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巫醫文化”內涵淺析

廣西中醫藥大學瑤醫藥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我國歷史悠久,民族眾多，文化多元化，特別是醫學文化更是理論豐富、底蘊深厚，涉及古代哲學、天文歷法、宗教信仰、民風民俗等諸多領域,故不能脫離傳統文化視野來研究祖國傳統醫藥。祖國醫學史源遠流長，對于醫藥起源，歷來就有“醫源于巫”、“醫始于巫”的說法，很多學者一致認為醫與巫文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1-2]，甚至有學者[3]77把中國醫學史演化形象的概括為“醫始而巫術，進而巫醫結合，再到巫醫分離。運用巫術來治療疾病,是世界各民族文化發展處于低級時代的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說明古代傳統文化宗教哲學觀奠定了祖國醫學理論體系的基礎，尤其是少數民族醫學，由于科學知識匱乏、生產力相對低下，對自然界的變化沒有系統、合理、科學的解釋，而對大自然產生了敬畏之心，進而出現眾多的原始崇拜,如自然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等，其民族醫學理論也因此蘊含豐富的巫醫文化形態。

瑤醫藥是祖國傳統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近來逐漸受到國家的重視，如廣西中醫藥大學瑤醫藥學院的成立,把瑤醫藥人才培養推向高等教育層面，地方也成立專門瑤醫醫院如金秀瑤醫醫院，并以其療效受到了患者及社會的認可。研究瑤醫藥的科研著作也不斷增加[4-5]，瑤醫藥理論體系構建也逐步完善成熟?，庒t神氣道學術體系是瑤醫眾多理論體系的重要分支之一，“神”即神秘的信仰，“氣”即氣一萬化，萬物的起源，以“道”即道法自然，大道至簡?，幾遄怨啪蛽碛袧夂竦淖诮涛幕叛龊驼軐W基礎，這對瑤醫氣道學術體系理論的形成及指導臨床應用具有重要的意義。筆者在學習研究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理論內涵等過程中，發現其本質是中醫祝由術在瑤醫學中的另一種學術體系和展現形式，具有一定內涵以及實用價值，本文試從巫醫文化視野來分析這一極具民族醫學特色的學術體系，以窺管見，以促進瑤醫理論體系和其他少數民族醫學之間的溝通與交流。

1 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的構建基礎

1.1 自然崇拜 相傳瑤族先祖是源于與黃帝同一時代的蚩尤一族，在部落紛爭同黃帝爭奪領地的戰亂中不幸戰敗被迫向嶺南高山南蠻之地遷徙，居住在高山峻嶺之中，桂西南地區至今一直流傳著“高山瑤，半山苗，壯侗住山洞”的說法?，幾逑茸嬉郎綆X叢林而居，領地濕熱潮濕，長年煙霧繚繞、痧氣瘴氣彌漫、蛇蟲猛獸蠱毒橫行，居住環境惡劣，百病滋生。由于生產力低下及知識匱乏，瑤族先民對大自然這些疾病災害現象不能做出系統合理、科學的解釋，而對大自然產生敬畏之心，認為這是“超自然”某種力量在主導，逐漸萌生了最開始的“自然崇拜”。

