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初探

黃月蘭

廈門市集美區人民法院，福建 廈門 361000

一、我國未成年人犯罪的基本態勢

(一)低齡化態勢嚴峻。根據“中國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會”公布的數據，目前我國未成年人實施危害社會行為的平均年齡為12.2歲，青少年犯罪已經明顯的呈現出低齡化的趨勢①。尤其近些年來，更是出現多起未成年人尤其是14周歲以下未成年人實施的嚴重暴力侵害他人身體健康甚至生命的事件，其暴力程度和所造成的損害結果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對其所處年齡階段的想象范疇。如2015年發生的湖南女老師被劫殺案，兇手竟是三名均未滿14周歲的中學生，最小的還不滿12歲；2016年的四川美女教師被13歲學生潑汽油燒傷等事件。這些惡性事件的未成年人手段殘忍，甚至比成人更勝一籌，卻完全不負刑事責任。

(二)低齡化罪的特征凸顯。一是年齡降低。低齡暴力行為人大多集中于12-13周歲，而這年齡區間的未成年人，已初步理解了刑法、犯罪的基本意義，也已有初步的辨認和自控的能力；二是惡性暴力行為為主。從這幾年的惡性事件來看，這些未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觸法行為基本為惡性暴力行為，如故意殺人、強奸甚至輪奸等，甚至較成人作案手段更為殘忍；三是再犯多發。針對未滿十四周歲未成年人觸犯刑法的行為，我國目前都沒有較有效的干預、懲罰措施，觸法的未成年人沒有了相應的約束和懲戒，更會缺乏對自己錯誤行為的認識，更無從談起悔改，故觸法的未成年人再犯概率高，且再犯行為的性質及造成的后果往往愈加嚴重。

二、我國現行的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及司法審判中面臨的問題

(一)我國現行的刑事責任年齡制度

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七條的規定來看，我國對刑事責任進行了三個年齡區間的劃分，為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區間、相對負刑事責任年齡區間、完全負刑事責任年齡區。即16周歲以上，是完全的刑事責任能力人，對自己犯下的所有犯罪行為承擔刑事責任；14周歲至16周歲的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人，只對法定的八大惡性罪名承擔刑事責任；14周歲以下的，是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人，無論其觸犯哪款刑法條文，犯下哪種惡性罪行，其都無需承擔刑事責任。

(二)現行刑事責任年齡制度存在的問題及困境

一是滯后于現今的社會發展。我國的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施行始于1979年，這在當年，是符合當時的社會發展和文化條件的。可現今我國的經濟發展、生活水平、文化條件等都有了日新月異變化，加之信息時代的來臨，未成年人的生理、心理成熟期都有了較大的提前。部分接近但尚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其實已對一些主觀惡性重大、后果嚴重的傳統型犯罪有一定的認知、感知能力，但我國現行刑法并未進行相應的修訂，現行制度嚴重滯后于目前社會發展。

二是制度剛性過強。行為人是否應當承擔完全或部分刑事責任，都需以其具備完全或是部分的刑事責任能力為前提。刑事責任能力在實質上可以被理解為，行為人對自我行為的刑法性質、意義及風險、后果進行價值判斷和認識的能力，以及對自我行為的控制和抑制并承擔刑法后果和責任的能力。概括而言，即指行為人對自己行為辨認和控制的能力。②刑事責任能力并非隨人類的出生而必然具有，而是主要隨身體、智力的成長進一步形成，這種成長雖主要取決于年齡的增長，但也同時受物質條件、教育水平、生長環境等方面的影響，不同環境成長的未成年人在心智、辨認和自控能力也會有不同，導致了刑事責任年齡必然同事實年齡存在個例上的差距。而我國的最低刑事年齡責任制度是一種剛性制度，只設定了刑事責任年齡為單一的認定標準，并沒有為刑事責任年齡與事實年齡之間的偏差留有充分的變化余地。

三、當前國內外關于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年齡的規定及爭論

縱觀世界各國關于未成年人犯罪的相關立法，基本都是以行為人的年齡作為承擔刑事責任的依據，只是不同國家或地區年齡高低稍有差異。比如有的國家規定的起點較高，如巴西，為18歲。還有的國家規定的起點較低，如瑞士，為7歲。但大多數的國家或地區基本都設置在12歲到16歲這一區間，如丹麥、瑞典等國家為15周歲。可見國際主流做法是保護未成年人，對其主要實施挽救方針而非單純的懲罰政策，這同我國對于未成年犯罪人一貫秉持的刑事政策相同。

但近些年來，我國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問題越發突出，我國學界對是否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爭議越發激烈，主要為兩種。一種觀點是認為我國現行的刑事責任年齡起點偏高，已經不適應現在的社會、經濟發展，遏制不了低齡化犯罪日愈嚴重的態勢，應該給予適當的下調。另一種觀點則是認為直接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其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我國未成年犯罪的情況，且同我國的現行刑事政策和刑法精神相悖，建議維持我國目前刑法所規定的刑事責任年齡。

