國家，應當將滿洲國的實在情形，充分介紹，使他們十分的認識，而且對于其他滿洲國內一般文化的向上，供獻資料，到了一旦有事的時候呢？他的責任更大了，就是與日本打成一氣，借著映畫這種東西，實現對內對外的思想戰！宣傳戰！”①由此可見，“滿映”就是將電影作為日本帝國主義推行殖民主義、奴化中國人民的宣傳工具，其意圖就是向民眾宣傳殖民主義思想和殖民主義文化，以達到其統治東北進而侵略全中國的目的。“滿映”的影片，大都帶有國策電影的深刻烙印，從1937年至1945年的8年間，“滿映”共拍攝108部故事片，另外還拍攝了大量紀錄片和科教片，發行外國影片數百部。

“滿映”作為偽滿洲國的國策會社，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拍攝國策影片。除啟民映畫、時事映畫這類直接宣傳、教育的映畫外，也生產了大量負有國策使命的娛民映畫。這些國策片，無論所表現的內容是什么，都無一例外地以殖民敘事為歸旨，成為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從精神上奴化、殘害中國人民的鐵證。

日本國內對“滿映”的研究較多。在我國，比較權威的資料性著述應屬胡昶所著的《滿映——國策電影面面觀》，后來的研究者多引用、參考這本書中的內容。這些研究多集中在對滿映發展歷程的研究、滿映的國策會社性質研究以及滿映對中國的文化侵略研究等。但從滿映的文本入手，從分析影片本身的殖民敘事這一角度切入，以揭露日本當局以滿映作為文化統治工具的侵略本質，這類研究并不多見。

“滿映”作為日本侵略中國的宣傳工具，是在日偽當局的操控下成立的。隨著日本侵略步伐的加快，“滿映”也隨著急劇擴張，成為當時日本侵略東北地區的文化陣地。但是，它的侵略本質注定了它的存在不會長久，隨著日本的戰敗和日本帝國主義的滅亡，“滿映”很快退出了歷史舞臺。

“滿映”成立后，成為中國大陸除上海以外的最大的電影生產基地和制作基地。除去“滿映”的侵略本質，單純地看它的構成，不能否認它是一個具有實力的電影機構，不僅擁有大量優秀的電影人才，在資金充裕的前提下，還擁有大批先進的電影設備，也具有很先進的管理模式，這些條件都決定了“滿映”的電影創作會在某種程度上取得“成功”。

“滿映”從建立之初，到日本戰敗宣布解體，歷時8年，共拍攝故事片108部，打造了一批著名演員（如李香蘭等）。其中，“國策電影”是“滿映”最為重視的“主旋律”影片，也是最能體現日本殖民宗主國性質的影片。

二、國策電影中的“溫柔敘事”

以“滿映”著名演員李香蘭主演的影片為例，《東游記》、與日本東寶公司合作的“大陸三部曲”（包括《白蘭之歌》《支那之夜》《熱砂的誓言》）、《迎春花》等影片，都是較為典型的具有殖民敘事特征的影片。這些影片或以喜劇風格展現中日差別，或以中日愛情故事表現兩國友好和諧的假象，其共同特征都是以“溫柔敘事”的手段對殖民主義的侵略和暴力本質予以遮蔽、偽飾和美化，形成一套典型的殖民主義敘事邏輯。

《東游記》是一部喜劇片，描寫了兩名中國的鄉下農民到日本去參觀鬧出了不少笑話的故事：兩個農民得知有一個鄉親在日本發了財，于是一起來到日本帝國的心臟——東京，投靠老鄉。在東京的各處名勝觀光時，兩個鄉下人因為懵懂無知而鬧出了不少笑話，影片中的一系列喜劇情節也就此展開。這是一部政治宣傳片，影片表現的是日本扶植下的偽滿洲國人民的“幸福生活”，在這部影片中，滿洲人能夠暢行無阻地來到東京游覽，最終又開開心心地回到滿洲，所營造的一派大東亞共榮的景象不過是為了向東北民眾介紹、美化日本，借此麻痹東北人民的神經。

“大陸三部曲”講述的是三部愛情故事：

《白蘭之歌》描寫的是一對青年男女通過抗爭成功贏得愛情的故事：松村康吉是一名在“滿鐵”工作的日本青年技師，李雪香是一名中國的家村姑娘，他們二人相愛但是卻遭受了多次磨難。雪香的伯父作為中國抗日運動的領導人，極力反對這樁婚姻，而松村康吉的上司也想讓他娶自己的女兒，雪香更一度參加其伯父領導的企圖破壞松村等人建設的新鐵路線的活動讓松村不滿。因此，雪香與松村之間產生了諸多誤會。在經歷了諸多波折后，松村康吉通過“愛的感召”使二人解除誤會，最終相愛成婚修成正果。影片中，雪香還幫助日本青年運送子彈與“抗日土匪”激戰。

《支那之夜》描寫的是一位中國少女被一位日本青年英雄救美并最終相愛的故事：由于戰爭，中國女孩桂蘭家破人亡，因此她對日本人充滿仇恨。一次，桂蘭在街頭遭遇醉漢凌辱，恰巧日本船員長谷哲夫路過此地并仗義出手救下了桂蘭，還對桂蘭關照有加。但桂蘭因憎恨日本人，不但不感激長谷的救命之恩，還對其破口大罵，被激怒的長谷一氣之下狠狠地打了桂蘭一巴掌。這一巴掌居然“打醒”了桂蘭，桂蘭不僅被長谷的真誠所感動，還愛上了英俊瀟灑的長谷并最終結為夫妻。