1.2 哲學及宗教信仰 為了種族的生存繁衍、增強民族意志，瑤族先祖開始按照“自然崇拜”遵守“神的意志”進行日常農作生產、娛樂、溝通交流乃至治病驅邪等一系列活動，一些活動也逐漸流傳至今，如每年農歷十六的瑤族盤王節活動，瑤族成人禮度戒活動等[6]。隨著生產力的不斷提高以及同其他民族溝通交流日漸增多，簡單的活動形式逐漸不能滿足瑤族先民對增強本民族的意志追求，因而掌握一定知識具有一定聲望的最原始的宗教形象人物“師公”、“道公”應運而生，他們宣稱天有天神，地有地神，他們是代表民眾溝通天地兩神的使者，而瑤族先民對此也深信不疑，至此，以“天、地、人”為哲學基礎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宗教形式興起，“宗教信仰”逐步出現?，幾逑茸嬲J為疾病是違背了某種自然意志的結果，觸犯神靈所受到的懲罰[7]，把病因歸為想象之外的“病邪”，因而多求助于神靈的使者“師公”，“師公”因掌握一定的藥物知識而兼顧醫生的身份，成為了最原始的巫醫，他們除了給病人服藥還舉行做法儀式，有時病人還需跟隨儀式或唱或跳，通過運動這一“體育運動療法”鍛煉了病人本身，運動排汗使風寒表實之邪無形之中散去，病人神情恢復。由于瑤族先民科學知識匱乏，在衡量藥物、“體育療法”及師公驅邪做法儀式三者所起作用輕重時，更偏向于相信是師公所做儀式起最大作用，更加篤信師公的功勞，這就是宗教信仰熏陶下瑤族先民最原始的“藥神兩解”的巫醫文化形態表現形式。

1.3 符咒信仰及“驅鬼治病”的巫醫文化 有時巫醫師在診治病人時還用瑤族最原始文字“女書”來描畫治病驅邪的藥物或致病的毒物，告訴民眾治病則用記有能夠治病符號的動植物藥物，遠離表示致病毒物符號的事物。每當有人生病時就按照巫醫師的意旨有針對性的選用記錄能夠治病符號的動植物藥物,而疾病也隨之見好，避開表示致病毒物符號的事物則體健平安，進而這種符號提示潛移默化影響著他們，生病或保健選用對應符號的載體，這就是極具巫醫文化特色的符咒信仰最原始的形式，為日后巫醫采用符咒治病打下基礎。瑤族民眾還認為人以“肉身”和“靈魂”兩套系統平衡存在，生病就是“鬼魂”在作怪，靈魂系統平衡失調所引起的，進而瑤族先民地區也存在著“問陰、驅鬼治病”的巫醫文化形態。

蘊含“巫文化”的自然崇拜、宗教信仰、“天、地、人三元”的哲學基礎，“巫醫文化”的藥神兩解、符咒治病、驅鬼治病，由樸素概念上升到瑤醫學理論，是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構建的本質基礎。

2 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理論內涵

瑤族民眾素來“崇拜信仰”，神氣道學理論認為人在自然界有肉身和靈魂兩套系統存在，我們周圍是一個充滿靈魂的世界。人與天、地、靈魂鬼神需和諧相處，是動態平衡發展的必要?！暗亍蓖ㄟ^“洞天”、“人”通過“脈路”和“鼻竅”與“天”保持聯系，宇宙萬靈以各種形式存在，有什么樣的狀態就有什么樣的溝通方式，其中師公不僅能夠治病驅邪還具備與鬼神溝通的能力。宇宙中有大量的智能靈氣，人回歸到本意狀態也可以與宇宙的各層、各種靈氣意會溝通，可意會萬物的信息和運動，便出現所謂的預測、遙視、透視、心靈暗通、疾病治療等功能，出現的聲音、書寫、圖像等是在息念狀態下溝通信息后，實意翻譯出來的信息，本意是萬靈通用模糊信號，翻譯的內容與每個人心中的思想基礎有著直接的關系?，幾逍欧睢白匀恢馈弊裱叭朔ǖ?，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其醫學理論在形成過程中，還受到道教、佛教、儒家思想的影響?，庒t認為，“生命活動”加“外在表現”，再配合“神氣系統”三方均正常運轉，才是完整的神氣的定義。“道法自然”、“天地人三元和諧”等理論，蘊含中國古典哲學氣本原基礎，儒家、道家的信仰思想，是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最初的理論之源。

3 瑤醫神氣道對事物的樸素認識

3.1 對天的認識 天指宇宙之巔，包含太陽、月亮、星星等星系萬物，是靈魂神居之地，由“地之洞天”、“人之鼻竅”與之溝通。天神靈魂也有雌雄之別，太陽剛性熱烈屬雄，月亮陰柔如水屬雌，無數星辰則是太陽和月亮共同結合衍生之物。日月全蝕之際就是太陽和月亮交媾之時?！疤臁闭瓶刂磺徐`魂、鬼神，控制人與萬物的生長、變化、疾病、消亡。同時通過天時、氣候對人體生理病理等生命活動產生影響。