筆者對上述觀點皆不能認同，前者就是簡單一刀降低刑事責任的年齡，這既不能有效解決低齡化犯罪惡化，也不符合我國的基本國情；后者則忽視了我國最低刑事責任能力制度過于僵化、絕對的弊端。筆者認為應對不同的行為區別處理，比如社會危害性不大的、沒有主觀惡性或是主觀惡性小的幼齡兒童所實施的觸法行為以及超過未成年人一般認識能力和行為能力的觸法行為，就應以挽救、教育為原則，懲罰為輔；但對于社會危害性大，主觀惡性強、行為有反復性的未成年人的嚴重觸法行為，則當根據案件具體情況進行干預和懲戒，以期遏制其惡性發展的趨勢和犯罪的氣焰。

四、建立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

(一)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的定義

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指的是采取一種認定標準為主標準，并輔以另外一種或多種認定標準對根據主認定標準所劃分的某一范圍內的人的刑事責任能力進行補充認定的制度。③在國際上，部分國家為了克服單一以生理年齡作為認定刑事責任能力標準的弊端，開始采用多元認定標準相結合的立法模式，如意大利、德國采用以生理年齡為基礎，輔以心理年齡的認定標準。筆者建議，我國應在刑事責任年齡制度中引入情節標準，并進一步細化情節標準，即結合作案年齡的同時輔于情節標準來考察、判斷行為人其是否具有辨認與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是否有刑事責任能力。

(二)關于構建我國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的建議

1.以惡意為前提，增加13周歲至14周歲的刑事責任年齡區間

筆者認為，可以在我國現有的三階梯的刑事責任制度中增加13周歲至14周歲這階段的責任機制，但是并非是簡單粗暴地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降低至13周歲，而是對犯有特定惡性觸法行為且符合一定法定情節的13周歲至14周歲的幼童作出例外的規定。故對此階梯的犯罪認定，除了需要嚴格認定的標準和范圍，還應以惡意規則作為前提來進行限定。即對該階段的幼童是否應當列入刑事追責范疇，是否應當接受刑罰懲戒應以其行為是否具有主觀惡意為前提。

2.嚴格限制13周歲至14周歲低齡兒童犯罪的范圍

對于13周歲至14周歲的刑事責任年齡，筆者認為除了應以惡意為前提外，同時還應嚴格限制其適用的刑事罪名范圍，從一般常理判定，該年齡區間的兒童的辨認、控制能力較14周歲至16周歲期間的大齡兒童更為薄弱，而14周歲至16周歲間的刑事責任范圍也僅在殺人、強奸等八大惡性罪名，基于對未成年人基本人權的保障，筆者認為13周歲至14周歲低齡兒童適用刑事罪名應限于故意傷人、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強奸三種罪名更為恰當，這三種罪名都是故意性犯罪，且法律后果嚴重，往往無法彌補。

3.以前科情節作為輔助標準

累犯制度是我國刑事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對刑事再犯者的從重處罰制度，即犯罪分子在初次犯罪后，其在接受了相應的刑罰和教育后，再次或是多次重復實施犯罪行為，其較其他的犯罪分子有著更大主觀惡性和社會危害性，因此應該接受較初次犯罪的人更嚴厲的刑罰。筆者認為這種制度應借鑒到多元認定標準的刑事責任能力制度中，即在我國建立起未成年人的前科制度，一個未成年人初次觸法刑法，實施刑法所禁止的行為，無論是何種行為，社會危害性有多大，我們都應基于未成人身心不成熟的特點，寬容和原諒他。但是若其已因該觸法行為經過相應部門的教育、懲處、感化甚至是懲戒，其應該對危害行為已經有了更好的辨認能力，也應相應的提高自控能力，但若該未成年人仍不思悔改，再次施行同樣或是類似的觸法行為，基本可以推定其具有刑事責任能力且具有惡性。

但需要注意的是，前科情節的適用需要配套好相應的教育、非刑事懲處等措施，以保證觸法未成年人切實有因前科行為提高了自身的認識和自控能力。故應增加專門的司法教育和司法訓誡等強制措施，對14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的觸法行為進行專門的干預和矯正，一方面可以幫助并促使未成年人理解和認識自己所實施的危害行為及其他一些具有嚴重危害性的犯罪行為的意義及法律后果；一方面也作為未成年人保密的前科記錄，追究其刑事責任的參考條件，若13周歲至14周歲區間的幼童已因觸犯刑法而接受過專門的司法教育或訓誡等，仍不能認識到錯誤，再次觸犯特定的三種罪名的，這種情況筆者認為可以作為推定行為主觀惡性的重要條件。同樣的也可以作為其他年齡區間的未成年人的觸犯刑法行為重要的定罪量刑因素。

[ 注 釋 ]

①劉芳真.論“惡意補足年齡”對我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補充適用[J].政法學刊，2015(2)：77-80.

②劉金政.論“推定刑事責任能力制度”對我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補充適用[J].法制與社會，2017.12.

③劉金政.論“推定刑事責任能力制度”對我國“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補充適用[J].法制與社會，2017.12.