《熱砂的誓言》里男主人公是一名土木工程師，為了完成兄長的遺愿，他從日本來到滿洲的“滿鐵”工作，與女主人公——中國女孩李芳梅相識相愛。影片描寫的同樣是日本男人與中國女人相愛的愛情故事。這部影片也是通過愛情片的“溫柔敘事”，反映了日本對中國人民進行思想奴化和殖民教育的本質目的，也是一部典型的國策影片。正如學界評論的：“這種愛情敘事的背后無疑是典型的殖民主義的政治話語和邏輯，換言之，是所有的帝國和殖民主義的他者敘事、東方敘事的共有模式。”②

此外，《迎春花》也是一部描寫愛情的影片：畢業于東京大學的日本青年村川武雄來到滿洲工作后，與中國姑娘白麗結識，白麗熱情大方、開朗活潑的性格深深打動了村川武雄，漸漸地，兩人彼此傾慕。而同時，武雄的表妹也愛慕著自己的表哥。影片的情節即以三角戀情為中心展開，一場浪漫的異國戀情神話呈現在大眾面前。這部影片也是李香蘭擔任主角，與“大陸三部曲”具有相似的敘事模式，暗含著很多日本殖民思想和奴化中國人民的政治元素。比如，影片有多處情節表現村川武雄來到滿洲就是為了在這里“扎根”，他聲稱自己要在滿洲娶妻生子并多次與同事討論“娶媳婦”的話題，影片還表現了村川武雄事業上的成功，這些都表明日本人要把“滿洲國”變成自己“家”的主權意識。影片結尾還有村川武雄在院子里教中國人練習日本劍道的場景，表明的應該是一種文化侵略，即把日本劍道和武士道精神帶入了“滿洲國”。

三、“溫柔敘事”外表下的“暴力殖民”本質

如何將殖民主義的意識形態蘊含在影片中，表現日本當局所謂的“日滿和諧”“大東亞共榮”等表面美好實則暴力的意愿，是滿映國策影片的使命。上述影片即以表現愛情和日常生活的“溫柔敘事”偽飾，美化了日本殖民主義的侵略本質。

《東游記》中對中國農民喜劇化行為的描寫，其實是在丑化中國人的形象，將中國人愚昧、無知、落后與日本人的文明、富裕、優雅形成鮮明對比，以此證明“先進國家”對“落后國家”進行殖民統治是幫助其進步，是合理的、正確的。借助電影中這種看似委婉、溫柔的敘事邏輯，日本侵略中國的野心變得合情合理、道貌岸然。

《白蘭之歌》表面看是一部典型的浪漫愛情片，但其實質卻是通過表面呈現的“溫柔敘事”的策略，傳遞出背后的信息：“如果中國像女主角這樣信賴日本，依靠日本，日本必然會愛中國。”③真可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大陸三部曲”更是打著愛情片的幌子進行的“溫柔敘事”，其本質上的殖民侵略野心卻一覽無余。綜合看，這幾部影片在情節和內容上雖然各不相同，但它們的敘事模式卻大致無異，都是中國姑娘“誤入歧途”，而恰巧能遇到日本男人“英雄救美”，并且產生了愛情。這種“灰姑娘與白馬王子”的套路，是“滿映”國策影片中的慣用伎倆。這些影片都用溫柔纏綿的愛情敘事方式，“以更加隱蔽的高明的手段，表現和演繹了帝國與殖民的意識形態話語，遮蔽和掩飾了現實政治中殖民與被殖民的國族關系與暴力關系”。④在東北大地上建立的“滿洲國”，表面上看是獨立的“新國家”，但實際上已經成為日本的殖民地。這種表面的獨立國家和實質的殖民地的雙重屬性在纏綿的愛情敘事中被“溫柔”地演繹出來，其背后隱藏的日本“暴力殖民”的侵略屬性不言自明。

在“滿映”的國策影片中，殖民宗主國對殖民地國家的侵略這一政治“大敘事”，通過電影藝術和電影語言的轉換，變成嘻笑打鬧、男女愛情、日常生活這樣的“小敘事”。影片中實質寄寓和折射的國家、民族的政治關系，隱藏在巧妙的殖民敘事中，對中國普通民眾產生的影響，是赤裸裸的政治宣傳所無法達到的。

然而，“滿映”的如意算盤并不能完全打響，正如日本電影評論家佐藤忠男所說：“‘滿映試圖通過電影馴服這些有著強烈反日情緒的民眾。那種一目了然的‘日滿親善或者對日軍討伐‘賊匪的贊美，明顯會遭到拒絕。因此，只有用娛樂電影博得民眾的歡心。”⑤

注釋：

①胡昶，古泉.滿映——國策電影面面觀[M].北京：中華書局，1992：33.

②逄增玉.滿映：殖民主義電影政治與美學的魅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66.

③（日）佐藤忠男.炮聲中的電影[M].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6：92.

④逄增玉.滿映：殖民主義電影政治與美學的魅影[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74.

責任編輯：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