3.2 對地的認識 人之居地(福地)，鬼魂受難地(地獄)。地上萬物有靈，靈魂鬼神游在。人與自然要和諧相處，不能觸犯自然界的靈魂與鬼神，否則也會帶來疾病與災難。地也會通過環境、地域對人體生命活動產生影響?，庒t運用產于地上具有“五氣八味”(五氣：溫、熱、寒、涼、平，八味：苦、甜、麻、酸、錐、辣、澀、淡)的藥物來治療疾病，大地受納萬物，是承載生命活動之根本。

3.3 對人的認識 人體由“神、精、氣”、“三氣合一”、“氣一萬化”交融而成。其中“神”受于天，控制靈魂與心理，瑤醫稱為“醒”，人逝去后靈魂系統則永遠離開人體肉身系統?！熬笔苤诘?，保持肉體的生長發育與生理，瑤醫稱為“蒸”。“氣”受之于中和，保持生命功能的正常運行，氣亂則病，瑤醫稱為“泵”、“幼”、“缸”?！皻狻睘樯?，萬化源于一氣。氣一萬化，表明了瑤醫感悟生命的整個過程[8]，其中人的肉身生理系統依靠“地”之食物(五味)而生、長、壯、老、病、死。靈魂系統則依靠“天”之氣(六氣)而生、長、壯、老、病、死。人的肉體與靈魂兩套生理系統保持平衡，和諧相處，到自然死亡；人的兩套生理系統離絕不平衡，疾病的禍根。

3.4 對靈魂鬼神的認識 人之所歸，靈魂永遠離開肉體后的歸屬，以靈魂系統的形式伴隨在我們周圍的世界中，存在于墳香爐上、祖宗聚集地，需要通過道公超度方可平安到達，否則靈魂游離于自然界容易禍害人體，導致人體生病。正如事物屬性陰陽之分，鬼魂也有善惡之別，因此，巫術有黑白之分，白巫術祈禱神靈，治病驅邪，庇護后人；黑巫術則禍害于人。瑤醫神氣道對鬼神觀念的這種樸素認識對巫醫在后世進行醫療等活動儀式起了重要的作用。

4 瑤醫神氣道學術體系的內容及應用

4.1 符咒治病 宗教信仰一直是瑤族極具民族特色的萬化事象，在舉行各種宗教活動法事儀式中念咒施符是必不可少的，其符咒的使用范疇比較廣泛，包括祛病、消災解厄、鎮宅護身乃至農耕狩獵等各個方面[9]。而符咒治病術就是瑤醫神氣道非常常用的一種臨床治療手段，帶有濃厚的宗教神學巫醫文化色彩，而其“靈驗”性就體現在有時真的能“治好”某些特殊的疾病，比如化水療法中運用的“化骨咒”，每當有魚刺等骨頭卡在喉嚨時，巫醫師先是安撫病人說“找我就對了，沒事了”，之后喃咒一番并將符咒化為一碗水叫病人喝下，則卡喉之骨刺自將化去。再如小兒驚啼符咒[10]，應用最廣流傳至今，古籍就記載其比較詳細的內容，比如《保嬰易知錄·夜啼咒》載：“天蒼蒼，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來往君子念一遍，小兒睡到大天光”。巫醫在施治時口中默念諸如“莫休小兒身上作禍，南斗六司延壽星，北斗七元解厄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等口訣，并將符燒化為水或讓小兒溫飲或點小兒特定穴位，每每這時，小孩多能安靜入睡。

4.2 解毒除蠱 正如陰陽互根互用的本質，事物的消長具有一定的內在聯系性或通過某種媒介發揮作用。在遠古時期瑤族地區，由于科學知識的匱乏及巫醫文化盛行，除了肉眼可見的動植物毒蟲蛇獸之外，還深信存在一種媒介毒物“蠱”，還將其分為致病之蠱及巫術之蠱，致病之蠱多指體內腹中蟲病，巫蠱則多為一種幻化的感覺，去來無由，而蠱害與人[11-12]。每當遇到某些無法解釋的病證時，習慣將其原因歸咎于“蠱毒”作怪而求助于巫醫，進而解毒除蠱治病之術漸漸興起，其本質則是巫醫運用特制的蠹蟲或蠱藥做引子，使病人無意間服下或作用于人體的某些特殊穴位，對人體產生特殊藥性或毒性從而達到治愈疾病的效果。

4.3 心理暗示隱喻療法 病人在巫醫文化的熏陶下，面對巫醫在治病或進行某種儀式的過程中肅穆、神秘的場面，自然的釋放心中對病痛的懼怕感而收斂心神、摒棄心中的雜念，對巫醫產生某種信任感，聽隨巫醫的某種肢體動作或語言，從而減輕病人的心理壓力，注意力隨之轉移。巫醫則通過改變或影響病人的主觀意識狀態，利用隱喻、暗示、慰藉等方式，對患者進行精神上的支持，改變病人的精神狀態，解除患者的思想顧慮，使之能積極地主動配合治療，進而間接地調節病人身體的生理功能，使病人自覺病痛得以緩解。這就是瑤醫神氣道中巫醫依靠病人信任依賴的心理，所起到的心理暗示隱喻的作用，李世武[13]則更加形象的將其概括為巫醫的一種藝術療法，認為藝術激發了人類的心理能力從而巫醫治病成功。

5 神氣道學術體系之余見

“神氣道”是一種古老社會意識形態的積淀，一系列精神生活中的神秘力量成為支配瑤族人民生活的精神支柱?！吧駳獾馈睂W說是從傳統巫醫文化背景中豐富和發展起來的，建立在中國古典哲學氣本原基礎上，以儒家、道家、醫家理論為核心的，通過在思想意識、價值觀念上的修養與提升，進而實現理想人格模式建構的理論體系及行為模式。因此，瑤醫的“神氣道”學說所蘊含的思想更關注于靈魂、心靈、心性境界的提升，從而保持身心的健康狀態。當時的文化背景下巫醫的存在是其醫療活動的一種合理性表現，其應用具有一定的價值。其所體現出來的宗教信仰及對神靈的崇拜，雖屬唯心主義論，但對患者來說，確實起到了精神治療的作用，采用醫術與巫術相結合的治療方式確為有效。經過祈禱，患者戰勝病魔的信心增強，精神狀態好轉，抗病力也自然增強。在精神治療和藥物治療的雙重作用下，確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一學術體系在研究思路上，立足瑤族傳統宗教意識、崇拜信仰，從巫醫文化視角出發進行多元化、多層次、多角度、多形式的系統梳理和深入研究，這樣才能去偽存真，承利去弊，更好的理解、學習和傳承這一學術體系。

6 小結

文化傳承最能體現一個民族的發展歷程。人們對疾病的治療方式的選擇，也從側面反映其社會時代的文化特征。巫醫文化正是我國古代醫學所處社會文化的一種表達形式，盛行于瑤族地區的巫醫文化傳承所衍生出的醫理醫療活動形式，不僅在遠古時期的瑤族生產、生活各個領域發揮作用，至今仍是瑤族人民極具民族文化特色的重要組成部分。筆者透過瑤族社會巫醫文化背景看到了基于自然崇拜、宗教信仰的神氣道醫學理論體系，了解瑤族社會“自然之道”、“萬物有靈”的自然觀念?！吧駳獾馈卑焉褚暈樯谋驹?，從“神”的角度切入，貫通了巫、醫、道。隨著國家對傳統民族醫學的重視及推動其向前發展，瑤醫藥以文字承載的盈虧平衡、三元和諧、心腎生死為核心的醫學理論體系，同神氣道學術體系一起豐富了民族醫學理論內容，也為今后瑤醫與其他民族醫學的交流奠定了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